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孩子
桑全,说,那就做手术啊!可是医生摇头,他说,原本会做这个手术的医生离开了,已经不在这里了。桑全继续不肯死心,他问,那个医生在哪?叫什么?
医生说,在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曾康冬。
桑全反复念着曾康冬这个名字,然后低垂下了头,几乎是躲避在角落里哭泣,他说这些都是孽吗?一切都变的那么那么的不实际,就和梦境一样,而这个康冬的名字又突飞猛进地走入到另一个轨道,偏离了以往的方向。
苏一,拉了拉桑全的手臂,她也蹲了下来,把蒙住脸的双臂打开。她第一次看到如此伤心的男生的面孔,虽然有点无措,但是还是清醒地抱了抱桑全。在苏一的心里,虽然现在无法前进,但是或许还会有别的出路。
她把桑全抱在怀抱里,两只手死死地抱住,他此刻不是桑全,只是一个受伤的人儿。她只想温暖她,甚至用她的生命。
桑全似乎要崩溃了,苏一捧着他的脸,他们都在哭,那种情绪是一种宣泄一样的流动。苏一用力地摇晃他,说,你告诉我好吗?到底怎么了?
一只正在膨胀的气球,气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是要泄气,飘落的时候了。桑全慢慢地说,他说得时候还经常一度精神失控,虽然那是小让的故事。
只是男主角是他的最好的哥哥康冬。
4.
蒙住了眼睛的记忆既然是有生命的,就会破成许多的支线,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片刻变成缠绕在一起的空白交点,每一个交点带着另一个转移甚至是和以前决绝地离开着。
西怀是一个季节分明的城市,十月开始,就已经算是秋天了。这里的马路很长很宽,而且两边的树,都不约而同的垂出老态,落下来的叶子常常被清洁工人堆在一边,看起来比人还要高。
少年两个字说起来都是轻巧,似乎是每个人的青春最美好的时光,至少没有紧迫的压力,可是随心所欲地追求梦想,哪怕方向是错误的,但是都没有任何人会去怪你。大家都只是在等着另一个轨道的开启,然后奔跑,然后看见目标,或者没有目标地只是奔跑。
小让第一次见到桑全是在放学后的操场上。那是小让第一次看见这么美丽的男生。她很少去形容男生用美丽的字眼。但是那时候和自己同年的桑全感觉是不够高大的样子,整个人很闷,通常他都是跟在康冬的后面,拉着车尾巴,书包斜斜的背着,然后叫康冬哥哥。
康冬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和小让走的那么近。在他的印象里,小让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女生,其他的一无所知,两个人的唯一的交集就是那一次的比赛。而刚好,又总能在学校里碰着,渐渐地就养成了一起回家的习惯。
所以本来是两人同行变成了三人一起,少男少女而且相貌都是突出,所以走到哪都必然是话题,好在三人并不惧怕学校里的话题,都是身外事情的人。而小让也确实是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就是想要呆在康冬的身边就好了。而三个人的时间里,桑全总总是不太说话,总是在一边就是安静地走着,直到和小让分开,三人开始背驰从不同的路线回家。
康冬又忽然是沉默的,心里憋着事情其实并不比桑全少,但是年长的康冬并不和桑全说,而在桑全的眼睛里,康冬就是一个伟岸的兄长,所以他开始关切着小让,甚至开玩笑地康冬是不是喜欢着小让呢?
在桑全的心里,小让是那种很小的女孩子,样子也很可爱,似乎生下来就是要被保护着的女孩子。而这样的女孩子,似乎应该是所有的男生都想要拥有的。他暗自认为那是康合的心药。桑全并没有康冬想的那么年幼无知。他总是能细致地觉察到康冬,那个不能自己卸下担子的康冬。桑全可以吵闹甚至哭泣来压抑心里的缺失母亲的悲哀,而康冬做不到,他就是死死地守护着母亲,让她如同自己一样的坚毅。
母亲是康冬的支柱。所以桑全只看过康冬掉过一次眼泪,而且那一次,是极端地痛哭,完全无旁人隐晦,如同世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连外面的雨水都无法遮盖少年的痛哭。
第34节:月亮的孩子 第五章(5)
5.
满条街道都是囤积的脏的雨水,旁边的水沟时常因为落下的叶子而堵塞,然后雨水就落不下去,就满城满城淤积高出人腰的雨水。
康冬许久没有出现在学校里。小让在操场上一次次落空等待,鼓起勇气去康冬的班级的寻找,才发现康冬几日已经未来了。
等到放学,绕过路途,从学校走到康冬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才发现原来一个人行走的路途会突然变得很漫长,时间也变得很长。
当走到楼下的时候,就看见花圈已经满满挂满了走廊,整个斑驳的楼房变得更加衰败以及老气。
小让顺着楼梯一点点地走上去,女孩子的第六感觉总是比较灵敏。
似乎在小让的脑子里都准备好了一大段的话要说给康冬,但是等到了三楼,一切都变得很安静,除却黄色的响应灯因为音乐一直都在响,而变的异常勤劳地工作着,其他都是很安静,虽然哀歌是在放着,可是很冷清,大家祭拜过后,只空留着一个无人的房间。
康冬一个人跪在灵位前,从开着的门走进房间,没几步就看到了被改成灵堂的客厅,微微熏人眼的烧着纸钱而冒出的烟,眼泪就这样哗啦啦地落下来了。
小让是没有看过康冬这样的表情,完全是呆滞,连人进来都不知道,很机械的点头谢礼。小让站在那过了好几分钟,康冬也没有看她,只是一张一张把纸钱丢在火坑里,然后等着它卷曲,着上火,然后变成黑色灰烬,最后是变成白色。
康冬的妈妈死于一场车祸,在那一年的秋天,买好了菜,正准备回家做饭等待放学的康冬的时候。并没有人找到肇事者,好心的路人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康冬还没有放学到家,只是和桑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被一路赶来的桑全的爸爸带着赶去了医院。一路上康冬都是沉默,双手互相握着,很紧很紧地蹦着自己的神经,直到到达医院。全部的人都看见一个少年,背着书包,冲进了医院,疯狂地问着沿途的医生知道不知道刚送进来的出了车祸的妇人。他近乎疯狂地找寻,但是到最后,还是被桑全的爸爸一把抓着,他把康冬抱在了怀里,这个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
他带着康冬,他告诉康冬,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你是一个男人,是这个家唯一的支柱,你不能倒,明白吗?
站在一边的桑全突然觉得站在面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突然变得似乎是自己并不认识的人,虽然和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小幸福,虽然是父母离开,却还没有经历过死亡。死亡这两个有点远,但是毕竟康冬的妈妈也是自己很亲近的人,突然眼泪也要掉了下来。
本想跟着康冬一起进去的桑全被父亲给拦住。
康冬一个人进了那个房间,是加护的病房。房间分两个,里面是病房,外面有一层是隔离房。所有的人都穿着防护衣。康冬的妈妈已经是奄奄一息,经不起任何病菌的侵蚀。等康冬进去后,被要求换上了一套衣服。换衣服的空隙,还是能从里面的隔离房间看清楚病房里的母亲,她被一个塑料的口罩蒙着,白色床单很干净,那些透明的管子里都是维持她生命的药物,他压了压自己的情绪。他告诉自己不倒下,要冷静,冷静。
康冬进去,握住母亲的手。许久母亲都没有睁开眼睛,而康冬就这样默默地握着他的手,他叫着妈妈,妈妈,我还没有吃饭呢!我肚子饿了!
康冬极少会如此说话,撒娇是在小时候才做的事情。直到后来,父亲离开,两个人都在很拧吧的过活。康冬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不孝顺,他甚至是逼迫着母亲去接受,去迎接,虽然都是为了他好。
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生活都没有过下去。
他呆在病房里足足有十多分钟,而母亲一眼都没看他,一直是沉睡,没有一丝起色,他憋着眼泪,他希望母亲醒来就能看见自己,还是满脸都是笑容。
那一天,康冬回家,并没有答应去桑全家住,而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老师打电话请假,那边只是沉默了几分钟,让他休息几日。
第35节:月亮的孩子 第五章(6)
一个人洗澡,然后关灯,然后没有了晚安。没有了熟悉的背影,一个人回房间睡觉,大闹瞬间放空。用神经操纵眼睛,狠狠地闭着眼睛,告诉自己要睡着,醒来或许就好了。就像小时候感冒发烧了,咳嗽不止。康冬的妈妈也总是给他几个小药丸,然后告诉他,只要吞下,捂上厚厚的棉被,睡一觉就好了。
那样的安稳就好像家里的母亲还在,康冬一直让自己接受事实,却也一直地不自我催眠地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都是欺骗,以为只要一个晚上,一切都可以结束,这些突如其来的都只是幻想,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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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冬的妈妈死于那一天的凌晨,医院打来电话的时候康冬还在狠狠地睡着中,可是却怎么都睡不了,巨大的空洞感觉悠然而生。电话铃声解救了睡不着的康冬,但是也让他背负着另一种情绪,他迅速地出了家门,敲打对面的房门,开门的桑全,他看见康冬又如早上一样的疯狂,利马叫醒了父亲,三人开着车去了医院,开车的速度很快,但是依然还是不够。康冬在一边不停地问,快到了吗?而桑全的父亲想要安抚他,发现这次并不能顺利地让他平静,毕竟这是去见母亲最后一面的路途。
一行三人,原本还是有点瞌睡的桑全也被康冬的样子吓倒了,他分明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火,炙热的火焰就快要把前面的路都要吞噬掉。
一下车,康冬就奔跑着上了楼,连对桑全父子的谢谢都没有说,一个人爬着楼,向着母亲的病房跑去。病房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几个护士陆续出来,医生在最后跑了出来,对着康冬说,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康冬并没有换上防护衣服,他想让母亲看见最平常的自己的样子,他也要记得母亲的样子。
母亲侧握着,房间的灯很柔和,是和家里一样的温暖的黄色。母亲有些喜悦,看见了康冬,她让康冬扶起他,她坐了起来,问康冬吃了吗?还允诺明天给康和做好吃的。康冬听着听着就眼泪很自然地流了出来,他知道母亲在硬撑着,不让自己难过。他们两个人把手握得更紧了。
康冬有许多许多的对不起,那些对不起都已经是贯穿在血液里,两个人都浓于血液里,不用说出口,似乎母亲都知道。而康冬好想多听母亲多说几句话。最后这仅仅的几分钟,似乎能有暂停键可以按就好了。那都不会老,不会死,没有压力,整个人都可以缩在一个画面里。但是,一切都并不可能。母亲只留下最后一句,去锦厘去找你的父亲吧!我对不起你,我害怕你离开我,所以没有告诉你,你的父亲一直都在寻觅你,他的地址就在我的床头的抽箱里。
然后她对着康冬天歉疚的微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双手也从康冬的温暖的双手里滑出。
医药费还有葬礼的钱都是桑全的爸爸出的,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康冬很感谢,说以后一定会把钱归还,虽然那对康冬来说是一大笔钱。
葬礼并不是很浩大,因为母子两人并没什么亲戚朋友,就算有,也不怎么来往。大家都也只是做了一个仪式。第一天,聚集了一些邻居,大家都让康冬要好好照顾自己。
半夜守夜的时候桑全会带来糕点和一些吃的,监督着康冬把东西吃完,虽然康冬一见到桑全进来,就满脸笑,但是毕竟康冬并不是专业演员,笑容一看就知道是伪装出来的。只是,康冬并不想桑全和桑全的爸爸继续担心自己。
每次桑全来,他都告诉桑全,不要再气你的爸爸了,他是一个好人。知道吗?他总是边说,边拍拍桑全的肩膀。桑全是第一次感觉到离别的恐怖,他开始不再不听话,不会叛逆,两人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对于放在母亲的床头柜里的父亲的地址信笺,康冬是准备烧掉,他认为自己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他并不需要这些。当他准备烧掉的时候,桑全的父亲突然出现,说,那是什么信笺。为什么要烧,康冬说,已经无关紧要的东西,边说边把信笺丢进了火盆里。桑全的父亲伸手把烧了一半的信笺拣了起来,好在只是烧了一小角。
第36节:月亮的孩子 第五章(7)
他说,这个写信笺给你妈妈的人是谁?康冬说,那是我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