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丝龙凤结+番外
双成脸上的笑意褪了下去,勉强对宁悠远一笑,转身站起,轻抚着身旁一株梅树,虬结似铁的深褐色梅枝,衬得女子纤白的手指极是醒目。
宁悠远看着她纤巧的指尖因为用力已有点淡淡泛红了,“小玉就最喜欢这样的白色梅花……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双成的声音听来有些遥远,“她死的那天,家里的后园中也开着这样的白梅……只一个晚上,什么都变了……父母死了、小玉也死了……只有我因为贪玩跑去假山捉迷藏而逃过一劫……”双成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依着梅枝的秀丽身影微微有些颤动。
“后来呢?”宁悠远的声音很低,尽量不惊扰了眼前脆弱的女子。
“后来……后来我流落荒野的时候被皇上给救了,那时候他还是四皇子,我永远记得他救我时的样子,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声音就此停住了,良久双成转过身来,望向宁悠远的翦水双眸里竟闪过一丝淡淡的苦涩。
“不过,殿下对我很好,给我报了仇,把那些闯入我家的恶贼都杀了……看我无依无靠还把我收留在身边,待我……待我就像亲人一样……”说着深深看了宁悠远一眼,随即勉强一笑:“看我,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看着眼前女子掩饰不住的悲戚神色,宁悠远心里也有些酸涩,想不到这个整日对他盈盈浅笑的温婉女子,曾有过这么一段痛苦的回忆,“逝者已已,生者可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想必你的父母家人在九泉之下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感觉到自己的话对眼前这伤感的女子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宁悠远不禁黯然无语了。想想自己不是也差一点走到了这家毁人忘的地步了吗?还好、还好……只是用这样的方法苟活着……一时间心里是庆幸还是感伤,真有点分辨不出了。
“公子……”双成的语声有些犹豫:“您……别怨皇上……其实殿下他是个极好的人,虽然现在有些变了……可、可是你知道殿下这三年来是怎么过的……”声音顿住了,双成飞快的瞧了宁悠远一眼,咬住了嘴唇。
宁悠远心中一片苦涩。其实当年卫重天被软禁在府中的时候,他就曾去找过他。三年前的冬天,站在他府外等了好久,刺骨的寒风直冷到人心里去,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在心里安慰自己:许是因为天寒吧。等见到了他,那样凄然泣血的眼神,他直到今天也忘不了。那时候被他那么样的瞧着,原本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头竟是一股莫名的慌乱,原本就不知为什么要去他府中,按理说被皇上软禁的人,不是应该避嫌的近而远之的吗?可还是鬼使神差的闯了去,后来更是在他凄厉的笑声中落荒而逃。那时他遥遥喊着的:“你会后悔的……我发誓要你来求我……”更成为了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恶梦,多少次让他遍体生寒的从梦中惊醒。三年、三年漫漫过去了,不去打听有关那人的一切,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像风一样慢慢散去了。可今天一经双成提起,竟又重新感觉到了当时的那份莫名的慌乱。三年、三年他是怎么过的……双成的话犹在耳边响起,深吸一口气鼻头竟有点酸酸的,宁悠远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头一片迷茫,没有束起的乌发衬得苍白的脸色更无一丝血色,面颊清冷的线条,竟又清瘦了几分。
“公子……你也是个好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双成有些迷茫的看这眼前的男子,清雅的如同白梅一样的俊秀男子,那么样孑然独坐的清瘦身影,那样出尘飘逸的翩翩风姿……双成轻轻蹙眉:近一个月的相处,她实在不能相信,那件事是真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做那么样的事?可那封几乎让殿下万劫不复的书信……殿下这三年来受的苦楚,难道又都是假的吗?双成迷惑了。
忽如其来的一阵东风拂过,梅枝轻颤,如雪的梅瓣片片的飘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残香,绕过鼻端、划过面颊,飘零到地上,一下子和满地的落雪溶在了一处,再也分不清哪是梅哪是雪了……宁悠远的目光定定的锁在满地的洁白上头,像是已看得痴了。
20
“双成……咱们这院子里可有铲子、扫帚吗?”宁悠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啊?……有啊……公子……”双成听得一怔。
“那咱们来扫扫这积雪吧……看着清爽些……走路也不易滑倒啊……”宁悠远轻扬起嘴角,笑容极是柔和的样子。双成看得一怔,近一个月来,他真心笑的时候并不多,大多只是扯扯嘴角的苦笑。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公子……你身子还没大好呢……怎能做这粗重的活……明日我叫杂役们来清理吧……您就别劳神辣……”双成面带忧虑的轻轻劝道。
“没事……我哪有这么娇弱了……就当活动活动筋骨……咱们慢慢扫,不着急就是了……”宁悠远的声音一派温和居然兴致很好的样子,冲双成微微一笑:“再说……有的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做的好……”
“啊?……好吧……”实在扭不过他,再说难得见宁悠远这么有兴致的样子,实在是不忍拂他意呢。胡龄不是也说了吗?心情舒畅了,这病才好的快啊。双成点点头转身拿什物去了。
虽说是慢慢扫不着急,可满院子的积雪呢。这么个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人从早上开始,直忙到傍晚才算大致清理完。中午饭两人就在院子里的梅树下胡乱吃了,不过双成倒是挺高兴,因为宁悠远中午居然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呢。这一个月来,宁悠远的胃口一直就不好,吃饭的时候总是只吃小半碗就推说饱了。难得今天中午吃了大半碗饭呢,双成眯眯笑的看着宁悠远用衣袖拭了拭额上的薄汗。
“公子,喝点热茶,歇会吧……”口中招呼着,就把随身携带的帕子递了过去。宁悠远笑着接了,坐下拭汗,喝茶。双成看着他,面颊细细的一层薄汗衬得如玉的肌肤越发的润泽光洁,雪白的肌肤隐隐透着淡红,竟是难得的有了血色的面庞。本来还担心他身体虚弱,干这样的粗活受不了呢,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宁悠远捧起茶盅,用杯盖拂了拂漂在上头的两片嫩绿的叶片,轻轻啜一口,好清香啊!可人的热气,熏得他迷蒙水气后晶莹面庞越发的俊美了。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漆黑的眸子里一层潋滟的水光。看得双成也有些呆了:这人好美,莫不是天上的神仙化成的?
宁悠远展颜一笑:“双成,你发什么愣啊?”
“公、公子……你生的好美啊……”双成脸上一红,有点期期艾艾的了。
“乱讲……男子哪有讲什么美不美的……倒是你,双成才是个小美人呢……”宁悠远笑着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双成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公子……你取笑人家……”声音里头一片娇羞。
“哈哈……”
“……”
一天的工夫没白费,院子里大部分的雪都清了,大片的落雪都被整齐的堆积在了墙角。院中铺地的地砖显露了出来,一颗颗平滑圆润的鹅卵石,经过雪水洗涤的石头干净润滑的发出柔和的光芒,淡淡的天青色,青碧的仿佛夏日午后的晴空,明媚而可人!这会子再看一看,整个院子给人的感觉竟然完全不一样了。翠绿的琉璃瓦,朱红的栏杆,院中央天青的铺地石块……衬着院中怒放的朵朵白梅花,竟是说不出的宁静优雅。
宁悠远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物,舒服的叹气。现在已近黄昏了,落日的余辉脉脉的洒满了整个院子,连墙角边堆积的落雪都被镀上了层金边,金灿灿的耀眼起来。其实这“东篱院”也不错呢!
又一阵晚风拂来,片片的梅瓣斜斜的自头顶飘落下来,带着暗香,洁白的花瓣身姿优雅的盈盈落在这圆润卵石上,衬着淡青的颜色,白的那么耀眼,白的那样无暇。宁悠远看着地上的落花,笑了:原本扫雪就是为了看这片片白梅飘落在地上的美态,之前的积雪总让人分不清梅、雪。着实恼人。这回可好啦!又凝目看了好一会儿,宁悠远不禁为自己的忽如起来的稚气行为感到好笑。良久才喃喃道:“无论如何总得留下些痕迹的……来着这人世走一遭,也总得留下些什么吧……”
双成听他喃喃自语,听了半天也不明所以然,转头瞧瞧天色已有些暗下来了,冬日的晚风极是冰寒入骨,忙催促着他回屋去。
宁悠远又深深瞧了瞧地上的梅花,神情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定了起来。又淡淡一笑,才随双成回屋去了。
到底是大病初愈的人,又忙了这一天。宁悠远吃过晚饭就早早的歇下了。双成在外头的屋子随意做些杂事,也就是消磨时间,过会也就睡了。冬日的夜晚着实冷呢,虽然屋子里有火盆却也不如暖哄哄的热被窝舒服啊。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伴着阵冷风,卫重天一头的雪花走了进来。“皇上……外头又下雪啦?”双成说着就为他掸去肩上的雪花,下面的话却被卫重天的小声的手势给压了下去。
接过双成递上的热茶,卫重天在锦榻上随意坐了。这冷宫里可没有皇帝御用的龙椅,本来嘛,哪个皇帝会屈尊到这冷宫里头来呢?当然,这卫重天算个例外吧。(海棠真罗嗦啊~~~)
轻呷了口茶水,卫重天沉声问:“他今天怎么样了……都干了些什么……”
“公子今儿挺好的,只早上咳嗽了两声,也没再发热……”双成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又道:“就是今天扫了一天雪……”
“哦?”卫重天抬了抬眼皮。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院子里前几日积的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这个院子可没派杂役啊,是他?这样的身体……卫重天微皱了下眉。
“皇上,放心!我看公子扫了扫积雪,精神倒是好多了呢……中午还多吃了半碗饭……”
“他人呢?”卫重天沉吟道。
“这会已经睡下了,怕是有些累着了”双成说着向里面的屋子努了努嘴,声音也低了低。
“哦……你也下去休息吧……这些天你也够辛苦的了!”卫重天轻声吩咐,语气很是柔和。
“是……”双成低首应道,转身下去了。
卫重天捧着手里的茶盏又发了会儿呆,直到手中热腾腾的茶水再无一丝热气这才放下,转身走进里间屋子。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鼻息匀称。卫重天立在床边定定的看着床上的人,乌黑的发披散着柔柔的铺在枕上,光洁的额头下,纤长秀气的眉,长长的睫毛静静低垂,像停歇了的蝴蝶的翅膀。挺直的鼻子下淡水色的薄唇似委屈又似撒娇的轻轻抿着。白皙的面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不过比之前那气息奄奄的惨淡模样已是好多了。那晚的后果也还是会让人想来后怕,自己竟浑然忘了他已不再是那个威风的“六如公子”了,胡龄的诊治刹时提醒了昏迷中的人的虚弱。没有好好调理的重创已经给这具身体留下了永久的伤痛。他再也不是那个威风凛凛斩杀敌人于阵前“六如”将军了。
卫重天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里头充盈着的满满都是怜惜。伸出手似想轻抚睡梦中的容颜,只是那手伸到一半,竟又莫名的缩了回去。带着一点轻颤的修长手指,猛地抽了回去,下一刻就被拢在袖中收紧了。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分不清到底是痛是怜还是恨,乱的很,竟是说不出的古怪迷茫。
屋内的昏昏的灯光就这么照出,床头立着的人的身影,淡淡的摇弋着飘忽不定的孤独的身影。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身影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一转身离去了。
待卫重天走出东篱院后,自屋檐下才闪出一个苗条倩影。云鬓高耸的秀丽宫装女子,温柔的眼波痴痴的紧盯着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
“殿下……殿下……双成还是喜欢叫您殿下……从您救我的那一刻起,您就我的天神,我的殿下……”晶亮的眼眸里一片痴迷爱慕之色。
“唉……殿下,您这是何苦呢……每晚都来看他……明明这么在乎却偏偏……可是他知道吗?他能明白您的这片心吗……”
“殿下……您应该幸福才是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呢……只是……只是双成实在不能相信……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错了吧……殿下……您放心……”女子漆黑的眸子变得迷蒙,两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悄悄滑落,无声的落在了廊下的青砖上,轻轻碎了。
21
一晃的工夫,卫重天即位已近三个月了。朝中原本因新帝即位引起的一些纷乱事宜也都被陆续料理妥当。查办了不少“永乐”时期的贪官佞臣,之后的开科取士,又为朝廷注入了新血,当真是新朝新气象。原本只三年就被“永乐”折腾的国势渐衰的胜朝,在“永治”即位后又慢慢恢复了生机。其间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就是,原本平洲府的郡守,破格参加殿试,其所提出的《六论》就治国的礼、兵、吏、户、刑等方面都有不凡见地。当日殿上就引得群臣连连称赞,叹服之余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