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忠勇王府两位世子的最后一个童日,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凡是跟柳家搭得到边的,甭管有没有贴子,都备了礼来拍马。柳家如今是权势熏天,你看,别家都只有一位亲王世子,就算了林泠亲王,他的两个儿子,也只有一个亲王世子,一个郡王世子。可这忠勇王府,却是两个亲王世子,一位承继柳亲王,一位承继顾亲王,那可是莫大的荣耀。
忙了七天,过了今晚,总算可以舒口气。柳涔和金辰鹰亲自在二门迎客,下午五时左右,达官显贵们开始来贺,到了六时左右,达到了高潮,十一位非风玉族的亲王的架临,使贺喜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柳涔和这群好兄弟拍肩,拥抱,好不亲热,倒叫风攸醋意大起。亲王、郡王们都到席了。可怪了,泽主陛下却迟迟未说出驾。
柳熙阳有点急了,这陛下,又不好去催促,要是不来了,这柳家的脸可丢大了。宾客们开始还打围子,说笑话给柳熙阳宽心。到了快七时左右,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了,那天泽主们说要亲自来贺,可是当着所有的显贵们的面,在龙腾宫议事时说的,君无戏言,如何能开这种玩笑。
正当众人猜测间,只听宫鼓响起。只是这宫鼓声今天听起来特别的寒碜人,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柳涔勉强笑道:〃 泽主已经出宫,诸位再等等,从龙泽中宫到此,要半个小时。〃 没有想到泽主来得飞快,只一刻钟便到了。事情太突然,柳涔诗人诸人都没有作好接驾的准备,刚想手忙脚乱的接驾,这三位首席龙神侍卫已经进来了。三位侍卫传陛下们的旨意,在银安殿内等候,不必接出。
司马越拉了拉嘴勉强跟老兄弟开玩笑道:〃 阳,看多大面子,泽主进来见你。〃 柳熙阳想笑,却觉得没来由的刺心,只哈哈了两声便收住了。只见那大红烫金灯笼下,三位泽主虽然未穿孝服,却都穿着浅白的素衣。虽然风姿都美极了,却给人极不祥的感觉。今天是柳家的大喜日子,泽主,泽主怎么穿成这样?
柳涔迎上去道:〃 不知陛下驾临如此之快,臣仆都有失礼仪,冒犯了君威,请陛下降罪。〃 金辰鹰抢先将柳涔扶住,风攸刚想请安,也叫风涵拉住了。风涵张了张口,话还未说,眼泪却先下来了。风攸大惊失色道:〃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柳熙阳也急了,他思绪转得极快,看到三位泽主这样,还以为是龙珠出了事儿,身形一动,已经到了风涵面前,也顾不得礼数,急急问道:〃 主子,是,是,尊上,是尊上……〃 风涵缓缓摇头,慢慢的单腿给舅舅跪下,失声长哭道:〃 舅舅,当年与南拓的亲事,是涵儿一力促成的,如今涵儿向您请罪来了。涵儿对不住您和顾伯,丝儿,丝儿薨逝了。〃 柳熙阳一愣,傻笑道:〃 涵儿,你说什么,别跟舅舅开玩笑,你舅舅年纪大了,这种玩笑可经不得。〃 风涵大哭无语,风凝也缓缓跪下道:〃 舅,下午南拓来了报丧的快马,仙俨教作乱,丝儿蒙难。〃 说罢,再也撑不住,再一次滑倒下去。
除了风涵兄弟的哭声,大厅里静得几乎让人窒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好一会儿,柳熙阳傻笑着转过脸来看着顾惜言道:〃 惜言,你听听,他们兄弟真会开玩笑,咱们丝儿,丝儿只有十九岁,怎么会,怎么会不给咱们送终就先走呢?丝儿,那贴心的宝贝儿。〃 顾惜言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胸口压着巨大的石,耳边全都是鞭子的呼啸声,七岁那年几乎被亲生父亲活活打死的可怕恶梦又来了,紧紧的缠住了他。你是个人妖,是个不吉利的东西,谁粘上你谁倒霉。丝儿,丝儿,走在我前面,可不是,可不是我害死了他。当初,是,是我主张嫁过去的。
司马越和西帝凡这几个柳熙阳出生入死的老哥哥,起初都如晴天霹雳一般,傻了。现在听到泽主悲痛的哭声,连鹰泽主鹰目也泪珠如线,这事儿已经铁板钉钉了。谁心里不是又发凉又心疼,龙泽世家,男多女少,十二亲王家,只有五个女孩儿,那家不是心肝命根子。柳丝温柔亲和,懂事明礼,更是各家都喜欢的好孩子,说没有就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喜事未过,却先来,先来这等事。
大家都呆立着,风攸看着那大厅前的红灯,仿佛是女儿的明媚笑脸儿,风里头来传来女儿临去南拓时的撒娇声:〃 爹爹,您是咱们家最了不起的男子汉,您可要保护娘亲哦。还有爷爷,他们性急些,您看在丝儿份上,让着些。以后,丝儿回来省亲,您有天大委屈,冲着丝儿撒。爹,您自己要保重,不要太拼命,累坏了,丝儿在南拓,不能侍候您,更心疼了。〃 他缓缓的伸出手去,丝儿,丝儿怎么会,怎么会离开他呢,她就在这儿,就在这灯笼下面。我要把她拉住,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不叫她离开爹娘半步。想到这里,他痴痴呆呆的往前走,眼里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司马逸云和云挚侠、陈铭翰几个想上前将他拉回来,可是他们三个却动不了了。逸云觉得彻心的疼,疼得不想动,就想躺下去。连丝儿这样纯洁,这样美好的孩子都会走,咱们这些人活着做什么。
所有的人都被金辰鹰的一声焦急而又痛苦的烈喊惊醒了,金辰鹰向柳涔冲过去,边冲边怒吼道:〃 晴轩,快,快上来。〃 大家的眼睛都转向柳涔,柳涔已经向地面倒下去了,他向前喷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身体已经毫无知觉的跌向地面。金辰鹰在他倒下前,抱住了他,也将那大口大口的鲜血全都揽进了怀里。他的素衣上,全是柳涔的血。鲜血不停地从柳涔的口中涌出来。
顾惜言和柳熙阳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就像眼睁睁看着凶猛的野兽猎杀自己的孩子,却又无能为力的兽类一样,尖叫声让所有的人都痛楚难当。两个人冲上去抱住儿子,顾惜言疯狂的扒在儿子的胸口,凄厉的大喊:〃 涔儿,涔儿,不要丢下娘,你娘,你娘不可以再被亲人抛弃,你要是再丢了我,娘和你一起去死。〃 九,为珠为璧?
天一直阴沉着,四月的雨,没有像今天那样让风凝烦燥,雨水把他的魂魄都浸得湿湿的,那和樱桃一起落下的红雨,每一滴都是涔哥从心里流出的血。他的手慢慢的摸向长廊上的兰花,大家都忙着顾王爷,顾老王爷,谁也没有将兰花移入护花廊,任那兰在雨中淋了一天一夜。那白花儿就更楚楚可怜的凄清,连那原来略紫的粉兰,也全失了色,像在给丝儿戴素般的,懂事的在雨中哭泣。
大家都守着柳涔,可是柳涔一醒过来,大夫刚给他开窗儿透气,柳涔一看到那一园在雨中的兰花,居然挣扎着要起来,亲自把兰花搬进来。风攸沙哑着嗓子拦住他道:〃 涔儿,涔儿听话儿,好好儿养着,天大的事,等身子好了再说。〃柳涔惨白着一张脸尖叫道:〃 不行,现在就要搬,丝儿临走的时候说过,托咱们好好照看着花儿。我看不住丝儿,难道连这花也看不住么,要是把它们淋坏了,丝儿会心疼的。丝儿回来,回来要是看见花坏了,她,她一定会怪我的。我,我一定要,要……〃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刚刚平息下去的血行,因为过于激动,又开始涌上来。
风攸咬着牙,强压着泪水道:〃 涔儿,你,你躺下,我,我去搬。〃 〃 不,这是丝儿交给我的事,我要亲自去,亲眼看着丝儿高兴。〃 柳涔的眼里露出兴奋的神采,好像丝儿又回来了一样,挣开风攸的手,硬要起来,他脸上那古怪快乐的笑容,把众人都骇坏了。风涵和司马逸云刚想将他按下,晴轩缓缓摇手示意,让他去。晴轩低声对风涵道:〃 痛迷心窍,让涔发作出来,不然会成大病根的。〃 柳涔连靴子都顾不得套,赤着脚直奔院子里,柳熙阳早就睡在床上不会动了。顾惜言哭着在身后跟着,风攸扶着他,不知如何安慰娘才好。要不是柳涔吐血,柳熙阳躺倒,顾惜言失控,柳家现在需要一个男人撑着,风攸早就疯狂的冲到南拓去,抓住君念或者明珠的脖子,跟他们俩拼命了。柳家,被这天杀的凶行弄得混乱不堪的柳家,需要他强抵住。风攸只能把这种痛苦吞下去,让心在极度的悲哀中麻木。
柳涔正在一盆盆的把那些名兰往廊里搬,风凝含泪道:〃 四哥,这花有那么多,咱们兄弟一起帮着搬好不好?〃 柳涔一摇着道:〃 不,凝弟,我自己来,我,我不能叫丝儿失望。〃 说完,像个小疯子一样,又冲进雨中,举起两盆花,兴冲冲的搬进来。风涵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身形一动,已经抢在柳涔前面,将四盆花拎起来,准备放进去。柳涔愤怒的冲过来,从他手中将花夺下来,咬着牙道:〃不许,谁也不许动丝儿的花,这是丝儿的花,丝儿回来最喜欢看的。我,我要自己搬,丝儿回来看到花好好的,她,她就会留下来,不走了,再不走了。〃 风凝拉着晴轩道:〃 轩,你想想办法,涔哥,涔哥他会出事的。〃 晴轩一直盯着柳涔,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高兴,脸上简直是喜气洋洋了。晴轩轻轻叹了口气,回着对鹰道:〃 陛下,您心肠最硬得起来,您拦住涔,告诉他,别搬了,公主再也不会回来了。公主已经……〃 静宜大吃一惊道:〃 你,你太疯了,涔这样子,现在揭穿,他,他一定承受不了的。〃 晴轩苦笑着抹去泪水道:〃 师姐,听我的,重症还要猛药,这一步把痴心妄想激碎了,省得以后出现幻像,反倒成了精神疾病。〃 金辰鹰看了看周围的人,黯然的摇了摇头,收起眼中的泪水道:〃 不成,这事,我,我做不了,这,这是杀了涔。〃 司马逸云沉声道:〃 轩说得对,泽主弟弟,大哥求你了。〃 顾惜言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他的头发就在这一日一夜间,几乎半白了,他双腿一屈,便向金辰鹰跪下去。金辰鹰急忙抱住道:〃 顾长老,您,您这是何必?〃 顾惜言说不下去,好一会儿,才将那像破纸屑一般的声音从喉咙中传出来道:〃 我已经没了孙女了,再没了儿子,我,我不想活了。〃 金辰鹰看着风凝,风凝慢慢将手举起来,放到嘴边,然后重重的在自己手上咬了一口,示意,做就是了。金辰鹰一步步挪到柳涔的面前,如拦住了柳涔的去路,柳涔生气的一拔道:〃 起开,别挡道,要是我的花搬不进来,丝儿会生气的。〃 金辰鹰一把从他手里夺过花盆,缓缓的放到了自己身后,柳涔盯着他,慢慢的收敛了笑容,突然一掌向金辰鹰击来。金辰鹰双掌一竖,已经封住了他的掌势,将他双手都扣在自己的掌中。柳涔的手在愤怒中剧烈的抽搐,又是一脚向金辰鹰下盘踢去。金辰鹰深吸了口气,膝盖一屈,向里一弯,将他的脚扭转在自己的小腿里面,柳涔和他四目相对,柳涔的眼睛里,开始烧起一把愤怒之火,把双瞳烧得火旺。
金辰鹰冷冷厉声道:〃 不用搬了,丝儿永远都不回来了,她看不到了。丝儿已经魂归故土了。柳涔,你醒醒,十来年征战,你杀了人家多少人,看过了多少生离死别,这世上人死了亲人都如你这般得失心疯,这世上,只怕到处都是疯子了。〃 柳涔一怔,抿了抿嘴唇,哧的一声笑道:〃 胡说,你胡说,我的丝儿会回来的,她,她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一边笑,一边却一点点的渗出泪来。
金辰鹰无限痛惜,却不得不硬起心肠道:〃 每个人都要死,这是世上最大的实话,丝儿在绮年月貌的年华离去,虽然令人心疼,但是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丝儿与母亲最是亲厚,如果知道,你为了她,疯魔成这样,丝儿在地下,也必心疼难安,你忍心,忍心叫她魂魄不宁么?你上有爹娘,下有儿子,这紧要关头,却如此失态,柳涔,你还是我龙泽的青龙殿主,我北渊的议政亲王么?比寻常人家的农氓都不如!〃 柳涔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睁大眼睛,缓缓的看了看周围站在雨中的人,将腿收了回来,金辰鹰将他的双手放开,柳涔轻轻走到顾惜言面前,伸起手,将母亲的白发双手合起,放在嘴边亲上一亲,突然将母亲紧紧抱住,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娘,娘,丝儿死了,我的丝儿死了,儿子好心疼,好心疼啊!儿子恨不得跟了她去。一定是儿子以前杀人太多,招了老天爷的恨了,儿子,儿子,不知道怎样办才好啊!〃 顾惜言搂住儿子的头,母子双双在坐在雨里,声嘶力竭的大哭。有人扶的,有人抱的,有人劝的。风涵兄弟当然不能离开,金辰鹰默默地吩咐着下人们办事,一直陪着爷爷的柳承明和承绪兄弟轻轻过来,拉了拉金辰鹰的衣角,跪下道:〃 陛下,爷爷病倒,娘亲如此心疼,爹要料理家事,姐姐的后事,我们兄弟想过了,我们兄弟想去南拓,想去南拓料理。〃 起先大家都不同意,但是承明兄弟亟请。最后风涵拍板,由风涵带承明前去南拓,承绪与父亲一起料理家事,因为承绪继承的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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