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
。他又问:“你为何一开始不说?”
顾惜朝却不有答,只是拿起一开始便准备在桌上的纸笔,在上面写了“致铁手亲启”,而后推给他看。铁手拿起,上面字迹与卫无方的信上完全相同。顾惜朝此时才说:“我会写很多种字,不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所以,我一开始便说,你也不一定信。何况,大哥,要知道,隔墙有耳,我早说,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着早死。”
铁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你这样说,我也不一定相信你。就是少商做保,六扇门也是要证据确凿。”
顾惜朝桌下的手的手一直被戚少商握在手里,他听了铁手的话,也只是神色平静地点点头,甚至没有口出讽刺:“我知道,我手上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我与此事无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几件事,你可以用来查清。”
铁手点头:“你说。”
顾惜朝垂下眼,看着那个铁盒:“卫无方想我身上积毒已深,又被你锁在药林里,不敢妄动,却不知道我一心想找件事情来要挟他,他每次一走,我便在他的房间里翻找。你来接我的时候,我收拾的东西,其实全是卫无方的。”铁手吃惊地看他,他嘲讽地笑笑:“我带罪之人,能有什么行李?我说要照看那些药草,其实是担心里面有针对我积毒的方子,所以才全部搬空了。”
戚少商听他直说不讳,忍不住叹口气,不知道该苦笑还是好好说说他,而后看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是许多纸张的残片。
铁手接过来看看,才知道这里全是卫无方烧掉的信件,他问:“你一直在收集这个?”
顾惜朝得意地一笑:“他叫我为他做杂事,却不想我每次收拾房间的时候便悄悄从里面挑出残片收了起来。这人一直用我试药,我自然等着怎么让他在我手上栽个跟头。”
一直坐在旁边的许多人不由都迟疑不定地窃窃私语,顾惜朝却蛮不在乎。他拍着里面的信件:“药林里有许多信鸽,甚至还有猎鹰与海冬青,为数不少。大约是从不同的地方飞来的。另外从残片的内容与帐册的时间上来看,卫无方每年两次出门后,会让林小小先回来,自己去别的地方,说是清静修行,但我看,那是他固定有大订单的时候。”
铁手看着那张地图,而后拆开了卫无方的信,上面写的东西,旁人离得远,看不甚清。铁手看完后,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顾惜朝一眼,叹口气,方平静地对他说:“我明白了。”
顾惜朝点点头,接着说:“孙青霞这件事也十分蹊跷,但以他的话便是,要杀他的人多得他自己都记不清,所以,也不能找出来到底是哪一派,毕竟江南霹雳堂如京师里其它势力一样,分成了三派,除了这楼里,便各归于有桥集团和六分半堂。大哥可以自己去查一下,但是,我只知道一点,孙青霞中的毒,是卫无方年中时方制出的‘竹影’。这份药是温家提供,那么卫氏大弟子可不如大哥想得那么清白了。”
铁手反复看着帐册,将东西一一放回铁盒中,顾惜朝扣住药典,他看了一眼,也便留下。将东西收好,他起身:“这事万分紧急,铁某向行告辞。他日若有不明……”
顾惜朝不耐地打断他:“这楼又不是我的,你若要来,谁敢拦你。”
铁手抿抿唇,看了眼戚少商。戚少商放开顾惜朝,起手送他出门。临走前,铁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垂着头正收拾东西的顾惜朝,随着戚少商离开。
等铁手走了,顾惜朝拿了东西,不理众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走到无人的院中,对着已灰暗下来的天色,他看向叶子快要落光的半秃的干树桠,停下脚步,神色平静甚至含着笑看了少一会儿,才慢慢向留白轩走去。
两天后,京城中爆出一件大消息,六扇门被盗。坐在留白轩里的戚少商手上的杯子险些掉到地上,顾惜朝正在写字的笔顿住,一大滴墨汁滴在白色的纸上。他平静地回头看了眼戚少商,便转回头去,而戚少商神色古怪地看他换了张纸继续书写。
…
其实我不知道那种哑谜盒在北宋有没有出现;我知道清朝是有的;我曾外祖母有好几个以前传下来的这种东西;小的时候住在她那里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玩;实在太喜欢了;所以;就用在这里了。
29
二十九
蔡京上书收复燕云,打击西夏,边关即刻告急,赫连春水立刻受诏,息红泪自然与夫婿一同前往。戚少商送他夫妇至城外,赫连春水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戚少商,你金风细雨楼如何,我本不该管,但你若收不住顾惜朝,这件事可不单是你一家的利益了。”
戚少商望着晴天艳阳,回头对他一笑:“你们怕不久是要相见了,这确不是我一人的利益。”
赫连惊得一把拉住正慢行的坐骑,而后粉冠玉面也沉得若一潭死水:“你可真是放心。”
戚少商也停下,对着欲言又止的息红泪说:“我让他去自然放心,我若不放心,是绝不会让他离开半步的。”
息红泪此时轻哼了一声:“六扇门真是人尽其材。”
戚少商想着什么,也便笑而不答。息红泪无法,只得道珍重而告辞。他夫妇二人既担心边关,也担心家中老人子女,便也急急去了。
戚少商想想,还是决定在回楼前先去一趟六扇门。进去时诸葛神候被召入宫,四大神捕中三人外出,只无情一人在府中,银剑童子通报后请他入内,无情正坐在院落中对着叶已落尽的老槐,听着他进来,也不回头,只淡淡地道:“戚楼主今日何以有雅兴光顾寒舍。”
戚少商也不用招呼,一撩下摆坐在一旁冷然道:“到六扇门还要雅兴才能登门,那戚某日后是再也不能来了。”
无情此时方缓缓转过坐椅,而向他,神色清冷:“戚楼主今日看来心情不畅。”
戚少商自个儿倒了杯茶,冷笑:“在我楼里好好的东西,怎么到了六扇门便被盗了,真是让在下好生惊讶六扇门竟可以让贼子随意光顾了?”
无情也不恼,手指轻敲着扶手:“昔日开封府尹包拯之宅有四捕与御猫,也曾被贼人光顾,六扇门被除数人惦念也不是一次两次,包青天能追回的,我们后人也不敢丢脸。不过,”他说着一向冷淡的黑眸抬起来盯着戚少商:“这件事,恐怕还要过问一个贵楼的宾客才好下结论吧。”
戚少商冷哼一声,单刀直入:“可有何结果?”
无情此时将坐椅复转回背对着他,平静地说:“戚楼主已不复公门之人,有些事不便相告,若真有何合作之事,自然遣人转送。恕无情身体不便,不宜久见客,戚楼主改日请早。”
戚少商听罢,轻哼一声,转身离开。无情慢慢阖上眼睛,似疲惫至极,也似在细细思量。
戚少商慢慢向楼里走去,他知道这番话无情的意思便是他们已有线索,有重要时便会找他商量。四大名捕中,他与铁手相交最早,与追命可同饮畅淋,但与无情却最是交情好。但外人并不知道,因为他二人见面便是冷言相向,从未好好说过话。正是因为如此,才一直保护着他二人另外的联络。
方踏进楼里,他便听见兵器响,夹杂着老八的喝声,隔着远听不太清,他不由叹口气,这二人是永远也相处不好了。只得脚下加快,迅速向后院走去,果不其然,只见穆鸠平长矛在手,左戳右挑,他武功本不是顾惜朝的对手,但顾惜朝也不肯真出手,两人反而能你进我退,纠缠甚久,穆鸠平也知道,不由恨得更是用尽全力。戚少商见楼里不少都站在一旁看,显然是觉得他二人都没什么危险,方如此闲然。
顾惜朝瞥到他的身影,便想罢手,谁料他一闪神穆鸠平瞄准这个空档,长矛又快又准向他胸口刺去,他拼着日后被戚少商痛骂,也想解决了这杀掉他连云寨九成以上兄弟的恶贼,以祭他其余几位寨主的在天之灵。顾惜朝惊怒,侧身擦着长矛而过,手腕飞翻,一手抓着他的矛,另一手化掌,手劲已发狠,但他掌还未落下,已被人生生抓住,那人另一手也抓住了老八的长矛,正是戚少商。顾惜朝轻轻呼出一口气,举起的手便慢慢落下。戚少商握着他的手也随着慢慢放下来,他看他胸口起伏,额上微有汗湿,有几根碎发沾在耳畔,便转过头,低声问气呼呼的穆鸠平:“你们这又做什么?”
穆鸠平恨恨地说;“我看这家伙还能好好地在咱们这儿进进出出,便心里有气。”说着便咬牙切齿地抬头望他:“大当家,你便是不杀他,也该废了他的武功,省得他四处惹事生非。”
戚少商还未说话,顾惜朝却冷笑一声:“八寨主言重了,我们二人不知道是谁在惹事生非。”顿了一下,他又笑笑:“就算在下没有武功,你怕要我项上人头,也是要费大功夫的。”
穆鸠平急道:“胡说,穆八爷还能打不过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顾惜朝不看他,似自语道:“除了打打杀杀,便是动刀动枪,难怪时不时便被人端了老窝。”
穆鸠平还要说,戚少商忍不住喝道:“够了,两个人都住嘴!”见顾惜朝张了张嘴,便又说:“你也是,别得理不饶人!”
顾惜朝狠狠地抽出手,冷哼一声,冷冷地看了穆鸠平一眼,转身走了。穆鸠平又急又气,口中喃喃,对着他的背影直瞪眼。雷卷此时慢慢走至戚少商面前:“这玉碎掌的功夫,他还学着。”
雷卷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盯着地上,淡淡地说:“这人仍用这阴毒的功夫,难保不会再出什么阴毒的方法。”
戚少商笑笑:“只要不用在咱们身上,他阴毒点也倒无妨。”
雷卷此时才正视他:“戚大胆,你这招用得太险了,小心咬着自己。”
戚少商哈哈一笑:“卷哥,放心,我到现在还防着井绳呢!”
雷卷闻言也笑起来,戚少商拉过他,又拉过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老八,向楼里走去。
待戚少商回到房里,远远便听到琴声,他不由惊了一下,他们重逢这么久,留白轩那张琴,顾惜朝这是第一次碰。琴声并不铿锵激亢,也非悠扬平和,那是一种不知该如何言喻的寂寞,一种轻轻逝去的悲哀,一种淡然处至的无奈,却又有些难以平心静气的不甘。
戚少商推门而入,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进来,顾惜朝的琴声也嘎然而止,但他并未回身,也未说话,只是望向窗外。戚少商站到他身后,一同看向窗外入冬的萧瑟。顾惜朝其实有点心惊,他知道自己的方才险些一掌击向穆鸠平,玉碎掌是什么样的掌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穆鸠平还能好好地叫骂,全仗着戚少商反应快。但是,他自己现在却在后怕,他以后还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心中嘲笑着,顾惜朝担心杀人了!这件事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戚少商此时叹口气:“冬天了。”顾惜朝嗯了一声,慢慢回过头,低低说:“大当家,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种天气。”戚少商一时摸不着他的心思,他知道顾惜朝并不好提及往事,只得点点头。顾惜朝看着他笑,笑容中分不出是一种回忆还是一种故意:“你那时还是连云寨的大当家,堂堂九现神龙戚大侠,总领连云山义军,现在你那些旧部也所剩无几。”
戚少商此时方知道他想什么,本想笑一下,却觉得有点笑不出来,只得闷声道:“怎比得上你顾大寨主了不起。”
顾惜朝听了他这话,只是叹口气,而后转头看他,有些恨,却又有些茫然地问:“那你怎么可能放得下那些血债?”
戚少商抬手轻抚一下他脸旁的卷发,而后靠近,抵上他的额头低斥:“又胡思乱想。”想了想,便又道:“以前觉得不太可能,后来便发现,其实,”他说着便苦笑起来:“话真得不能说得太满。”
顾惜朝听着他温和的声音,也平静地问:“若你苦心白费呢?我并不一定从这里出去便就为善为义。”
戚少商笑笑:“我早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
顾惜朝听了又接着问:“我若还是会毫无犹豫地杀掉那些挡着我的人呢?若那些人是你戚楼主认定是好人的人呢?”
戚少商叹气:“我总会拦着你,若不能,我只好拉着你一起去找阎王。我是你的保人,本就应该同生死。”
顾惜朝听了他的话突然明白他是为何哪么笃定,如此放心,明白他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便愤恨地用力推他,却又推不开,只能狠狠地道:“我就是要做你所谓的坏事,我现在不做,日后也是要做,你若担心,现在便杀了我,最省心!”
戚少商搂着他,扣进怀里,贴着他的耳畔,担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