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橇怂欧趴砹诵摹?br /> 原来,王富达老婆教书的小学校因为炼钢烧伤了老师,小土炉也烧裂了,只好先熄了火,其实小土炉始终没有炼出什么来。校长下令暂停后,王富达从他老婆那里得知,学校里弄了不少的废铁。还没用完,便主动与校方联系,终于说服学校的领导让出这些废铁,将来可以用一部分木材偿还用于修理学校的桌椅。王富达回来一请示,李宪平与邹晓风一商量就同意了。老王怕夜长梦多,下了班仍督着孙广财的驴车进了城。
说到小土炉炼钢,范建国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不论是学采矿还是学冶金,冶炼毕竟也算是你的专业,你说说小土炉炼出的这些钢到底合格吗?”
“不知道。”史丽云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就咱们两个说说实话有什么可怕的?”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史丽云表情极认真地说,“我父亲跟铁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他对眼下的这个炼法也说不清。或许是他心里明白,但不想说。我劝你也别瞎操心,因为这不是咱们操心的事,非弄明白了干吗!再说了,要是这办法真能把钢产量搞上去不是更好吗!你说呢?”
范建国笑笑说:“想不到你能有这么大的长进!说出话来滴水不漏。”
“你用不着挖苦人,”史丽云冷笑了两声说,“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没有完成学业的学子而以,全国冶金方面的专家成千上万,谁说什么啦?告诉你,冶金专业的高等学府,钢院也在用小土炉炼钢,教授当了炉前工在亲自动手炼钢,难道他们不知道小土炉达不到专业教材里要求的温度!你最好还是多想想再说,各种办法都试一试有什么不好?你别总想着挖苦别人,自以为自己多么高明!”说完,她的脸又变得异常灿烂了。
范建国吃惊地望着她,仿佛是刚刚认识对方。他万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史丽云会有如此深奥的见解,说出的话又如此圆滑,对她凝望了许久,他才咂咂嘴赞叹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史丽云抿着嘴笑笑说:“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我头上已经有一顶啦。我到是真想忠告你一句话,”她说着扬起了头,朗朗地说道,“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记住,跟着潮流向前就是了。”
“你是大彻大悟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总跟着领导就是不一样!你让我好羡慕,好羡慕……”范建国的话酸溜溜的,他的话是有所指的,他是无意中从何小波那里得知史丽云跟着谷玉森参观取经去过外单位的。史丽云听了,故作生气地说:“你要是再这么不友好,总拿话刺激人,我可就走了,走了就不再理你!”说罢,真的起身欲走。
范建国急忙用双手按住她,连连作揖说:“开句玩笑而以,何必当真?”
史丽云转嗔为喜说:“真是的,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聊聊天,还不说点儿让人高兴的事?你这人啊,为人太尖刻!好啦,不说了,还是和为贵的好。”
“女人就是高明,刺完别人一剑就挂避战牌。说我为人尖刻?还真没听人这么说过我。”范建国“嘻嘻”笑道,“你不是想让我说点儿高兴的吗?星期天找个地方玩上一天算得上高兴的事吧!去哪儿,随你挑,怎么样?”
史丽云笑笑说:“主意不错。我也惦记带上画夹子找个好地方去写生呢,可这一炼钢能走开吗?我们这个星期天不休息早就说了,恐怕不行。炉子已烘得差不多了,明后天说不定就要炼钢啦。出去玩的事还是往后再说吧。”
“白天没时间,晚上去看场电影总可以吧!”
史丽云眨了眨眼,点点头说:“看电影还可以。我来买票吧,只要我买什么你看什么就行。”二人又聊了一阵,直到陈爱兰在外面叫开了“小史”,二人才分手。
谷玉森终于说服了邹晓风,又砌起了第二座土高炉。
星期四一早,已经烘干的第一座炉开始炼钢,第二座炉开始烘干,球场上,两座土高炉浓烟滚滚,由于无风,浓烟在半空中久久不能散去,半个厂区很快就被笼罩在浓烟之下。两台鼓风机一台比一台响,震耳欲聋。
邹晓风身着工作服,戴着墨镜,手执一把一米多长的铁勾,当上了炉前工。前些天只要回家,吃过晚饭他就往外跑,哪儿有炼钢的地方他往哪儿钻。他身上带着自己开的介绍信,一说是来取经的,人家就放行。有时候,一个晚上他就跑三个单位,常常转到下半夜才回家睡觉。不懂得如何炼钢,他就自己想出了这个笨法子偷着学。但跑的单位多了,看的各种各样的土炉子多了,他反而有越看越不明白的感觉。
各式各样的炼钢炉五花八门,有跟自己厂里砌的炉子一个模样的,更多的是不一样的;有的炉子细脖子大肚子,像个巨大的酒坛子,有的炉子小巧得比烤白薯的炉子大不了多少;有的则是用汽油桶改制成的炼钢炉,上下一般粗,还有更奇形怪状的。炼钢用的鼓风机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既有正儿八经的鼓风机,也有做饭用的风葫芦,还有用电风扇改装的,铁的,木制的,脚蹬的,手摇的,令人眼花缭乱。炉前充当炉前工的,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干部也有学生,但人欢马叫的热烈场面是相同的。
令他越看越糊涂的是分不清哪是炼钢,哪是炼铁。有时他觉得那是炼铁,一问,人家说是炼钢。他看着似是炼钢,人家又说是在炼铁。什么是炼铁,什么又是在炼钢?他搞不大清楚,请教别人,也没有几个能解释明白的。反正不管是炼铁还是炼钢,人们全是往炉嘴里填那些废铁,矿石,然后用勾子一捅搅拌,像炒菜一样。倒出的无论是钢水,还算是铁水,最后都形成了一块块深灰色的,上面疙疙瘩瘩的坨子。炼钢的说那是炼出的钢,炼铁就说那是炼出的铁。也有到不出钢水或铁水的,大都是烧的炉温不够,里边的废铁只是被烧软了,烧化了的和没烧化的如同浆子一样搅拌在一起难解难分,想给它弄出炉口都难,离他家不远的一家制鞋厂炼钢就出现了这种毛病,里边炼的钢怎么也化不成水,跟浓浓的糖稀一样,软软的抱成了一团,扯都扯不开。
制鞋厂炼钢成了“糖稀”的场面让邹晓风看到了,他亲眼目睹了在炉前操练的“炉前工”换了一个又一个,人们急得大眼瞪小眼,人被烤得汗如雨下,就是无法让炉膛里的“糖稀”化成钢水倒出来。制鞋厂虽然不大,但顶尖的技术人才还是有的,技术娴熟的老工人更是不少,但对于如何用小土炉炼钢他们一窍不通,如何将里边的“糖稀”弄出来更是一筹不展,束手无策。
邹晓风为了搞清“糖稀”究竟出没出炉,炼钢又是如何炼成“糖稀”的,隔了一天又去了一趟制鞋厂。去了方知情况大变,“糖稀”终于被化成了钢水到了出来。“糖稀”已经变成了冰凉的,颜色深深的,表面疙疙瘩瘩的坨坨被码放在一边。人家告诉他,那就是炼出的钢。
至于是如何将“糖稀”变成钢的,是制鞋厂的领导搬来了懂得冶炼的专家为小高炉看病。专家会诊后说是风力不够,导致温度上不去。人家说这个现象较为普遍,因为小土炉炼钢多半用的是冷风,设备又不如洋高炉那么讲究,炉身,管道到处漏风;同时,鼓风设备一般的风压都比较低,这就要求风量更大才行,专家估计,土高炉需要的风量大约为洋高炉的二至三倍才行。说风量不够将导致炉子发冷,自然就流不出钢水来。
两次制鞋厂之行,总算使邹晓风懂得了有关炼钢的门道。他回厂后就找石国栋,询问有关鼓风机的风量问题。石国栋说,咱厂小高炉安装的是一台大马力的鼓风机,应该没问题。邹晓风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估计自家的土高炉出不了“糖稀”,这样他亲自担当炉前工心里才不至于打鼓,发毛。至于他看到过的那些颜色不鲜亮,形状也不美的坨坨块块是不是钢,是不是铁?他确实不愿去想那么多了,既然没有专家表示怀疑,报纸上又予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就一定不会错的。
曙光木材厂的第一炉钢出炉,很顺利就倒出了钢水,形成了两个一尺多长的坨坨块块。出炉的那一刻,几十口子全围住了小土炉欢呼雀跃。人们围成一团,眼睁睁看着血红色的钢水渐渐变淡,冷却后变成了深灰色的坨坨,上面的一个个小汽泡变成了一个个疙瘩。这就是自己炼出的钢啊!人们不顾它烤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也要弯下腰看个仔细,看个明白。谁都想多看上几眼,那是一种幸福。
人们没等炉子冷却下来,又忙着往炉嘴里添料,全福捐献的那架铁床早已被解肢成碎块,塞进了炉中的还有“老花镜”献出的那块铁匾,炉膛很快被添满了,两个废铁堆也很快被削去了一个山头。
谷玉森跃跃欲试地早已换上了一身新工作服,手上是一副防护手套,茶绿色的墨镜被他卡在脑门上,他很是注意自己炉前的形象。他不时扫量着邹晓风手里的长勾子,待炉火燃起之后,他走上前说:“老邹,你也该歇歇了,第二炉钢我来。”
邹晓风将勾子交给了他,拍拍他的肩叮嘱他注意安全,说你可是盯了一宿夜班了,抗不住了就换人。谷玉森连说了几个没问题。他头天正轮到夜班,邹晓风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准备盯着当晚的夜里炼钢,但谷玉森执意不肯回去休息,一定要亲眼看看第一炉出钢再回去休息。看到第一炉出了钢,他又改了主意,想亲自动手炼出第二炉钢来再回去。
何小波正望着那两块坨坨发呆,邹晓风擦着汗上前说道:“小何,这里边你可算得上专家,你说说咱们炼出的钢怎么样?实话实说。”
何小波慌忙连连摇摇头说:“我可算不上什么专家。我是金相系的,不是学冶金的,更没有实际经验,炼钢的实践经验恐怕还不如您呢!”
邹晓风笑了笑说:“你到会推了一个干净!你是不是钢院的大学生啊?是,就该比我们这些吃木材这碗饭的强!你别给我强调客观,今天你非要给我说说,咱厂炼出的钢到底怎么样?”说完燃起了一支烟,眯起眼看着他。
何小波抓了抓头皮,头也不敢抬地说:“行,我看还行。”
没等邹晓风说什么,围在一旁的人便吵吵起来,这个说:“当然行啦!这还用说嘛!”,那个说,“你不说说这是谁炼出来的?是咱们邹书记炼出来的,错不了!”……
邹晓风的心情格外高涨,仿佛他亲手刚刚炼出的不是钢,而是金子,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望着四周与他同样兴高采烈的群众,他扯着嗓子为大家鼓劲说:“咱们现在是炉里炼钢,炉外炼人!烘干组的同志们要再加一把劲,力争二号炉尽早开炉炼钢,到时两个炼钢炉要展开竟赛,比一比哪个炉出的钢多。供料组的同志也要再努一把力,保证让我们的炼钢炉吃饱,吃好!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啊?”
“有!”,几十口人的回答是那样的响亮,群情是那样的激昂。那是心声,只要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没人会怀疑那只是源于一时的冲动。
激昂过后是行动,跳动过快的心恢复了正常,最先心里发毛的是供应组的人们。他们的任务是为小高炉去“寻食”,要为炉子吃饱、吃好,去操心劳神。土高炉如同是能吃废铁的怪物,肚皮能吃得很。如今的北京城,到外浓烟滚滚,到外是这种大肚皮的怪物,为它们“寻食”的人更是随处可见。捡块废铁的难度已不亚于捡个金条。据家住土城附近的职工讲,前两天他们放弃的那两座地堡,已早被别的单位盯上了,几十口子人在昼夜不停抡开铁锤玩命地砸,投入的力量至少是他们的三倍。
孙广财听到这消息后得了理,在头头脑脑面前给供应组的人上了不少回的“眼药”。不少人后悔得一个劲地骂街,后悔不该为这小子消脏灭迹,将孙广财弄来的那捆铁丝网都剪成了碎头儿。谁都能闻出那东西有股子“贼性味”,那捆铁丝网没用过谁看不出来,不是他偷来的才怪!
李宪平午饭前赶回了厂。上午他去区工业部开会,在区委大院亲眼目睹了炼钢的场面。区委大院里矗起了三座小土炉,样子与曙光厂的大同小异。一位副区长亲自担当了炉前工,在熊熊的炉火前挥汗如雨,那情景令他激动万分,那可是一位延安时期的老八路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土炉炼钢,平日他吃住在厂里,不开会很少出厂门,全民大炼钢铁的情景他只是从报纸和广播里了解到的那些。
邹晓风见了李宪平,兴奋地一指他身后的那堆坨坨说:“看看吧,这全是上午炼出来的!怎么样,和你在区委大院里见到的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