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云树喘了一会儿气,又一次坐起来。高永信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恶狠狠的道:〃 这不过是拶子,待会儿上夹棍,只怕更吃不消吧。〃 云树别过脸不看他,只是慢慢的用宝儿教他的法子运功调息,果然,一会儿功夫,这痛苦便渐渐轻下来。

高永信得了个没趣,又怒又羞,手一挥,这健妇们又将夹棍取了过来。两个健妇扯掉了云树的下裤,露出了白得几乎已经透明的小腿来,那纤长秀美的小腿,曾经让多少人感叹,如今却要受这刑具的冷酷折磨。那无情的三木已经将他小腿收了进去,高永信俯下身子道:〃 招了吧,古云树,招了就送你回大牢去将息,何必如此受苦呢?〃 云树闭了闭眼睛,脸露笑意,不言语。高永信想起了弟弟的死,怒冲脑门,重重的挥下手去。这些健妇们用力收去,云树全身抽搐,他死死咬住了嘴唇,没有叫喊出来。第一次松开,他还能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嘴唇上全都是血迹。他无力的笑了笑道:〃 高将军,人总有一死,但云树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 高永信没有想到这小白脸的骨头如此之硬,他的死磕劲也上来了,气急败坏的怒吼道:〃 压,给我用劲了力气压,压得他哭爹叫娘亲。〃 也不知道是第几压,云树的神智完全昏迷了,几个健妇回道:〃 大人,小腿骨恐怕夹折了,不可再用夹棍了。〃 高永信将手一举道:〃 不能用夹棍,就用笞杖,用竹板狠狠的抽,抽得他开口为止。〃 一五,十五……三十五……一百二十五……一百五十杖。整整狠笞了一百五十杖,云树已经死过去二次了。他那原来由一整块白色暖玉雕成的后背到小腿开了个血铺子,那鲜血和肉沫溅得公堂和刑凳上全是。他双手垂下,瘫在刑凳上,无法再开口。高永信抓起他汗淋淋的闪光头发道:〃 招不招?〃 云树晃了晃已经失神的眼睛,惨笑了几声,摇了摇头,又一次昏过去了。

刘大人劝道:〃 高将军,今天不招,还有明天,后天,咱们不用急。慢慢来,这牢狱之苦慢慢折磨,他这平常千娇百贵的身子,如何经得起,出不了十天,一定招了。〃 出乎他们的意料,十五天之中,过了七次堂,用了二十多种大刑,古云树已经遍体鳞伤,却是咬死了牙不招供。高永信原来以为一个娇贵皇子,能经得起多少苦楚,没有想到这小这家伙还是个硬骨头。虽然狠云树害死了弟弟,但也佩服他的硬气,倒不再去折腾他的。把那些家人押起来拷打。可怜那些家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会事,人人受不了刑的乱说,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很少有能咬死古云树的有力供词。

刘大人奉了陛下的旨意,开查抄陛下赏赐给古云树的庄子,这一查可不得了,在古云树的十来个庄子里头的一些山洞里,搜出了大批的武器盔甲。这可是铁板钉钉了的,坐实的谋反。刘大人将证据堆在皇帝面前,古素闲不再言语,他慢慢坐下来,心痛如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云树是再也留不得了,痛下决心吧。他回头低声对总管太监道:〃 去带云妃来。〃 总管太监急急离去,古素闲平静的看着刘大人道:〃 让高永信将那个畜生带来,朕亲自来审。〃 ※※z ※※y ※※z※※z ※※十五天,入狱已经整整三百六十个小时了,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难熬。刑部的第三层死囚牢里,云树趴在哪里已经三天了。前一次过堂后,在昏迷中被拖回来,他就保持着趴的姿势。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肉体的痛楚正在挑战着他的毅力和骨气。以前,在读书的时候,他很看不起那些在重刑下出卖亲人、朋友、祖国的人,现在,开始明白了,这些人,这些人其实也不应当被歧视。只有受刑的人晓得,酷刑加身时,那时间,每一秒都让有有死的念头。自己是不停的用牙相互磨着,才控制了招供来换取松刑的愿望。十五天,牙根都松动了。

整个后背叫笞杖打得没有一处好肉,但是刑部并没有找大夫给他好好包扎,只是粗粗的上了点药。眼下是春季,伤口收得不好,那流着浓血的后背引来了一大堆嗡嗡叫的虫子。这些吸血的家伙也欺侮他这个落难的凤凰,不停在他的后背往里面钻。真是奇怪,以前有一只虫子,在自己身边飞来飞去,自己都要叫乌头把它赶走。现在,成千上百头这种东西,在自己后背飞来飞去,把自己的后背当作粮仓,自己也不过如此。

地上还有许多小虫子,大概觉得他太寂寞,不停地向他爬过来,从手和脚的伤口处往里钻。他们彼此打着招呼,非常热情的光临。[4020电子书·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云树蠕动着开裂的嘴唇,有气无力的苦笑道:〃 你们到我身上来,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连你们都欺侮我么?我父皇不要我了,母妃也不来问我的死活,所以你们都来折磨我么?宝儿,宝儿,你在哪里?你可已经忘记我了么?当然,你应当忘记,今天我的样子被你看到,你肯定连饭都吃不下去。〃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移了移,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前一次过堂,被鞭子抽得几乎连魂都没有了。前天醒来,全身除了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感觉。脑子里除了鞭子的声音,响不出第二种东西。用了整整半天,才把想疯的念头从脑中逐出去。昨天,可以慢慢的动一动,可以疼得全身抽搐。牢子怕他死了,倒是每一顿都来喂,可是多半都落到了地上。今天,总算可以勉强抬一抬头。他盯了一会儿牢子,希望他能打开巨枷,让自己松口气。可是牢子别过头去,不理他。云树垂下头,趴在地上。想,想,想什么?不想父皇,不想,想母妃,想宝儿,想所有让自己留恋的东西。迷迷糊糊中,宝儿那含笑的脸让自己沉醉,忘记伤痛,忘记冤屈,心里只有幸福,只有快乐。宝儿,我的宝儿,走吧,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趴了一会儿,再换一个姿势,仍然是避免不了刑伤带来的巨痛,每一处皮下神经都被带动起来,不遗余力的做着神经痛觉运动。也许他们觉得他们的主人从来没有感受过痛苦,所以要让他彻底品味一下痛苦的感觉。

天色已晚,牢子喂了他晚饭,牢里的食物粗粝得尤如砂石,云树知道不吃,死路一条,无法向父皇陈述自己的冤枉。为了见到父皇,自己要挺下去,一定要吃。带着石粒的馊饭从口中往下吞,食道被磨得一阵阵的痉挛。勉强吃了半碗多饭,云树低声对牢子道谢道:〃 大叔,谢谢你。如果云树没有出去的日子,云树在地下保佑你。如果云树还有出去的日子,云树一定会报答你这些日子喂食之恩的。〃 那牢子偷偷抹眼泪道:〃 三皇子,您快别那么说。那年我老娘死了,没有钱下葬,是三皇子您庄子上出的钱。多下的钱,小人还娶了一个媳妇,我们都忘不了三皇子您的好处。皇子,不是小人不给您开枷,实在是那钥匙在高将军手上,小的无计可施啊。〃 云树微微一笑,透过脸上的污迹,双目澄洁如清泉。牢子哭道:〃 皇子殿下,您好人有好报,小人相信,您是冤枉的。您一定会出来的。小人还等着您给打赏呢。〃 云树刚想说两句笑话,只听牢外一阵乱,然后是禁军奔跑进来。牢子慌忙的将东西收起来。几个禁军进了牢,将云树拖起来,开了枷和锁,然后便将他拖走了。牢子大惊,心想,难道要今晚动手么,不好了,要快点通知乌头老弟。要不然,皇子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见禁军已经出了牢,牢子跟着守牢门的道:〃 他们向什么方向去了?〃 〃 押上囚车,往皇宫方向。〃 牢子对守门的道:〃 反正我看守的犯人,一时半会回不来,老哥,我好些天没有见老婆孩子了,我回去,松快松快去。〃 守门的也不为难,牢子就飞奔着回家去了。

云树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拖着,到了现在,任何事情都只能听天由命了,要秘密处死么,这也好,省得死前受人作践。没有想到,这些禁军把自己拖到一个大木桶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他往里边一扔。那带着微盐的水浸得云树猛地从桶里窜起来。两个禁军又将他按下,然后拼命的给云树刷起来。等他们刷完了,把云树捞起来一看,云树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倒也好,省得犯人折腾,禁军给云树擦干净。尽管犯人伤痕累累,但那恰如在白玉雕成的塑像上再加上了一道道淡粉色的花痕,叫这些禁军看得血脉彭胀。要不是皇帝要见犯人,这云树的清白已经不保了。将周身擦完了,一个粗汉拿过衣服给云树穿,另一个道:〃 等会儿再穿行不行?让我再瞅瞅,这天生尤物,别说一辈子瞧不到一个,便是十辈子,也是碰不到的。今儿碰到了,动不得,还不让看啊。〃 〃 你找死,皇帝马上要见犯人,你耽误得起么?将军在外边等着,咱们还不快些。〃 〃 高将军自己是个粗胚,他不解风情,咱们俩也不解么?〃 〃 活得太长是不是?还想解风情,就算是犯人,轮得到你来解。人家还是龙子凤孙。还不快点。〃 两个禁军把云树收拾停当,把伤痕能包扎的都包好了,扶着他来到外边。这时云树也已经醒了。这算是那一出,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刻意掩饰伤痕。突然他想到的,是,是父皇要见我,父皇他,他还想着我,他终于要见我了。我可以述说冤枉,可以重见天日了。云树大喜过望,也不管高将军的冷嘲热讽,静心息气,开始运起内功来,慢慢抚平伤痛。不能让父皇看见自己悲惨的样子,这样父皇会伤心的。

禁军半拖扶着他向皇宫内院进发,已经过了神武门、凤和门、安民阁,快要到含元宫了。父皇,父皇,半月多不见,您还好么?您没有生气么?孩儿一定会向您解释,一定会向您说清楚。老天有眼,父皇终于肯见我了。古云树控制不了内心的喜悦,边走边抹眼泪。

含元宫里,云妃看着这些枪支刀器,面无人色的跪着。天啊,树儿,你真的,真的要造反。你真的做了那些事。你变了,变得太可怕了。你居然控制杀手,居然要谋害你父皇。云妃颤抖着给皇帝磕头,边磕边掉下泪来,她抖着纤唇道:〃陛下,罪妾生下如此孽子,罪妾实在不知他的所作所为。但罪妾养子不教,罪妾愿与这孽子同死。〃 古素闲长长的叹气,将云妃扶起来道:〃 念儿,平生最大的错误便是送这畜生去龙燕,以至于受小人的挑唆,心性大变。你与朕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孩子,朕对你的心意还是不变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今天,你好好劝劝这个畜生,如果认罪,朕可以考虑饶他不死。只要交出那俩兄弟,朕还把他当儿子。〃 夫妻二人正在说话间,太监尖声尖气道:〃 古云树带到。〃 云妃抬头,看见儿子慢慢的走进来。二十多天不见,云树整个人小了几圈了,一双眼睛本来就大,现在,整个脸上,仿佛都叫这双眼睛人给占了,下巴尖的可怜。颧骨上还带着一道道淤青。真的想扑上去仔细察看孩子有没有受到伤害,但是目光扫到那些兵器,扫到皇上那平静却无情的脸,云妃将一腔爱子之心都压了下去。

云树为了不教父皇看见自己的样子伤心,他是强忍受伤痛,不让人扶着一步步进来的,见到母妃也在,更是喜从天降。他一点点的跪下,把涌到喉头的泪水全都压了下去,战栗着道:〃 不孝儿古云树叩见皇帝陛下,叩见云娘娘。〃 古素闲看到他二十来天消瘦如此,心里也很难过,可是朝廷的法律在上面挂着。正大光明四个字在含元宫上空垂着。既然是亲审,自然不能因为怜惜而坏了规矩。他仰了仰头,想起当初树儿出生时,自己何等兴高采烈,今天,却要亲自审理儿子,骨肉相残引起的痛苦以此为最。当年自己帮助哥哥夺位,杀了二皇伯,今天,自己要杀儿子,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古素闲轻声道:〃 按规矩,君上问话,跪着回话,不准抬头。〃 云树还想再多看看母亲,再看看父皇,可是一听父皇那几乎没有温度的话语,便缓缓将头低了下去。上身往上抬了抬,以免将伤腿压得更痛。古素闲道:〃 今天,不需要你自己说什么,朕问什么,你答什么。〃 云树低低的压着哭音道:〃 是。〃 〃 朕问你,高永明将军是不是你派杀手杀的。〃 〃 不是,不孝儿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么,宁则平又如何出现在高将军被杀的现场。〃 〃 不知道,不孝儿平常不太用他们这些侍卫,他们去哪里,只要说一声,一般都不限制。〃 〃 好,朕再问你,慎妃去敬香,你是不是早已经派人潜伏,你意图杀死她,除掉皇位的绊脚石,是也不是?〃 〃 不是,我不知道慎妃要去做什么。〃 〃 好,那当时慎妃出事,你听后却脸露笑容,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云树奇怪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面露笑容了?他哪里还记得起,当时金殿里讨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