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刂傅娜词鞘防鲈疲?br /> 聊起来他方知,史丽云走后一直与王玉蓉保持着联系,只是“文革”当中中断了多年。1975年的中秋,史丽云曾随母亲探亲到过北京,与王玉蓉又重新建立了联系,二人在一起吃了一次饭。半月前,史丽云到广州办事期间给王玉蓉挂过电话,对方将范建国即将去广州参加博览会的事告诉了她。史丽云还告诉他,过去是她再三叮嘱过王玉蓉,不让他知道她俩有联系。
这层窗户纸一捅破,两个人全笑了起来,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范建国有意不提史丽云的那封来信,他怕这段旧事重提会勾起伤心事,也许会令对方尴尬。既然史丽云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想必对厂里发生的一切也会十分了解,他打定主意,那封信如对方不问他也不提。
菜上齐了,范建国才发觉这顿晚宴过于侈奢了,但很合他的口味。点菜时,史丽云曾征求过他的意见,他说吃粤菜你是行家,你点什么我吃什么。问他要什么酒,他也是这个意思。结果没想到上了一瓶法国干红,还有一瓶五粮液,再说什么为时已晚。史丽云在香港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她与范建国相互交谈用的是纯正的北京话,京腔京韵,与当年丝毫不差,但她与服务小姐的对话却用的是地道的方言,范建国一句也听不明白,那里知道她会要了这么多的菜和酒。
范建国坚持只饮干红,不动那瓶五粮液,史丽云一笑说:“你别忘了,刚才你说过我喝什么你就喝什么!放心吧,绝不会让你过量。你能喝多少酒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来吧,为了我们这次久别重逢干一杯。”她说着端起了那杯五粮液一饮而进。
酒过三巡,史丽云“嘻嘻”笑道:“你还记的我头一回进你住的那间宿舍的情景吧,是个中午,你给我打的饭,当时厂里正在炼钢,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孙什么财赶着驴车进城了,那顿饭就在你的宿舍吃的,记起来了?”
范建国点了点头,听她接着说,“我一进屋就说,怎么这屋里酸臭酸臭的?你当时说,驴棚里就种味儿,跟一头活驴住一起有什么办法。还说什么,‘不过在驴棚里吃什么东西基本上还是什么味儿,溜肉片绝吃不出烤鸭的味儿来。’我记的你那天给我买的就是溜肉片,对吧?”说过她又笑个没完。
忆起了往事,史丽云显得很激动,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眼圈里边却是亮晶晶的,她悄悄抹去泪水的时候,范建国垂下了头。她提到了首都电影院旁边的那家包子铺,二人看过电影吃过那儿的包子;她自然也提到了什刹海;但提到二人经常留恋忘返的颐和园时却是一带而过。也许是怕更令自己伤感,也许是怕触动更沉重的话题,总之能使范建国感觉到她是有意在回避什么。
为使气氛轻松一些,范建国几次试图变换话题,但新话题没扯上几句总会被史丽云又拉回来,她问起了厂里的很多熟人,当她得知陈爱兰几年前已跟丈夫随军调离了曙光厂时,她喃喃地说:“那是个好人。”她连孙广财都问到了,却对谷玉森只字没提。想到她与王玉蓉始终保持着联系,谷玉森的情况她肯定十分清楚。提到孙广财时,范建国为活跃气氛多说了几句,将当年孙广财偷吃食堂馒头险些撑死的经过说了一遍,终于使她笑出了眼泪。
史丽云笑过正色说:“古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功德不可小看。来,就为这个我再敬你一杯。”碰过杯,她又是一饮而尽。
范建国没想到对方这么能喝酒,更不知她的酒量,怕时间久了史丽云饮酒过量,况且对方又是个港商的身份,万一醉了酒会多有不便。他便有意当着她的面抬腕看表,并流露出几分焦燥之色,他是想为早些告退做些铺垫。
史丽云看在眼里有些不快地说:“怎么,这么多年没见,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刚刚见面就坐不住了?”
范建国陪着笑脸解释说:“有个客户今晚和老田他们会面,想要那些展品,展期已经过半,那些硬木展品还没有着落,再运回去很麻烦,也容易损坏,那些展品价值十几万,不是个小数目啊,我放心不下。”
史丽云笑笑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那些红木家具吗?你报个价,我全要了。”她见对方有些吃惊,又解释说,“见面光顾叙旧了,正事我到忘了,家父早就对他房间的家具不大满意,想换一套古色古香仿古的硬木家具,你的那些展品我已看过了,较为满意,怎么,你不想卖给我?”
“你不会是开玩笑吧?或是想帮我的忙才动这种念头!”
史丽云说:“怎么会呢!用咱北京话说我是想讨我们老爷子一个欢心,想法儿拍他老人家的马屁!”说着她爽朗地笑了起来,笑过又说;“至于价格嘛,你也不要拿我的大头,我想在你的底线再加三四个百分点总可以了吧?我们双方来个皆大欢喜岂不更好!如果你认可的话,我明天就让人过去把合同签了,范厂长你看呢?”
“你既然如此爽快,我还能说什么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一切按你说的意思办。来,为我们首次合作敬你一杯!”范建国说着为对方斟满酒,率先端起了酒杯。能这么轻松地将那些硬木展品出手他当然高兴。
史丽云没动自己的酒杯,佯做不快地说:“俗气了,太俗气了!这杯酒你就不能换个理由敬我?”说完歪着头,一双大眼眨也不眨盯着范建国,眼神里渴望与责怪交替出现,既想表达什么,又似乎想掩饰什么,很是微妙。
范建国没有回避对方火热的目光,仰天大笑连说:“是俗气了,俗气了!”笑过定睛端祥了史丽云片刻,重新举起杯来说:“那就为你青春永驻,敬你一杯!”
史丽云虽有些失望,也只好举起杯子干了一杯。
二人聊到今后的发展,范建国建议她到大陆投资办厂。史丽云则借机建议对方到香港发展,并表示愿意全力相助,她很直截了当地表示在她的公司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范建国对这番美意婉言谢绝了。他说,我如果再年轻十岁,也许我会考虑的,这把年岁了,就把剩下的十来年全交给曙光啦!
史丽云郑重其事地说:“我的邀请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客气话,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带上你的夫人一起来香港,全由我来按排。”她笑笑又说,“我知道你范厂长是个有情有义的老公,怎好意思让你们长期分开呢!”
范建国将右手放在胸前冲对方鞠了一躬说:“谢谢,你的这番美意我心领啦!说实在的,目前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舍不得曙光,也舍不得那里的人,那儿的领导和工人都待我不薄,况且大好的局面刚开了一个头,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往外跑呢!我希望你能理解。现在内地流行一句话,理解万岁。谢谢啦!”
史丽云轻叹了一口气说:“人各有志,我能理解。不过我还要重申一句,我的邀请可是长期有效啊!”说罢,她端起酒杯一本正经地说:“那就让我为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干一杯吧!”
范建国也端起了杯子,学着同样的口吻说:“也让我为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干一杯!”说完俩人全笑了,嘻嘻哈哈地碰了杯,喝干了酒。
谈到曙光厂今后的发展,范建国提到厂里的设想,生产复合密度板。史丽云听后表示赞同,她同时建议范建国关注一下建筑装饰业,如室内装饰用的木地板。说木地板中的复合地板所占的比例很大,市场前景广阔。
史丽云讲过香港发展中的一些实例之后说;“大陆这些年发展很快,房地产业热起来只是个时间问题,而一旦热起来,势必要带动装饰业的发展,木地板及相关产品需求很大。依我看,曙光厂如这个时候考虑会占先机。”
史丽云之所以在这方面说得头头是道,是因她的下面有个装饰公司,经常要和各类装饰品打交道。她对大陆今后装饰市场的展望则是经验之谈,她从商已近二十年,这么多年的商海搏杀,使她常常能捕捉到别人还没看到的商机。她深信不疑,祖国大陆的房地产迟早会成为国民经济的龙头产业。
交谈中,史丽云表示如曙光厂上这类新产品资金有困难,她可以帮助在香港找合资伙伴。其实,愿意合作的就是她的富华总公司,她既有这样的意愿,又有这样的实力,但她不愿意急着捅破这层窗户纸。
3.“五七届”甘当改革主力,二次解放干劲冲天
范建国一行是上午九点到的北京。
来接站的是车队小车班的路宽。小路是路富友的儿子,在农村插队时学会了开拖拉机,返城后安排在厂里的车队接替老马开拖拉机,只是在厂里运料。是他父亲总找头头们磨,终于给儿子弄下一个本子,开上了卡车。后来领导见他勤快,车开得也稳,才让他开上了小车。路宽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没什么坏毛病。王河看上了他,经人撮合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
关忠存的家在城里,一出火车站他就奔了公共汽车站。田伟光住家属楼,与范建国一道,他一上车就闻到一股子腥味,问小路是不是买鱼了?
小路说:“真不好意思,我早出来半个钟头,在鱼市买了几条活鲫鱼放在了后背箱,结果还是让您闻见了。”他刚得了一个八斤重的胖小子,为了给他媳妇催奶,他才一早去了农贸市场。因当天是曙光厂的厂休日,他头天晚上把车开回了家。
田伟光听了说:“这么说你小子当爹了?去年刚结的婚,一点儿功夫没耽误。”
小路一笑说:“田头儿您真行,不但鼻子尖,还什么都门儿清。”
范建国说:“田科长人称田大学问呀!你不知道?”
说了一阵闲话,小路突然想起在农贸市场看到莫怀远的事,他进厂时莫怀远还没退休,认识他。小路说,老莫发了,买了一辆卡车,市场里好几个摊位是他的,家里人全跟着干。他的鱼就是从老莫儿子的摊上买的。
田伟光说,这老小子抓弄钱有个狠劲。贼心眼又比人多,一改革开放他到合适了,厂里拿着退休金的小钱,外边挣着黑人的大钱。
莫怀远自退休后从没露过面,领退休金,或偶尔报个药费全是他家里来人办,他清楚自己在厂里混得挺臭,知道躲着熟人。
范建国一进楼门就有人告诉他,吴素梅到医院看病号去了。他一问方知是王河的老伴犯了心脏病。金玲这些年大概是日子过得顺,心宽体胖跟气吹的一样,家属楼里官称“胖嫂”。进屋他就看到门厅的饭桌上有吴素梅留的字条,上写:
老大:
金玲昨晚犯病住进了医院,我趁上午大壮有车去看看她。
饭菜我也做好,吃时热热就行。我想多陪陪她,可能午后回来。
姐字于今日晨
看过留给他的字条,范建国竟有几分激动。这么多年来,夫妻俩朝夕相处,很少分开这么久,这一走就是十几天,他真的有些想家了。虽然能经常和家里通个电话,他还是很想。这次博览会上的伙食相当不错,但他还是觉得没有家里的饭香。他们婚后几乎没红过脸,但如果仅仅是用“相敬如宾”来形容他俩的关系又不太准确,因为孩子不在家的时候,两口子也“拌嘴”的时候,玩笑开得很特别,搞不清哪是红了脸,哪是在调情,两个人相处得既像姐弟关系,又像一对粘粘糊糊的恋人。
他想到了李宪平大半不会出门,便抄起了电话。那头一听他的声音就乐了说;“回来啦?跟你姐请个假,过来聊聊吧!”只要不是公众场合,李宪平总忘不了开上一两句玩笑。
一进门范建国就闻到一股墨香,李宪平正在客厅的案几上写条幅,屋里到处是废弃的和准备选用的条幅。他为人家写幅字,自己要是看着不十分满意绝不罢休,往往是要扔掉七八张才行。
他用于练书法的案几是甘兴旺给他设计的,用的时候能拉开,能拉到将近两米的长度,不用时推到一起是个不到一米见方的饭桌,为的是少占地方。
李宪平年轻时就能写笔好钢笔字,“文革”靠边站那几年又练开了书法,借以修身养性,打发时光,如今他的墨笔字也颇见功底。平日里向他索要字的人不少,但家属楼的人跟他要字一律不给,他说自己的字太臭,要挂远远的挂去才行,不能在他眼皮底下挂现眼。
李宪平告诉他,字是给老潘准备的。老潘几个月前搬进了劲松小区,分到了一个三居室,他原来的住处拆了。上次,厂里给他贺新居时,他提出要字,说要弄一幅条幅挂在家里。至于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