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半缘
端木香香先是一愣,转而一个大白眼,这家夥还真是防人防得紧,她喝了一口,没好气地说:“看吧,没毒!”
白霁昀盯著她看了半会才点点头,让她喂药,正喝著药,却听到外面一阵骚动,怎麽回事?两人正奇怪著,便见白霁昀的贴身侍卫急冲冲地跑进来,看到白霁昀已经醒了,惊喜道:“少主公你醒了!”
“外面……怎麽回事?”白霁昀问著。
“是、是白将军回来了!”侍卫喜道。
白霁昀陡然从床上站了起来,身体一阵晕眩又倒回了床上,缓过气来,急急地说道:“沈雷哥回来了?!”“是!”
白霁昀再顾不得自己孱弱的身子,勉强撑起,摇摇晃晃地便跑了出去,出去一看,在那人群之中特别出众的一袭竹青色的挺拔身姿,除了沈雷还能有谁!跟著他出来的端木香香看到了沈雷便皱起了眉头,沈雷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不能见风,怎麽就跑来了?
白霁昀既兴奋又激动,大喊著:“沈雷哥!”
正被将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沈雷缓缓转过身来,四目相接,电光石火,恍若隔世,沈雷闭了闭眼才再睁开,脸上有著淡淡的疲倦,笔直走到白霁昀面前,单膝而跪,淡然一声:“少主公。”
白霁昀慌忙伸手去扶沈雷,喜悦地道:“沈雷哥,你没事太好了!”
而沈雷不著痕迹地将他推开,和他相隔半丈,毕恭毕敬地鞠躬拱手道:“谢少主公关心,属下没事。”
白霁昀不可置信地瞪著沈雷,沈雷哥推开他了!沈雷哥把他推开了!不像以往那样微笑著摸著头自个儿的头,笑吟吟地对他说回来了……沈雷哥不要他了!
一阵气血翻滚,白霁昀後退了几步,猛然一股腥热自胸口涌了上来,一口鲜血喷了出口,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要倒下,模糊之中似听到一声疾呼“昀儿”,沈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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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麽大碍,只是他身子本来就虚,又加上一时情急,气血逆转攻心,所以才会吐血,休息几日就没事了。”端木香香为白霁昀看过以後对沈雷说,看向始终一脸忧色握著白霁昀的手的沈雷,那面容之下还隐著苍白倒让她更为担忧,“倒是你还未痊愈就这般跑出来见了风,小心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对以後再孕也有影响……”
“再孕?”沈雷凄然一笑,他和昀儿还有可能吗?
这般的笑容看在端木香香眼里也令她不禁揪心,不自觉地多看了白霁昀一眼,这绝美的男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能伤沈雷这样沈稳的人如此之深!这些人到底在谋求什麽,又为了什麽将爱己之人一伤再伤……
“我先出去了……”轻叹著,转身离去。
沈雷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瞧著还在昏睡中的白霁昀,他的心里便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杂乱无章,道不出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本说是要好好休养一个月的,既是为了养身体又是为了观测白霁昀,而得知白霁昀竟然病倒,他再难按捺住自己,怎麽也不放心地不顾自己的身子便赶来了……
只是再见到白霁昀他却无法制止自己想到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便又多被扎出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那一刻他甚至有了转头便走再不见白霁昀的念头!而看著白霁昀当著自己的面吐血,他整个胸腔便似空了一般,一声本能的“昀儿”就这麽冲口而出,而这一声“昀儿”也让他知道就算白霁昀这般待自己,他终究还是无法割舍下对他的爱意。
瞧著白霁昀那苍白得失了往日光彩的面容,他忍不住轻轻抚摸著,细细想来,自白霁昀的成|人礼开始到这一次的黄巾乱匪,都是白霁昀设著圈套来算计自己的,他原先还只当白霁昀拿自己对付张廷敬而已,其实是拿张廷敬对付自己!昀儿啊昀儿,你若让我死我绝不皱半下眉头,可你却像防著外人一般防著我算计我!叫我如何不痛心!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就这般莫名其妙地成了牺牲品!
思及这些,沈雷又不想看到白霁昀,站起身便要离去,却又听到白霁昀突然叫喊了几声“沈雷哥……”,他猛一回头瞧向他,白霁昀还未醒只是无意识地呢喃著,那紧闭的眼角还微微渗出几滴泪水,他一下子又心软起来,怅然慨息,自己对白霁昀始终是心狠不起来,坐到白霁昀的边上,轻轻地为他擦拭去眼角的泪花。
“沈雷哥……别走……别走……沈雷哥……别离开我……”白霁昀似在做噩梦一般焦急地叫嚷著,双手不断地在半空中挥舞著,眼角的泪滴越渗越多。
看得沈雷一阵心酸,一把抓住白霁昀挥舞著的手,将他冰凉如水的手放到自己同样冰冷的面颊之上小心翼翼地磨蹭著,昀儿啊,你既这般算计於我,又为何让陆启垣来救援又为何要亲自跑来寻找与我又为何梦吟之中唤著我的名字,你可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经不起这般折腾,经不起这灭了希望又燃起这似有若无的火花的奢望……
白霁昀的行事他已越来越看不透猜不著了,到底对他有情无情有爱无爱,他真的是茫然自失,而他对白霁昀的最後一点自信也已被击得粉碎……
昀儿,你倒叫我如何是好……若是这微弱的火苗再被灭掉那他唯有被打入阿鼻地狱一路了……
瞧著在梦中不断哀泣著的白霁昀,沈雷心中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守在了他的身边。白霁昀昏迷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方醒来,醒来之时,看到沈雷在自己身边紧握著自己的手,心中大喜,沈雷哥始终是他的沈雷哥!
“沈雷哥……”白霁昀一发声才发现自己虚弱得连说话都已极为吃力。
而一夜未眠的沈雷见他已经醒来,收起了各种心思,放开他的手,淡淡地道:“少主公醒了,我去吩咐他们熬些粥来,您且好好休息。”那疏远的口吻令白霁昀的喜悦立刻被泼了冰水,整个人都寒彻起来,沈雷哥知道了那些事吗?所以他恨自己了……要离开自己了!
一想到沈雷选择了离开自己,白霁昀变得惊恐失色起来,见沈雷转身要离去,连滚带爬地自床上滚下来,趴在地上便拉住沈雷的裤脚,心急火燎地道:“沈雷哥!你……你听我解释……”
沈雷叹了口气,低身将他抱起,道:“少主公,您身子尚虚,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不要!不要离开我!”白霁昀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紧紧抱住沈雷的脖子令沈雷险些呼吸不过来了。
沈雷复杂地看著他,叹息道:“你切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了,再解释吧,昀儿。”
那一声“昀儿”令白霁昀仿佛吃到了定心丸一般平静下来,他绽放出笑容道:“好……”由著沈雷将他抱到床上。
只是不管白霁昀还是沈雷皆不知道在白都等待他们的是另一场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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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霁昀卧床休息之时,白竑就派了一队人马,说是要立即接白霁昀回白都,虽然端木香香劝说白霁昀的身子现在不便远行,那群人却也不理睬,只说自己是奉命行事,端木香香瞧著那派头与其说是接到不如说是押解!
那些人容不得有半刻的耽误,便将白霁昀抬上了马车,急急忙忙地便要赶回白都。既然乱匪已除,沈雷也已回来,陆启垣自是不必再留於北境,跟著白霁昀也班师回朝了。一路上,沈雷和白霁昀虽是同行却是分了两匹人马,再加上沈雷有意回避,白霁昀也见不得沈雷即此面,而他一回来,白竑便急著召见於他,也来不及洗漱,便去见白竑。
白竑看著脸色尚苍白、脚下无力的白霁昀,也无半句关心之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眼前这人与自己没有任何瓜葛一般:“听说沈雷回来了。”
他倒没有想到沈雷居然会回来,他还以为沈雷若活著也不会再回来呢,聪明如沈雷者又怎麽会看不出他们在图算什麽,是他高估了沈雷还是说沈雷另有所谋?
“父亲大人,不是多此一问吗?”白霁昀嗤笑著,只怕沈雷的事白竑比自己还要清楚!
白竑也是一派悠闲,令一边的白成为自己沏上一壶碧螺春,细品著轻啄了两口,才开口道:“我应说过沈雷若回来,我还真要在白都之内大开杀戒吧。”那语气之轻倒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只是白成和白霁昀皆知这话中的杀意。
“我也应该说过要白沈雷活著吧。”白霁昀坚定地道,有些思绪他未理清,只是他此刻心中很清楚:他不愿意沈雷死,光是想像沈雷倒在血泊之中的模样那心痛与娘亲死时无异!
“你要养虎为患,我却容不得。”白竑一片冷然,心中主意似乎已定。
“你若要杀白沈雷就先杀了我吧。”白霁昀却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丝毫没有半点退步。
“昀儿,我说过了不要妇人之仁。”白竑瞧了白霁昀一眼,没有再接著这话题下去,转言道,“我已经与齐地的领主商榷好了,下聘的时间也已定好,你明日便可出发去往齐地了。”
白霁昀没有言语,亦不曾看白竑一眼,只是行了礼便下去了,早在景山白竑和他说起这婚事之时,他便知道这个局早已是定好的──这场婚姻本就不是他的,不管他反对也罢赞同也罢,白竑早就决定好了一切。只是对他而言娶谁又有何区别呢?
娶沈雷吗?白霁昀心中微微一颤,随即否定了自己瞬间跳出的念头,他又怎麽可能娶一个男子呢?
才想著眼前却突然闪过了几道白影,才发觉自己不经意之间已走到了後花园的莲池边,失神地望著那一池已经微露头角的白莲,轻风拂水,碧叶带莲嫣然摇动,连带著映与池面的影子也飘渺不定,虚虚幻幻分不得几分真几分假。正瞧得出神便见了那池上印出一玄青色的影子,与那白莲一般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他不禁抬头望去,便见沈雷与他隔著莲花池对立著,挺拔之姿在漫飞的柳絮内,倒变得几分不真实起来,忽想到一句诗“似此白莲花,在水不著水”,与沈雷竟有种咫尺天涯的错觉,双眼变得有些迷离。
沈雷看著白霁昀脸上的迷茫神情,心底那根弦也有所触动,心中到底是难舍对白霁昀之情,纵然他对自己有所迷惘,自己对他却是一片赤子!他略微苦笑,他这厢心如明镜又如何,昀儿看不见一切皆是枉然!
转身才想离去,便见白霁昀朝他急奔而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急乱道:“沈雷哥,别走!”
沈雷半敛眼睑,恭敬道:“少主公。”
白霁昀被他的称呼一震,整个身子抖了几下,握著沈雷的手紧了一下又颓然松开,自沈雷回来以後他便觉得沈雷一直在躲著自己,他几番想要开口解释,却惊然发现自己根本无可解释──解释什麽?解释自己是如何设计陷害於他?还是解释那些个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絮?
沈雷盯著他那看上去有些无力的手,也只能无力而笑,二人沈默良久,才听得白霁昀开口言道:“沈雷哥,明日你陪我一道去齐地下聘礼吧。”
“……属下遵命……”沈雷脸上的笑容更为苦涩,添了几分悲凄,早就明白白霁昀总有一日要娶妻生子,只是待到真正要面对之时,始终还是心痛如刀绞,竟有窒息之感,不愿白霁昀看到自己眼中的脆弱,转身便速速离去。
白霁昀瞧著他离去的背景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出声,浑身颤抖著抱紧自己,分明是初夏时节,他觉得冷胜严寒,自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幽冷将他紧紧裹住将他与外界隔绝,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了他一人──他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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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白霁昀与沈雷便一道去了齐都,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行了五日方到了齐都。齐地不同於白地,环山靠海,民风较之纯朴,正因如此齐地相较於其他领地易守难攻,自成一体,内部少有动荡。
白霁昀才刚到了齐都的城门口,齐地的领主齐斯仁已是在城门外列队迎接,一见白霁昀来了,便大笑著上前迎接。
白霁昀平日虽妄为,但是礼数却也周到,慌忙下马见了齐斯仁便单膝跪下,正经道:“侄儿参见齐伯父。”
齐斯仁不等他跪下便扶住他,豪爽地笑道:“好女婿,你这称呼该改改了!”
“孩儿失礼了,还请岳父大人见谅。”白霁昀站起身来,立刻改口道,豔唇之上勾勒出一道似虹般的弧度,令众人失魂感叹只怕这天下女子也少有如此惊世之貌!
齐斯仁乐呵呵一笑,俨然将白霁昀当作自己的女婿,宽厚的手掌一下子拍在白霁昀单薄的背上,拍得白霁昀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他见白霁昀面色有些苍白,方放下笑容道:“女婿内陆人,到底身子骨不能和我们海边的人比,瞧你这脸白得连女人都比不上,在我们这吹吹海风喝几口烈酒,保管多些男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