玉龙行

就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左尔燕摆出了一个他平常绝对无法做到了姿态，他将身子，横了过来。这一横已经用尽了他的气力，无法再抵挡两支利箭，手力一松，射向鹰陛下的巨箭洞穿了他的胸口，从后背的脊柱穿出，射向明珠主子的那支射日神箭，则从后背的脊柱射入，从腹部穿出。两支箭一前一后相差不过一秒钟，射入他的身体，左尔燕的脸剧烈抽搐了一下，居然有一个短暂时间的平衡，左尔燕的身体在空中顿了一顿，然后就像一只折翅的燕子一样，跌落了下来。

明珠用力扔掉了洛研光，在左尔燕落地之前，跪抱住了他，把一声悲痛的狂呼锁在左尔燕的温暖的心窝里，燕哥，燕哥，你为什么这样傻，你的小芝儿妹妹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娶她啊，你的爹娘只有你一个儿子，燕哥！燕哥！明珠怎么对得起你，对得起从小吃奶的奶娘！左尔燕低沉的道：〃　主子，您，您快扶洛王回阵，快点，别为了奴才，坏了大事，奴才，很高兴，能，能为主子排忧解劳。〃任海平狂奔上来，明珠回过头，将尔燕交到他的手上，也不看双方，谁是执弓者。将洛研光再次抱起，头也不回的往魔阵走。宝儿也怕再横生是非，也赶紧抱着父皇狂奔回城下。海平跪在地上，把燕哥平放在自己的怀里，慢慢捧起了燕哥的头，避免两支巨箭再给燕哥带来痛苦。染满燕哥鲜血的巨箭头上，滴滴血肉在往下滴着。血迹迅速扩大，任海平的战甲上，不一会儿，也淌满了红得刺目的鲜血。

神龙马仰天长长的悲鸣，跑到主人身边，低着头，拱着主人的身体，马目中大滴大滴的泪水直落下来。尔燕将手慢慢的伸起来，苍白的十指，摸了摸马嘴道：〃　小燕子，咱们永诀了，记得，要替我守着主人，这样，大燕子，死在地下，也很开心。〃　海平胡乱的哭泣，眼泪已经将他的眼帘完全模糊了：〃　燕哥，燕哥，你别说话，我，我找大夫，我找大夫去。承祖他，他一定能救你的，他一定能的！燕哥，燕哥，我求你了！〃　〃　平，别哭……，嗯，你燕……哥活了二十年，从来不敢说……真心话。有几句话，关于咱们爹娘的，咱们早就相互说……过了，记得对……，对我爹娘说，燕……，燕不聪明，挣不了……大气，只想来世，来世再……做他们的……儿子。〃　左尔燕的声音已经开始断断续续了，这是生命走向终结的一个前兆。

海平狂乱的喊叫：〃　燕哥，燕哥，你不会死，不会死的，你不会丢下我们，不会的。〃　〃　平……，告诉……小芝儿，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只把她……当妹妹。平，平，你，你听我……说好不……好，求……你〃　尔燕轻轻的抚着海平的脸，手越来越冰了。

海平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尔燕的声音几乎要听不到了：〃　平，我一点……都不痛苦，真……的，为主子……去死，开心……得很。平，做奴才……的不应该有……这种杀千刀……的想法，可是，可是，我……，我就是……想还活着的……时候，就，就……说出来，哪怕，……哪怕只有……一句，哪怕……主子一辈子……听不到。〃　海平呜呜道：〃　我听，你，你说，你要说什么？〃　〃　平……，我，我……是个胆大妄为、痴心妄想的奴才，我……只说一句：我，我……长到……二十岁，只爱……过一个人，我只……爱过主子，只想娶……主子。知道……这是……个该死的……念头，所以就……想着，与其……是这一辈……子苦着……念头想……主子，倒，倒……不如，不如……死了……今日……为主子……死了，死得……心花怒放。平……，平，不要……难过，我，我死……得其所，求仁得……仁。〃　〃　燕哥，你，你说什么傻话儿，你说什么傻话儿？〃　海平再一次哭泣。

〃　这是……真的……，不是傻……话儿。〃　左尔燕说完这句，慢慢的转向明珠离开方向，好像主子明灿灿光华万道的小脸在看他，在摸着他的脸，最后一次用尽全力伸起手，平生第一次大胆的爱抚主子的脸，梦想终于有那么实现这一天，自己终于可以摸主子的脸了。主子，您，您听到了么〃　我爱……您……，主子，愿意为主子生……，主子死……，我，我爱……〃　他的手一点点的跌落下来，惨白的脸上笑容可掬，眼睛缓缓失去了最后的光彩，象征着神龙侍卫身份的金带，垂落在地上。远处将洛研光送回魔阵后的明珠，正将龙行风术运到极致，狂呼着他的名字，向他奔来。

玉龙行————行到水穷处＇　第三部上＇

第三部：魔影幢幢一，苍山万里有人去自前线归来三日，明珠一直把自己锁在殿中，跪在左尔燕的骨灰前，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明亦远已经来劝过许多次，他就不肯赏脸抬个头，搭个话。

”唉，胜宗，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他，唉，跟你说吧，他也是奉了我的令。我，我唉！”　”　你倒是说句话儿啊，你想把人急死是不是？珠子啊，求你了，行不行，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他为救你而死，本魔主封他国公，好不好？”　”　唉呀，真拿你没办法，你心疼他，也犯不着折磨自己是不是？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嘛？死都死了，你，你要怎样嘛？三皇子，你，你来，好好劝他，你要是能劝得他起来吃饭，我，我让你去看看秋呈的俘虏，给他们换个活儿，不叫他们运石头。”等魔主的无奈的脚步远去，云树在他身边慢慢坐下，抚着他消瘦的后背道：”珠子，你想哭就哭呗，这样憋着，伤肝伤肺，树哥瞧着剜心刺骨。”明珠轻轻的向他伸出双手，云树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明珠就软绵绵的像只无助小猫一样倒在云树怀中痛哭起来：”树哥，我和燕哥是吃同一个娘的奶长大的，我，我从小赖皮，吃奶娘的奶一直到五岁，那时候，莺姐都六岁了，我还总赖在奶娘的怀里要奶吃，那时节，燕哥就在奶娘脚边，傻傻的瞧我笑。我，我的燕哥，你叫我怎么对奶娘交代？”说了一句，顿了一顿，泪水便在眼中熬着，打着转圈，然后溅在云树的手上，把云树的心打得生疼生疼。

”燕哥，他从小不聪明，奶爸经常打他，说他不像个龙神侍卫。那时候，我常常帮他写作业，每次帮他的时候，他就痴痴的趴在边上看我，傻傻得流口水。我笑他是个白痴，他从来不生气。呜呜，燕哥，燕哥，你怎么就去了！早知道你去的这般早，弟就不骂你了，你，你实在是英敢果决，是弟弟是白痴才对啊！”有些号精泣血，云树亲着那白得吓人的小脸，陪着落泪。

”树哥，我不怕死，真的，不怕，可是抱着燕哥的身子，我的心里就怵得慌，恨不得那两箭都从我身上穿过。一死百了，一死百了。啊呀，我的燕哥，燕哥啊！”一个劲个咳嗽，竟然吐出血丝儿来，云树觉得这残烛和冷酒里头，都掩着浓浓的悲怆，孤灯空明伤欲绝，抬首望天空长叹啊。

”树哥，魂魄远去兮，如云之远游，英灵不再兮，空见春草而萋萋。燕哥他是鸟出樊笼了，留着我们在这里受罪么？燕哥，燕哥，你好狠的心肠，你说要陪兄弟同生共死，你舍得扔下兄弟，闭着眼安然的去么？”摸着明珠的汗津津的软发，云树无法发表任何意见，人啊，看不穿天有多高，地有多深，也瞧不见天堂地狱，却只瞧见这生死无常，转瞬间，便给无数生离死别的熬煎。

等明珠缓这劲来的时候，明亦远又一次深下地宫将魔军搬运出来。魔宫暂时由蓝羽芡作主，经历了燕哥的青春亡故，这余下的三个龙神侍卫，似乎也全都兔死狐悲，整天蔫着，无精打采的守在珠光宝气宫中。明珠似乎百无聊赖，连云树都常常见不到他，不知他身往何处。

这一晚刚从巨鹰背上下来，悄悄的潜入森林中，身后便有一个声音脆笑道：”如今是我作主，你紧张什么？”明珠松了口气，放松了戒备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　老朋友，找你喝杯酒啊，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趁明亦远未出关前，咱们兄弟俩好好喝几杯。”月光下，蓝羽芡收起了往日的妖媚，格外的清丽。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这里饮酒，过来个巡兵什么的，太煞风景，咱们找个高山险峰，无魔骚扰处饮如何？”自燕哥去后，第一次放开了小烟眉，露出胜水清澈，过云娇艳。

”哈哈，纵醉还须上山去，白云那肯下山来。走，走，去这百万大山中最高峰，仅次于玉龙顶和兴格峰的天下第三高峰绝尘峰去。”蓝羽芡笑着挽住明珠的小蛮腰，驾起轻功，一魔一人，向绝尘峰飞去。

”蓝兄，敬你三杯，多谢你协助，家父才得脱险。”明珠将夜光杯一举，也不管蓝羽芡是否喝了，自己先过过酒瘾再说。

”喂，喂，慢点喝，我只带了两坛子酒，喝完了，咱们两个只能吃风了。”蓝羽芡见到小珠子的狂态，半是嗔，半是笑。

”蓝兄，龙泽的会议弄得如何了？”　”　哦，抗魔联盟已经形成了，盟主是中泽主风涵。”　”　哦。”　”　别失望啊，不是你爹更好，要不然，又要跟你爹要死要活了。”蓝魔王的轻怜浅笑，委实让人心中一荡，连明珠都觉得对月伴佳人，人月双华，不知是月更美，还是人更胜。

”我，我父皇他，他怎样了。没有受到我的牵连吧？”　”　你说呢？唉，你那个爹，真不是盖的，你那么帮明亦远折腾他，表现得如此无情，连我都服了你了。到了现在，居然还要全力保你，说什么，你可能有苦难言，说什么你还小，要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愣是死抗着不同意将你逐出龙泽。”　”　是么？”再无言的转过头去，不想让自己眼角的泪珠暴露在月光下。

”最终呢，保留了你泽民的籍贯，不过，这少主的位置和北渊亲王的名号可都开革了，连玉姓都给取消了，现在龙泽叫你金庶人。还有，你老爹自请处分，已经将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第二名的风涵泽主了，这样风涵当然成了抗魔联盟的盟主了。”　”　如此说来，我不必直接于爹起冲突了。这反倒是好事。”　”　哎呀，我说，这有点麻烦了啊，本来明亦远对你就疑心甚重，这样一来，他认定你是诈降了，你这爹啊，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往井里扔石头，偏要来拉你一把，这样反倒叫你说不清楚了。”蓝羽芡提醒明珠。

”也没有什么为难，你也可以提醒明亦远，有条计叫作借刀杀人。这样不把我逐出龙泽，似乎给我保留了希望，借此来挑起我和魔宫间的猜忌，让魔宫猜疑我与龙泽互通有无，好让魔宫将我杀了，这不也可以么？”　”　能这样解释啊？”　”　我跟你说，要是我老爹咬牙切齿的要将我逐出或者处死，明亦远反而怀疑我跟老爹有什么勾当了。如果龙泽已经跟我彻底决裂了，在旁人看起来我除了死心塌地投向魔宫还有什么机会？可是明亦远多疑，在他看来，却是龙泽和我相互合作，故意我划清界线，好为我巩固在魔界的地位。可现在爹死保我，在爹心中当然还舍不得我，可是在明亦远想来，却是我爹恨死我了，既然无法亲自动手除掉我，便用这样模棱两可的手法，来挑起双方的不信任，以致于互相残杀。据我估计，龙泽没有最终逐我，反倒使明亦远更信任我。”　”　霍，真会这样？”　”我老爹这一手高明啊，他终究比明亦远，比舅舅娘亲都高出一招。我一直想不明白，爷爷为什么挑选他为龙神传人。看起来，好像舅舅和娘亲比他更高明嘛。现在我明白了，舅舅和娘亲在战术上高明，可我爹是战略家，眼光之长远，非常人可以猜想。便是我舅和我娘亲，也只以为是爹存心庇护我。没有想到爹也最奇特的方式来帮助我增加在明亦远心中的法码。爹和明亦远打交道不过十日，却已经洞悉敌人的内心。现在我觉得明亦远要想拿下龙泽，只怕不容易了。我爹这种敌人，大智若愚，很可怕的。”明珠的一双猫儿眼般的双睛亮得可怕。

”我说，小云，有件事，我跟你说在前，咱们是朋友不假，可咱们也是敌人。我想杀你，已经想了二十万年了。我救了你爹，你欠了我一份人情不是？”　”是啊，你想我怎样报答？”明珠抬头看着，脸上挂着精灵的笑容。

夸张的往下咽了口酸水，蓝羽芡懒洋洋的趴在明珠的膝盖上，笑道：”你说，我好不好看，不许臭我，说实话。”　”　好看，跟我树哥不分妍疵。我要是女人，一定嫁给你，要是男人也一定娶你。”　”　你知道么？美人最讨厌什么？”　”年华老去？得不到应有评价？”明珠不解的答道。

”非也，美人最讨厌者，是另一个比自己更美的人。比如是你。”明珠对着月，张扬的拉大小嘴，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你笑什么，我说得是真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