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月光





家的小径。    
    不知什么时候,韩放站在马路对面冲我安静地微笑,柔软的头发在车水马龙的间隙里被晚风吹起,好像这辈子一直站在那里,像座王子的雕像。我连想都没想,一头奔了过去。    
    韩放脸上呈现出惊异,但立刻张开了双臂,送上一个胸膛,直被我撞得“空空”响。我抱着韩放,趴在他的肩膀上说:“韩放,我们这辈子能不能不分开?”    
    “能,生生世世都不分开。”韩放平静地回答,平静得甚至不像一句回答。    
    我向夕阳落脚的方向微笑着,眼前光芒万道,当空飞舞,却在韩放肩上洇出一片水迹。这天的夕阳,好耀眼哦……


第三部分第34节 父母的反对

    韩放每天都带着不变的笑容来接我下班,越来越温柔,越来越不愿放开我的手。每一个月色如雪的夜晚,我披着他的外套,从最后一季丁香林中走过,都会想,这件衣服上的味道会不会就这样永远地存留在身边,直到地老天荒。    
    直到一天熄灯后,路晓滨打来一个电话。他问:“张卓然,你旁边有没有人?”    
    “都洗漱去了,屋里就我自己,怎么了?”    
    “有件事,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才能说。”    
    这阵仗让我想起了小康老师找我谈话那次,而这次十有八九跟我和韩放有关。我痛苦地想,能不能选择不听?我一点儿也不好奇。    
    “你,也能感觉到吧,我是说韩放这阵子……瘦了。”    
    “嗯,老往家折腾,快赶上走读了,也不太爱吃东西。”    
    “刚才他爸司机又把他接走了,唉……虽然我知道韩放不想让你知道,可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所以我还是做一次坏人吧。”    
    “到底出什么事了?”    
    “还记得放暑假前,你生日那天咱们到虎园的事吧,我妈在电视里看见了你俩接受采访的镜头,问我韩放身边的女孩是谁,我顺口说是他女朋友。回头我妈跟伯母聊天的时候就说起这事儿来了,伯母很吃惊,让韩放把你领到家里坐坐,还问你是谁家的孩子。韩放说是谁家的孩子并不重要,等开学再领回家见两位老人。结果伯母就说,如果这女孩的家人是……是在哈尔滨没头没脸的,就不用领回来了。为这个,韩放整个暑假都在和他妈冷战。”    
    我终于闹明白了暑假里韩放为什么要伴着老年迪斯科的鼓点给我打电话,也明白了他开学后的反常。    
    “前几天,韩伯伯也知道这事了,说现在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也不能再和韩放继续下去了,他正在给韩放联系学校,明年一毕业就去英国留学,不管是什么感情都必须马上结束,免得耽误人家女孩子。”    
    “英国……”一面鲜艳的米字旗在我眼前“呼喇喇”地飘动着,我忘了自己想问什么,又或者只是觉得应该发出点儿声音来。    
    “韩放平时见他爸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可这回却像吃了豹子胆,梗着脖子说他死也不去英国,把韩伯伯气坏了,差点儿抽他。那天我陪韩放一起回的家,亲眼见了这一幕。本来那次回去是想求韩伯伯托熟人弄一个实习名额的,结果连提也没提就……”    
    “韩放到现在还没找到实习单位就是因为这个?”    
    “韩放要找个实习单位简直易如反掌,一个电话的事。他是一直觉得在文艺部长那件事上亏欠你的,想替你弄个电视台实习名额,到时候再通过韩伯伯的关系,直接把你留在那儿。结果韩伯伯一生气,这事又泡汤了。”    
    我又回忆起韩放得知我找到实习单位时那一脸的郁闷。    
    “那天,韩伯伯命令韩放必须马上和你断绝来往,而且每天晚上必须回家住。我很了解伯父伯母的脾气,都是说一不二的,我看这事麻烦大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原来韩放每天温柔地陪我穿过丁香林,目送我上楼,回过头就要被人架回家去,他从来都没对我透露过一个字。    
    “谢谢你路晓滨,我都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喂,我可没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别跟我女朋友似的,你要因为这个跟韩放闹分手什么的,那韩放还能给我留全尸吗?放心,这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大家都会帮你们的,记住,坚持就是胜利!”    
    “谢谢。”我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没听见。    
    ……    
    “哎,我说你被霜打了,半天也不说话,老是我一人在这儿说。”    
    “我烦着呢,让我清静清静行吗?”    
    “切,少年不知愁滋味!”    
    “你不就比我大一岁吗。”    
    “可我都走上社会了,你还在校园里吊着小男朋友的膀子晃荡呢,哪来那么多的忧愁?你就找借口不和我说话吧,这破单位有一个算一个都跟木乃伊似的,好容易来了个活的,还一副行将就木的德行,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我!”    
    应歌这两天确实跟我混熟了,本性也渐渐显露出来,挺单纯也挺跋扈的,比陈子衿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这位姐姐跋扈得那才叫一个彻底,天不怕地不怕,昨儿我亲眼目睹她对一个野蛮伐树的个体户严词控诉,差点儿又动上手,引得一大圈市民围观,百分之八十的群众瞧见她那副女南霸天的架势,都以为是她欺负人家个体户呢。那天梨花带雨怪可怜的样子原来竟是千载难逢的。    
    “说正经的,你到底怎么了?我猜,在这个时候十有八九是因为找工作的事吧?”话唠就是话唠,一刻也闲不住。    
    我望着窗外的雨夹雪不置可否,并不想把真正的烦恼和她说,连子衿和邱雪我都没说呢。不过这么一想也确实挺搞笑的,每天晚上跟邱雪睡上下铺,每天中午又和她的旧情敌坐对面桌,而且相处得居然不错——不过话说回来,邱雪这个面瓜其实一点儿都不面,敢于向应歌这样的女南霸天横刀夺爱,而且大获全胜,这个世界不但小,还挺莫测。    
    “按说也不能啊,以韩放家的势力,什么样的工作不能安排……”应歌开始自言自语了。    
    “谁要他们家帮我安排工作,我又不残废!”    
    “嗨哟,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跟郭安邦一个德行。”    
    “郭学长可是我无比崇敬的一个人,人家又怎么了?”    
    “哼,等着瞧吧,总有他后悔的一天。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爸很看好的一个有为青年,我们家又没说因为他和我分手了就不帮他,何苦呢?非要装清高,放着人人羡慕的肥缺,死活也不去。你那个朋友邱雪,她爸不就一个做买卖的吗?郭安邦自己的父母也都是老师,有能耐帮他找到省厅那么好的工作吗?堂堂一个学生会主席,非去当什么县长助理,我都替他……”    
    “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短了,还不知道你从哪所大学毕业,学的是什么专业呢。”我打断了她。    
    “美术学院呀,这个你都不知道,看来邱雪平时也不敢跟你提我。”    
    “美院?如雷贯耳啊,可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学美术的为啥到机关里当秘书?”    
    “唉,还不是父母之命,从小被他们安排惯了。你问这个干吗?”    
    “哦,我还以为你是学计算机或者法律什么的,完全按照程式和条文分析事物,连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还有大丈夫宁死不受嗟来之食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迂回了半天,你还不如直接骂我文盲哩!你们学中文的都骂人不带脏字!”应歌白了我一眼,“我大邦哥虽然死性,可这恰恰能证明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就不像现在社会上有些男的,为了少奋斗20年,连自己姓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个我比谁都明白,不用你教。”    
    “明白就好。”    
    “可你不一样啊,你是个女的,依靠自己的男人天经地义,你装什么大头蒜呀?莫不是韩放他家有什么人不同意你俩的事儿吧?”    
    一句话戳到痛处,我还真服了她。    
    “难道真被我猜中了?”应歌叹了口气,“多少人就因为这个跟一生真爱分道扬镳啊……不信你就看那婚外情吧,有多少都是因为和学生时代的恋人旧情复燃。你能说哪个对,哪个错吗?如果当初不被生生拆散,还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吗?就以你和韩放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旦遭遇了高压阻力,到时候还不闹个集体殉情才怪呢!”    
    我恍惚看到了自己和韩放在小旅馆里双双服毒自杀的情景,然后我妈抱着我哭昏过去,另一个老太太抱着韩放哭昏过去……我立刻就不敢想了,这种极端方式绝对不适合我们这种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世界多美好啊,前途多远大呀!任何难题都可以通过努力来化解,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我就不信老师拿句话骗人玩。想到这,应歌又适时地放言:“这个时候分手是最傻的,你就记住吧,革命的道路永远是曲折的,只要韩放能抗得住,他家老头老太太也拿你们没辙!”末了还补充说,“放心,只要你信得过,我应歌永远是你们的智囊团!”    
    我真有点儿怀疑郭安邦为什么要抛弃她而选择邱雪了,多义薄云天的一个女孩啊!    
    晚上下班,韩放又来接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的脸颊又凹了一些,弄得我心里难过极了。    
    “卓然,今晚上路晓滨请客,咱们直接去饭店吧,把包给我。”韩放跟平时一样,接过我肩上沉重的摄影包,挎到了自己身上。    
    “韩放,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忧伤地望着他的眼睛。    
    “嗯?……我爱你,嘿嘿。”    
    我揣着满心的沉重,笑了。


第三部分第35节 困扰(1)

    路晓滨他爸的产业还真是庞大,这次是开发区一家海鲜酒楼,一盘菜够普通老百姓过半个月的那种。    
    我心想莫非路晓滨终于和校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所以邀我们大家去庆祝。那这小子可太不道义了,殊不知几家欢乐几家愁啊,我和韩放还水深火热呢。    
    一进包房,格局够怪的:路晓滨和校花坐在左边,邱雪和蓝静坐在右边,杨光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在靠窗的上座倒留了两个空位。一听见门口有响动,大家都起身向我们行注目礼,气氛庄严而肃穆,闹得我和韩放没头没脑的。    
    “两位主角请上座。”路晓滨喜庆地张罗,大家附和。    
    “大伙这是干吗呢?我和卓然要订婚也得亲自张罗呀。”韩放一边玩笑,一边拉着我入座。    
    “今儿个还真就是为了你俩的事。”邱雪自从郭安邦毕业后就老和蓝静泡在一起,这会儿俩人又异口同声。    
    “我俩?神神秘秘的,到底啥事?”    
    “咳……”路晓滨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我挑头召集大家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帮韩放和卓然渡过难关。在座的都是他们的好朋友,亲眼见证了他们这份感情,现在朋友有难,我们更应该搭把手……”    
    “搭个头啊,路晓滨你脑袋进水了!”韩放厉声喝断他。    
    “韩放,你也别自个儿憋着了,刚才路晓滨都告诉我们了。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想出个对策,其他的都放在一边吧。”蓝静说。    
    “你们都瞎说什么呀?卓然,咱们走。”韩放拉着我就站起来了。    
    我又把他拉回座位上,平静地说:“其实我都知道了。”    
    韩放狠狠瞪了路晓滨一眼,沉默地埋下头,一直不肯看我的脸。    
    “韩放,事已至此,你老瞒着卓然也不是回事,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让你父母接受卓然,我相信这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才能让伯父伯母真正对卓然有所了解。”邱雪说起话来还是那么天真。    
    蓝静当即表示反对:“我不同意,就像路晓滨描述的那样,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家庭的差异,韩放的父母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观念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况且现在卓然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个无名的小丫头而已,让他们来了解卓然,不太可能。”    
    “家庭的差异?这都什么年代了,观念还那么老土。就算考查起家庭背景来,卓然家也算书香门第,卓然本人更是知书达理,气质脱俗,跟韩放站在一起就跟天造地设似的,多少高干名流家的女儿跟她一比都黯然失色。我看只要有办法让伯父伯母见上卓然一面,咱们就先赢了一大半,韩放你说呢?”    
    韩放还没开口,蓝静又抢在了头里:“邱雪呀,我说你怎么那么幼稚呢,这个世界本来就分三六九等的,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韩放家的那种阶层哪儿看得上我们普通小老百姓家的孩子?人家首先考虑的是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