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子·五弦琴





    诸葛亮说:“如果清素愿意的话。然而她不喜欢麻烦人。”     
    文子君笑嘻嘻地说:“你不是丞相吗?你命令她愿意吧。我相信你做得到。待她痊愈了,我就弹《广陵》给你们听。”    
    


第五部分 五弦琴之广陵五丈原(1)

    “秋梧听夜雨,梦里枕春花。凋零胭脂色,凌乱绿窗纱……”     
    文子君的声音,低低的,细细的,软软的,宛若最精致的丝绸,飘到清素面上,令她鼻子痒痒的。     
    清素想说:“乱诗!”     
    清素想说:“色诗!”     
    清素还想说:“坏诗!”     
    可是清素没有力气。她很久没有生病了,未料低烧竟如此令人疲倦。她昏沉沉地倒在榻上,心思是三月的杨絮,飞舞四处,无法集中。有时睡着,有时醒着,有时连自己也弄不明白她见到的究竟是梦中人还是她身边的女子——文氏子君:少年的文子君,总喜欢这样介绍自己,仿佛加了个氏字,就同时拥有了高贵的、显赫的门第。     
    “来,起来喝粥,然后洗澡。”     
    清素睁开眼睛,她看见了文子君的手,修长有力的十指,一手端了小红漆碗,一手拥过来,想要扶起她。清素懒洋洋的,将身子别转,低声说:“不,我想睡……很困……”     
    “乖乖的,吃点东西再睡。”文子君赔着笑。     
    清素没有说话,也没有理她。     
    文子君等了等,她想她再等下去清素就真要睡着了。于是将小碗放在一边,俯身去抱清素,清素也没有挣扎,犹如最软的湖水,流荡在文子君怀里。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药香,亦伴随了长久沦陷在被子里的慵懒,这令文子君心头一荡。文子君勉强克制了自己,她亲了亲清素浓密的发,低笑道:“坐起来,笨丫头……亚麻样的头发。”     
    清素迷迷糊糊地想:是了,她总说我的头发像亚麻。她不会用温柔些的词去形容它吗?清素又想:难道我的头发真的很扎手?难道它不是像流水一样顺畅的吗?     
    文子君将手一放,清素的身子滑跌下去。     
    文子君又将她从榻上捞起来,小心地靠在榻边,可是清素又滑了下去。     
    文子君喜欢清素这样子,她喜欢这个亲昵的游戏。     
    文子君抱起清素在怀里,小声问她:“是不是一定要我抱紧你呀?”     
    清素“嗯”了一声。     
    半个月来,文子君照料清素照料得很辛苦,她辛辛苦苦、文质彬彬,所做过最亲密的事只是亲吻了清素的头发和唇角。一面要担心清素的拒绝,一面又担心她不拒绝自己仅仅是因为她烧得神志不清。即便在给清素洗澡时文子君也非常适度,她有神奇的手指,她克制住自己的十指不传达任何情绪。     
    清素好笑于文子君的手指在她身躯的每个地方用力都一样均匀,她发烧了她的好笑值得大家原谅。清素期待文子君的呻吟,含糊中她突然发现自己如此喜欢听这声音。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失去控制的声音。清素放肆地将赤裸的身体贴近文子君,用喃喃的声音说:“抱好我,我站不住了……”文子君听到她的话,将她抱得更紧些。她用温热的水轻轻洗过她的肩膀,她的脖子,她的胸口、小腹、腰肢和腿。     
    清素将湿漉漉的双臂搂了文子君。     
    她在文子君耳边低笑着轻轻呼吸。     
    文子君说:“别闹,丫头别闹。”     
    她的衣裳被清素弄得全是水,暧昧地贴在身上。     
    文子君恍惚地觉得她还年轻,她还是九年前白马轻裘的少年。而清素是身边常给她添乱子的笨丫头。这个丫头喜欢穿浅绿色的轻纱,或者淡紫色的碎花裙,文子君从不给她规定衣着,但见她穿成这样,便总是嗤笑一句:“土死了,笨丫头!”     
    是的,清素真土气啊。她甚至不准文子君穿开领较低的黑衣裳,她说透明的黑色会暴露文子君身体的形状。九年前的清素是个坏丫头,当她知道文子君无法真的对她生气时,她立即宣布了自己对她的占有。     
    那时清素在文子君身下,她说:“坏东西,你是我的。”     
    文子君“嗯、嗯……”地应着她,急促的呼吸绕住两个人的身子。     
    清素偏将她架起了些,问:“坏东西,你是谁的?”     
    文子君欲火中烧,连忙说:“你的、你的。”     
    文子君出神了。     
    她答应清素不叫别人看见她的身子。     
    文子君对自己的身体有奇怪的爱恋,或者还可以说一点点怜惜。她答应清素之后就将她的身体存入冰雪,甚至连自己都不再认真打量这个年轻、骄傲的胴体了。清素在她手下,文子君转动清素的腰背,将她洗得干干净净。文子君尽量不去想这是一个被诸葛亮索取过的身体,尽管她常想问问清素,诸葛亮第一次要她时,是不是很疼。     
    会很疼吗,她?文子君想。     
    为什么我没有要她呢?文子君又想。     
    然后文子君的手指就起了一点细微的变化。她的手正停在清素的腰上,她将食指和小指带动温水,轻轻一掠。清素的皮肤一紧。她仍旧那么的敏感。文子君慌张地咳嗽了声,将手掌用力覆住清素的腰,更卖力和专心地为清素洗起来。     
    清素仿佛在梦中想:为什么子君那么镇定呢?清素想:为什么子君没有将我一下抱起来? 清素想:为什么子君没有发疯地亲吻我的身子?清素不明白那些为什么,清素好像忘记现在并不是九年前了。     
    嫁给诸葛亮是很多女孩儿的梦想,清素实现了这个梦想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诸葛亮对清素的确很好,他不觉得他还能做得更好,而清素也没有对他提出更多要求。她从不要求诸葛亮的身体不能给别人看,也不会因为诸葛亮多看了谁一眼而醋意横生。清素想她嫁给诸葛亮实在太偶然了,她没有想到文子君会言必行、行必果。     
    清素突然想要流泪,她想如果没有文子君她就无法嫁给诸葛亮。     
    她低头看住自己左胸上淡淡的伤痕,原来剑伤也可以长得像杏叶,像嘴唇。     
    伤痕下面是心脏,可那一剑并没有刺入心脏里去。     
    文子君想要剑刺向哪里,她的剑就会刺向哪里。     
    


第五部分 五弦琴之广陵五丈原(2)

    文子君在清素的左胸留下一道伤痕,剑没有刺伤她的心脏。     
    文子君看见清素抚摸着左胸的伤痕,她的心跳得更快。九年前她一剑定下乾坤,这道伤痕可以说是诸葛亮和清素的媒人。她想如果能重新来过,她定会吝啬那一剑,如果可能,文子君甚至想活生生地撕下清素胸上的痕迹。     
    清素在重见诸葛亮后对文子君说她好疼,她说诸葛亮不记得她了,这叫她心碎。清素重复着这些话,一天比一天憔悴。文子君大声嘲笑她说:“诸葛亮多有名啊!他每天都要结交那么多人,当然不会记得你。”从某天开始,清素不再反驳文子君,文子君知道如果不能将清素推到诸葛亮床上去这个女人就会成为一朵凋零得太早的花。     
    文子君问清素:“嫁不到他你就死?”     
    清素没有回答,嘴唇雾一样白。     
    文子君大笑:“好好好!我去杀了他!叫你们做一对绝命鸳鸯!”     
    文子君果然提剑去杀诸葛亮,清素奔跑在她身后,清素闯进了文子君的剑气中,文子君像早就想好的那样一剑送入她左胸。人心里有极窄的一线,利器从中穿过,不会致命。那是文子君救命的一招,她原打算在万不得已时以此假扮自杀,没想到她早早地,把她的性命送给了清素——那个笨丫头。     
    练习过多少回的准确。     
    像雷电一样迅速。     
    一团红艳,胭脂般蔓延在清素胸口,文子君突然头晕目眩。     
    紧接着诸葛亮用章武剑将她的左手钉入墙壁。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滑稽。     
    清素在瞬间成为了和诸葛亮同仇敌忾的人。     
    文子君刺了清素。     
    诸葛亮刺了文子君。     
    所以诸葛亮有责任照顾受伤的清素。     
    文子君相信诸葛亮只要多看清素几眼就会记起她来,如果他能留清素在身边养伤,他必然会在清素伤好之前爱上清素,他长年无子,纳妾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清素会成为他的妾。文子君的估计从未出错,她只是无法估计她该怎么办。那时的文子君少年气盛,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     
    一直到现在,三个人全走上了五丈原。     
    文子君将清素护住左胸的手摘下来。     
    文子君轻轻地笑道:“不疼了,是吗?”     
    清素点点头。     
    文子君又笑了,笑得很温柔,说:“多奇怪的事情啊。这是为什么呢?”     
    清素闭上眼。     
    文子君用一条大而柔软的毛巾为清素擦干身体。她想,现在的话,她绝不会那么愚蠢,回忆叫她一次次疲惫不堪,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抱起清素,说:“自己穿衣裳还是我给你穿?”     
    清素说:“发烧的人,其实不是连动都不会动……”     
    文子君微微一怔。     
    清素又说:“至少我可以自己洗澡。”     
    文子君错愕地笑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清素看住文子君的脸,低声说:“是你一定要给我洗呢?还是我懒得动手?”     
    文子君大笑起来,她说:“是我,是我!”     
    清素也笑了,小声而亲密地说:“你记得是你哦!因为你是一个坏东西。”     
    “对了!对了!”文子君笑道,她突然用力扯落披在清素身上的毛巾。这个女人干燥、温存的身体一枚白果似的,显露在文子君眼前。清素觉得浑身倏然一凉,她稍微战栗了一下,不觉地闭了眼睛。她在等待文子君接下来会做什么。清素喜欢有点霸道的文子君,她明白如果当年文子君用强她肯定保不住自己处子的身躯。文子君总说:“我强暴你的哦!”     
    文子君从来都只是这么说说。     
    这一次,清素等到文子君用两只手合拢她的腰。     
    等到文子君将光滑的面孔贴上她的胸口。     
    等到文子君异样柔软,柔软得有点伤感的嘴唇覆上她胸前的伤痕,亲吻着。     
    清素听见文子君发出呓语:“清素清素……我喜欢你的身体……清素……”     
    说话时文子君的魂魄一缕缕地被抽出来,缠成丝。无论哪个男子听见文子君这样的声音都会丢掉他的心神。但没有一个男子能听见文子君这样的声音。     
    清素抱住文子君的头,她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    
    


第五部分 五弦琴之广陵偃旗息鼓

    魏延在榻上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白日里他第四次提醒诸葛亮要小心文子君,但诸葛亮仍像前几次一样一笑了之。     
    文子君说她明日将为诸葛亮演奏《广陵》,她轻笑的眉目为整个营帐带来了光泽,人人都很高兴,但是魏延闷闷不乐,他想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难以言说的焦躁在魏延身体里撞来撞去,令他无法入睡,床榻又湿又冷叫人恐惧。魏延心想大丈夫不该被无名的情绪困扰,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丈夫,但今天他排遣不掉这心烦意乱的憋闷。     
    也许是太久没有打仗了吧。要痛痛快快地打一仗!     
    魏延和诸葛亮之间没什么矛盾,尽管从个性上说他们相去千里。但是诸葛亮近来像是厌倦了战争,他甚至不再给魏延战争的机会,也不再给他冲锋的权力。他要求他像个泼妇一样去吵架叫战!吵闹有什么用?难道男儿的血液生来不是为了流淌的吗?无聊地将它保存在身体里,只会令它一天天的懒惰和腐烂。     
    是的,魏延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对诸葛亮怀着轻微的不满,这不关军事策略的事,他只觉得那个号称智慧无双的人,居然不能明白他的心迹是多么不可思议?    
    灯花渐熄,魏延深棕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他觉得有点不对,也有一点紧张。     
    他想文子君来了,来得好!     
    她肯定要做什么事,而那件事很快就要到了。有一个巨大的阴影,长久潜伏在文子君怀中的清素琴后面,她吝啬五弦不是因为矜持而仅仅是为了掩盖。     
    对,她一定在掩盖什么东西——《广陵》!     
    与姜维比起来,魏延显然久经沙场。     
    蜀汉大多数人没有见过文将军的模样可是魏延见过。     
    二十岁的文子君在魏吴边境上杀人如麻。她被认为是曹魏最好看和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