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月光
韩放,我恨你,用不着在这儿猫哭老鼠,也许你永远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你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下面传来同学们下楼的脚步声,唐老师又提前下了课,让大家能在食堂占个好座。这时候下去一定会被他们看到,于是我索性继续:“自打你出现在我们班,我就开始倒霉!在松峰山,你把我和邱雪丢在荒山野岭里差点儿害我们滚落山崖,自己却跑去讨好外班的女孩子。这也就罢了,可紧接着又帮温冰在竞选中走后门。也许这对你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不过是讨女孩子欢心的举手之劳罢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人将为此失去什么,改变什么?你们一帮人还大张旗鼓地到我打工的地方替温冰庆祝,我到底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这些都可以算了,可你还觉得不够刺激,玩的花样翻新,那么多的漂亮女生,你为什么不去画,偏偏画我?如果你觉得无聊,大可以像路晓滨那样换女朋友玩,可是拜托你别用那么老土的招式,而且要选准对象,告诉你,我张卓然即使再潦倒也绝不会,更不屑于成为第二个温冰!”
“你说完了吗?”韩放腾地站起来,“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和路晓滨都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若是事先就了解你们这一届的情况,我发誓绝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还有,请你不要用‘玩’这个字来形容我的感情。算了,我也不想再做些没用的解释……但无论如何,我都会作出补偿。”
“补偿?这话可别乱说,还是去补偿你应该补偿的人吧。哼!”我拎起书包从他挖心掏肺的目光中穿过,到楼下历史系的走廊里去转了一圈,顺便在侧楼梯的窗户上照了照,估摸着同学们都走远了,才向宿舍走去。
第二部分第17节 应歌事件(1)
大老远地便瞧见郭安邦钉在门外的雪地里等邱雪,鼻子冻得通红。待我慢吞吞地走到楼下,邱雪才满面春风从楼上下来,端着一对饭盒,径直朝心上人奔过去,两只大眼睛灿烂得只剩下睫毛了。这情景看得我竟一阵心酸。
俩人亲亲密密挎着胳膊转过身来,邱雪这才瞧见了我,满眼关切地凑过来:“听说你被温冰摆了一道?她怎么这样啊,真不讲究!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不值得。”
“怎么会,谁跟她一般见识?”
“那就好!咦?韩放,你来干吗?”
我一回头,韩放已经到近前了。“阴魂不散……”我小声嘀咕,话音还没落,背后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掌,来不及把双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抽出来便径直朝前跌过去,一双无辜的眼睛在我眼前一晃,如同飞机降落时窗外的星光一般,飞速向上消逝去……半秒钟后,韩放毫不含糊地张开了双臂。
我的鼻子结结实实地跌在了韩放肩膀上,仿佛受了鲁提辖兜头一拳,顿时眼花缭乱。一个女人尖利的喊叫又无情地刺透了我的耳膜,攫着脑神经将我教训得无比清醒。这时我痛苦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兜里呆着,韩放正大大方方地抱着我呢,而且心安理得地承受着我的全部重量。他要是一放手,我立刻就得跪到他脚前。
恍惚记得,这应该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投进男生的怀抱,居然是挨千刀的韩放!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抽出手来狠狠推开了他,刚要扬起巴掌,却见他正一副血海深仇地冲着我后面喊:“精神不好吧你!”
我咬牙切齿地收回巴掌,回过头去寻那个推倒我的疯女人,却只见手起刀落,邱雪的脸上闪电般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立刻将收拾韩放的事抛在了脑后,张大嘴巴傻望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一只纤纤玉手,在邱雪那娇嫩的脸上留下了5个清晰的指印,一双惊噩的眼睛和两片颤抖的嘴唇。
郭安邦冲了上来,把那个女孩拖到了栅栏外的雪地里,低声怒吼着:“应歌,你想干什么?”那女孩也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放开我!我要教训教训她!”丁香枝上的积雪纷纷震落。
那个应歌有张灵动白皙的脸,在满头红发和一脸怒气的配合下却扭曲成一副神经质的模样,尖叫着挣脱了郭安邦,又朝邱雪冲过来,过膝的皮靴碾出了积雪下的冻土,那架势活像一台开足马力的绞肉机。我本能地抱住了邱雪,怕她被绞肉机生吞了,韩放又跳出来挡在我们前面,可他并不敢伸手去碰那个疯狂的女人,只好像老鹰捉小鸡里的鸡妈妈一样用身体来回阻挡着。
“狐狸精,勾引人家男朋友,真不要脸!你们C大的男生都死光了吗?都抢到我头上来了!真是活腻了!”韩放比应歌高出一头,可她依旧身手敏捷地跳闪腾挪,把不堪的言语从韩放的肩膀头、胳肢窝里一股脑儿地抛过来。
一会儿工夫,韩放那件帅气的棉袄已经被她撕扯得惨不忍睹。看样子韩放真有点儿招架不住了,恼火地冲一旁耷拉着脑袋的郭安邦喊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别逼我打女人!”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门房大爷都从结满冰花的窗户里探出头来,邱雪的眼泪在眼眶中颤动了一会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够了!应歌,你还想怎样?”郭安邦终于冲上来挡在了应歌身前,声音越压越低,“是我对不起你,可这不关邱雪的事,能不能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我们出去说……”
“我丢人现眼?你居然说我丢人现眼?”两汪眼泪从应歌褐色的瞳仁里喷涌而出,似乎她比邱雪还委屈,“就为了这个什么邱雪,你突然间不要我了,还躲着我!6年了,大邦哥,我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嫁给你,还有半年,我们就能结婚了,可这个梦现在说碎就碎了,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呀?”
大家都沉默了,我也不忍去看她声泪俱下的样子。
郭安邦确实够厉害,应歌怎么说也是个副市长的千金,却被他一脚踹成个秦香莲。堂堂的前学生会主席此刻一定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围观的几个女生已经对他怒目相向,见这情形我悄悄扶着邱雪进了宿舍,心想万一应歌要是冲上来,我就马上把韩放踹出去抵挡一阵子。
所幸那个应歌没有追上来。
进了门,邱雪“哇”地大哭起来,脸上的指印越发耀眼了,那么瘦弱的一副身躯里怎会迸射出如此蛮力,应歌一定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我连忙浸了一条热毛巾替她敷脸。邱雪把脸捂了个严严实实,在毛巾下面抽噎着:“郭安邦……太……太没良心了……我不能让他抛弃女朋友……不能……”我哭笑不得,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邱雪哭了半天,才从毛巾上抬起脸来乞求说:“千万别跟寝室里其他人说啊。”
我连忙把头点得像发报机。
傍晚时分,郭安邦把邱雪找出去了。我一个人留在寝室里心绪不宁地看文学概论,揉着隐隐作痛的鼻子,心里乱成了一锅八宝粥。隔壁那群大二的小丫头们打吃过晚饭就疯开了锅,马哲老头居然没把她们全扫荡掉,可真是没有天理。楼上子衿那班玩五线谱的姐妹又把SUPERBASS的巨海音箱支了个结实,活该我当初一个豪爽就把方便筷子支电闸那招漏给了她们。痛苦挣扎了一番,我决定立即投奔图书馆。
图书馆真是幽静啊,在那桃源深处,一路白雪踩过去,心都干净了许多。
一位好心的同学让出了她身旁摆放大衣的椅子,我感激涕零地坐了上去,继续啃那本油盐不进的文概。大概是表情太投入了,余光里文史阅览室的掌柜阿姨频频赞许地朝我点着头。
一团凉气从门外移动过来,停留在我桌旁。我把毛衣袖子扯了扯,头也不抬地说:“同学,请带门。”那位同学闻声转过身来说:“张卓然,你让我好找!”
我惊异地抬起头,看哪个不懂规矩的敢在掌柜阿姨地头上大声喧哗,可一定神的工夫,脸蛋又不争气地燥热起来。是韩放那小子,人五人六地杵在跟前,还想说点儿什么,被我一个箭步推到了门外。我只是不想被阿姨揍他的拳风吹倒。
“你干吗,你干吗?吆五喝六的,当这儿是歌厅呀?”
“歌厅里可没有你这么不解风情的姑娘。”
“你……”瞧这小子的架势还是歌厅的常客。
“不想邱雪横尸街头就快跟我走。”他眉宇间确实有点儿焦急。
“邱雪怎么了?”我忙问。
“去了就知道,快走。”
韩放一挥手,我本能地躲了躲,他反倒想起了什么,本来朝楼梯疾走而去,忽然又折回来扯上我的手,大步流星直奔楼下。心里惦记着邱雪,我没跟他计较,况且他还把棉袄又贡献出来了。
红豆屋有个小单间,这么些年我竟然不知道。邱雪那张怯懦的小脸正被杨光和路晓滨一左一右护着,侧面怔坐着郭安邦,背门而坐的红发女显然是白天纵横叱咤的那位应歌同学。瞧这架势应该是最后的谈判。
邱雪一见了我,脸色稍微红润了些。杨光和路晓滨见状把位子给我让了出来,邱雪一把抓住我的手,满手心都是冷汗,还有点儿抖。我瞪了一眼郭安邦,可瞪了也白瞪,那家伙的头都快埋进膝盖里去了。我又怒目向应歌,可那女的比我还火大,劈头咆哮道:“叫邱雪那女的,你人马齐了没有!有种跟我回老家单挑,人多怎么着,我还怕你们不成?”吓得邱雪直哆嗦,我的鼻梁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位同学,别误会,我们可没有半点儿欺负你的意思,邱雪她是挺柔弱一女孩子,我们在这儿就为了陪她,你们之间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我们决不干涉。”路晓滨解释道。
“她柔弱?哼,我应歌最瞧不起她这种女人!一边假装柔弱,一边抢别人的男朋友,谈判的时候还不忘拽上几个牛掰角色给自己撑场面,真他妈的柔弱!郭安邦,瞧你找这人!”
仨子弟在一边脸都绿了,又不好发作,韩放起身说:“那张卓然你在这儿陪她,我们几个不方便,先走了,这是我的号码,等会儿你们散了,给我打个电话。”
我机械地点点头,把电话号码攥在手里,目送几个靠山鱼贯而出。单间里忽然陷入真空般的寂静。过了半晌,这片寂静又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了。应歌那对褐色的眸子里落下的泪珠把实木桌面敲得“啪啪”响,跟她纤细的身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跋扈的嗓门竟也有些颤抖:“大邦哥,你告诉我,这一切还能挽回吗?”
我的眼底有些酸涩,从帮理不帮亲的角度看,邱雪确实是个第三者。再瞧邱雪,正一脸惨白。当初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第二部分第18节 应歌事件(2)
“应歌,对不起,我……”
“你给我闭嘴,让我大邦哥说。”应歌不依不饶地盯着郭安邦,“你说我的条件哪点儿不比她强?除了胸平点儿,可她的也不大呀?”
我“咣当”晕了个彻底,这女人……
“或者你嫌我脾气太糟滥,我可以改,可以改!又或者你对我有些腻烦了,可我每次来见你都会精心改变一个形象,你看,你看,这是第6种颜色了……”应歌哽咽着抓起一把红发,发梢已经有些许柴草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继续变下去!”
看惯了全天下女生的矜持羞涩,这位应歌的路子确实把我惊呆了。郭学长的魅力也太罩了吧!
头一回看见一个大男生眼里群星闪烁,何况又是堂堂的郭学长。他终于把头从膝盖里拔了出来,像位深情的兄长,替应歌整理了一下头发:“染发对身体不好,以后别染了。”
“大邦哥……”
“没错,我一直都是你的大邦哥,一直拿你当个妹妹,纵容你的任性,放任你的跋扈,曾经我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照顾你也没什么不好,直到遇上了邱雪,我才分清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我对你,一直都只有兄妹般的亲情……我不想伤害你,可我更不能欺骗你一辈子,明白吗?如果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大邦哥。”
应歌一头砸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哭得众人心碎不已。尤其是邱雪,竟陪着哭上了。我真怕她一犯面,拱手又把郭安邦让回去,这绝对是面瓜邱雪的风格,可绝未曾想这丫头开腔只说了一句话:“应歌,我会永远对郭安邦好的。”
应歌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真担心那副细瘦的身躯哭到脱水,我连忙递去一杯热茶。被她一把抓在了手里,我又后悔了,这类谈判桌上的酒水,最后的归宿十有八九是泼向第三者的脸蛋。果然,应歌抬起那张哭花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邱雪,你给我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