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莫怀远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当即就把王庆普骂傻了,也骂老实了。他开始说软话,他说莫主任您说什么也要原谅我一回,我跟您手下干多少年了,从没给您惹过娄子。王贵在一旁也帮着求情,说王庆普的好话。
苦着一张脸的莫怀远长嘘短叹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说能有什么好办法,除非你们晚上再想法子把那批椅子后腿补上,对谁也别再提这档子事了。这事说出去连我脸上都挂不住,人家要知道了准说,这么多人都他妈的干嘛吃的?到时候谁也别想落什么好!谁叫我这人心软呢,只能给你们扛着。
王庆普与王贵听了面面相觑。能有什么法子既补上料,又不让人知道?只能天黑了去材料场偷!莫怀远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但说得彼此都心照不宣。于是,这批下错的椅子腿就这么补上了。偷料的时候王贵没去,让王庆普带着和他一个锯台干活的小连子去的,小推车往返了八九个来回。
小连子是个大脑炎后遗症,三十出头了刚成的家。要说他傻吧,知道发了工资往家里拿,谁想粘他一点光万难,说他不傻吧,人家问他两口子的事他也会实话往外捅。但他听王庆普的,让他不说什么谁也问不出来。
王庆普事后也明白,莫怀远往下压事在很大程度是偏向小英子,她刚被车间提为统计,那小娘们儿没事就跑到莫怀远屋里去犯贱,算得上主任跟前的红人。但毕竟是人家把事压下了,事后他还是请莫怀远喝了一回酒。
不久,这起事故还是传了出去,往外扬这事的是与王庆普一个班的于江泉。莫怀远闻听此事后,把于江泉找去一顿拍唬,说你是吃饱了挣的!给自己的车间脸上抹屎是喜欢臭味儿啊还是觉得好看?说怎么连我都不清楚的事你那么门儿清?你管好自己比什么不强!他这一数落,弄得于江泉大气也不敢出了。后来领导找他了解情况,他也改了口,断不承认自己说过什么。
潘树仁听王贵讲完事情的真相,让他写了一份书面材料。王贵当即写了。很快,他又相继找了王庆普、于江泉,小连子,经过一番思想工作也都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在笔录上签了字。这些人所讲的经过与王贵说的分毫不差。
一起废品事故在隐瞒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被查了一个水落石出。
最后找莫怀远谈话是邹晓风会同谷玉森一起找的他。莫怀远事先已得知 自己被人卖了,便争取主动,不但全部招认,而且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头上,十分痛心疾首地责备自己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的培养,说自己全是本位主义在作怪,想的光是如何才能保住车间的荣誉,表示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他说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差点落下泪来。
邹晓风当时没过多的批评莫怀远,只是说处分不处分是下一步的事,让他先写一份书面检查交上来。到是谷玉森当场表现的十分气愤,对莫怀远拍了桌子,狠狠地数落了一阵,扣了不少的帽子,有的帽子大的吓人。他说就冲你莫怀远这种包庇纵容的行为和造成的恶果,打你个破坏社会主义生产的罪名也不为过!当时把莫怀远的脸全吓白了。
对莫怀远免职的处理决定,是经党支部研究通过的。对废品事故的主要责任人王庆普给予记大过处分一次,给予王贵警告处分。处理决定是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宣布的,党支部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在全厂职工中开展一次思想教育活动,书记邹晓风,厂长李宪平在会上分别讲了话。
机加工车间原先的统计张祥被提为了车间主任。张祥干过多年的车间统计,只是因在统计废品率上不同意弄虚作假而得罪了莫怀远,年初时终于被莫怀远找了一个碴给他的统计免了,提起了能说会道的小英子。
免了职的莫怀远自然不愿受张祥的管,他找到邹晓风提出调动工作,表示只要能调出机加工车间,到传达室看大门都行。邹晓风和谷玉森一合计,谷玉森出了一个主意,说他既然愿意看大门,不如让他去那儿值夜班。邹晓风表示同意,他知道厂里长期值夜班的老李头已过了退休的年龄,只因没合适的人替他迟迟没办退休手续。既然主管保卫工作的谷玉森愿意接收他,邹晓风自然同意,他清楚得很,厂里没有哪个部门的头头愿意接收莫怀远这号的,不好管,好歹人家也当了这么多年的车间主任。
谷玉森找莫怀远谈话交待了新工作。莫怀远虽对谷玉森心存不满,但还是借机对他千恩万谢了一番,说了不少好听的话。莫怀远不满是觉得谷玉森这次没替他说话,否则不至于被免职。不过这个让他长期值夜班的差使还是令他说的过去,因为好歹用不着干体力活,每月能多拿八块多钱的夜班费,还可以躲过那些仇人的白眼。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能忍就忍了。
谷玉森多少能看出他的心思,他说你办的那些蠢事谁想救也救不了你,这回你谁也别赖,是你自己挖的坑自己往里跳。谁出了事处分谁,又不是你小舅子你瞎操什么心?这下好,别人没保住,自己也掉坑里了。接受教训吧,好好干几年,往后还许有机会。说你也别怨恨李宪平,他这么办也是没办法,诸葛亮还挥泪斩马谡呢,谁能拦得住呀!
谷玉森将他点拨得感激泣令后,把他打发走了。
4.迎接十年大庆,新产品要一炮打响
区工业部的周部长弄来几张“全国工业交通展览会”的票,打电话让李宪平派人去取。说他去参观过了,那里有个森林工业馆,看过很开眼界,深受启发。主张他带队让厂里中层以上的领导都去看看,开开眼界。
李宪平说眼下正是年底要劲的时候,怕抽不出时间去参观把票浪费了。说我还要找您汇报工作呢,汇报一下厂里明年的规划。您是不是把参观票送给别人,等下次有机会再去。李宪平与这位周部长谈话比较随便,说什么都直来直去。
那边的周部长一听就火了,说糊涂观念!怎么连磨刀不误砍柴功的道理都不懂?不打开眼界怎么能跟上形势!马上派人来取票,不看这个展览就别找我汇报工作,你的什么规划我也不听。参观完了先给我谈感想!说完便将电话挂了。至于怎么开眼界,又受了什么启发,周部长没有说,但冲他说的那个冲劲,这个展览会看来是非去不可了。李宪平不敢怠慢,当即指派人去取票。
取回五张参观票,李宪平自己留下一张,其余四张分别给了孙长喜、赵贵臣、田伟光、张祥四位中层领导。赵贵臣也以工作忙为由不想去,被他用周部长训他的话训了一顿。
一步入“全国工业交通展览会”的大厅,便令人精神振奋。进入了森林工业馆更使人耳目一新,大开了眼界,并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亲近,自豪的感觉。在人们的思想里,一向认为木材只能大材小用,不能小材大用的旧观念。但这里展出的木板,门窗,床、柜、桌椅,以及高级的缝纫机台面,收音机的外壳,全部是用碎木刨花板制成的。
李宪平一行人中,除了赵贵臣都对这类刨花板制成的展品大为赞赏。
木工出身的赵贵臣却对此不以为然,他对李宪平说,不是木头做的,不叫正经玩艺儿。蒙蒙外行人还行,反正这种东西白给我都不要。
李宪平笑笑说,你就认的木头,我看连你的脑袋全是木头做的。这是让你懂得如何充分利用木材,怎么变废为宝。将来木材用光了,我看你还能用什么!这是一个发展方向问题。就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我看下次参观你老赵还要来,来一次解决不了你的问题!说得大伙儿全乐了。
展品中引起李宪平极大兴趣的还有纤维板。这种利用木材的板皮,刨花,锯末及植物纤维经过蒸煮,加压制成的人造板,质地坚硬,构造均匀,耐磨,不膨胀,不收缩,在很多用途上可代替木制三合板使用,但成本却大大低于三合板。况且这种纤维板的成分很大一部分是厂里弃之不用的废料,如制作这种纤维板可以就地取材。通过讲解员的讲解,他了解到纤维板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他不由的动了心思。展品旁有一首介绍纤维板的打油诗,他细心抄了下来:
纤维板要大发展,耐用美观没缺点,
废料碎料变良材,生产建设用不完。
千把铡刀万盘碾,铁锅煮烂碎木片。
土法生产纤维板,破除保守神密感。
李宪平指着那些纤维板展品,对身边的生产技术股长田伟光说,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看你老田搞的那个明年的规划能不能加上一点新内容?田伟光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老田观念虽有些保守,但他并不排斥新事物。
参观回来后,李宪平立刻又给周部长打电话要参观卷,说确实令人大开眼界,应该让更多的人去开开眼界,并道出想搞纤维板的想法。周部长乐了说,这回有时间了?不等下一次啦?说你脑瓜先别发热,可以先组织人到北京林业科学院下属的一个森工研究所去参观一下,人家已经搞出了纤维板。如果可行的话,你们再搞一个计划报上来。
周部长很快又帮着弄来十来张展览会的参观卷,李宪平将票全给了机修车间的孙长喜,他指名让老孙带队再去参观,让他尽量安排石国栋、宋辉、范建国、王玉蓉这些人去,重点是参观纤维板,刨花板。他将自己的想法向老孙交了一个底,说如果要生产这些东西,肯定没有现成的设备,要靠你们自己动手搞。去了不能走马观花,参观回来,我要听汇报,让他们一个个的说。要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孙长喜说,厂长放心吧,我把脑瓜好使的那几个全带去。只要人家弄的出来,咱们就能搞出来。
孙长喜是个有心人,他从展览会上亲眼看到过去厂里大量扔掉,送人烧掉的锯末和刨花制成的纤维板,刨花板后极不平静。因为他知道,厂里制材车间每天都要产生大量的锯沫,这些东西要主动求人家生产队派车拉走,送人东西还要主动求人家要。如今要把这些废料变成成品了,他自然从心里高兴。至于造出能生产这些新产品的设备,他觉得也不会很难。
参观了展览会,又去过了森工研究所,亲眼目睹了纤维板的生产过程,孙长喜与车间里的一班人心气极高,因为去的人没有一个认为那些设备自己搞不出来。车间里上上下下都盼着厂长去听汇报,李宪平却迟迟没有露头。
这期间,李宪平将自己的想法与厂里几位头头分别交换了一下意见,不想都给他泼了冷水,一时令他举棋不定。
邹晓风发表自己看法时用了一句军事用语,批评他战线铺得过长。说又是转产家具,又是技术设备更新改造,现在又想上马新产品搞纤维板,刨花板,想法不错,但战线铺得过长,容易顾此失彼。邹晓风建议暂缓上新产品,待家具产品定型定产后再考虑。李宪平自然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
同一天他又找了潘树仁,因为他怕邹晓风与之通气后影响老潘的看法。不想潘树仁也是这个意思,说上新产品的想法不错,但贪多嚼不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建议他缓上一年半载再考虑上新产品。他说现在不是挺好的,又不是完不成生产任务,干嘛自己一个劲地跟自己较劲!
他又找了田伟光,老田说得比较含蓄,他说参观后确实很动心,但资金,技术,厂房问题都要考虑周到一些。说投产纤维板没有五六百平米的厂房不行,还有设备问题,是不是所有的设备自己全能解决也是个问题。李宪平虽然对投资,厂房,设备问题全有一些设想,但田伟光的消极态度及提到的资金问题,使他懒得再说什么了。他担心也是投产新产品的资金问题。
李宪平虽没去机修车间急着去听汇报,也没闲着,他一有空闲就在厂里到处走,犄角旮旯都走遍了。他在寻思制造新产品的厂房建在哪里会更省钱,更理想一些。不管同事们怎么看,他还是想先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再说。
他在制材车间的锯台下面一待就是半个钟头,锯圆木的锯台下面是个很大的地下室,带动带子锯的两个巨大的传动轮一个在锯台上面,一个在地下,跑车在上面“轰轰”地回跑动,飞溅下的锯末则落在了下面。地下室的锯末如同山丘一般,附近的生产队长期派人在下面清扫,其代价就是拥有那些锯末。对于曙光厂来说,生产队出的一个工,每天换走的是几马车的锯末。机加工车间后面的吸尘罐里的锯末和刨花也被生产队拉走,当柴禾烧掉了。
那天他在锯台的下面待得时间长了,引起那个清扫锯末老汉的怀疑,以为混进了一个破坏分子,否则的话任何人也不会在潮湿,呛人,噪音很大的地下室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