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 by 万径人踪







        “因为你是个排长,你没有资格!给我执行命令去!”顾同是坚决的,林亚见过无数生死,没错,可是这支连队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换命弟兄,如此折损,自然让林亚丧失了许多理智。 


        最后,林亚终于屈服于顾同的压制,执行突袭任务,他自己也明白,战士的口粮带的太少,战机一旦贻误,必然将带来全军覆没的后果。 

        在中原军的毫无防备下,林亚总算是基本完成了任务,而迟到的一个排却遭受到了中原军的阻截,林亚的这次突袭算是完全暴露了。 

        携带的干粮在接应被阻截的兄弟时耗尽,与组织上的联系也彻底断绝,林亚不得不打破原先的计划,在敌控区开始了漫漫的游击路,积攒起臂章来也显得没有那么舒心,每一个臂章都携带了林亚数百次的诅咒和数千声的骂娘。 


        林亚费尽心机想回到纵川驻地,就在他千辛万苦地开展着卓绝的、饥一餐饱一餐的、历时三个多月的游击战争的时候,苏也收到了青盟军校的录取通知,而叶非云没有。 


        苏也的通知书是第十一个来找他的人带来的,在苏也收拾好东西去学校报到之后,叶非云耐住性子等待了十八天,已经是三月初十了,叶非云终于放弃了等待,收拾了行李准备回部队。 


        叶非云踏出部队接待站,望向天空,长吁了一口气,有些落寞。 

        “叶非云!等等,有你一封信!” 

        叶非云猛地转身,只见一个接待站的士兵从身后追来。 

        第十六章 青年盟誓 

        叶非云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大踏步快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按耐不下跑了过去,开始还想慢慢伸过手去接信的,手伸到小兵面前时,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信件,小兵被震得呆楞在当场。 


        叶非云手中提的东西已经扔在了地上,两眼早就恢复了刚来接待站是的神采,光芒动人,脸上似笑非笑地浮上了一层光华,等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信件一看,却是浑身凉了半截,呆怔当场,原来这信是苏也寄过来的。 


        叶非云甚至连“谢谢”这两个字都说得很是勉强,死死地捏住信,木然地转身,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春日,霎时间让人感觉到了倒春寒的威风,心,都凉透了。 

        叶非云一步一步地挪向归路,双腿像是灌了铅,僵硬无比,也沉重无比。 

        “叶非云,你的行李……”小兵的声音仿若天外之音,遥远而空洞,听在叶非云耳朵里,就如同是经过十里外的广播喇叭变声的腔调,分外不真实,分外缥缈。 

        站住,有一些呆楞,叶非云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回头,居然还笑了一下,扯起嘴角,竟然像是当初面对尚奸时的冷笑和轻蔑,夹杂着一丝的失落,一丝的古怪诡异。 


        “叭”的一声,叶非云弹腿、立正、提神,敬了个礼。 

        其实从接到信到现在,也就是划着一根火柴燃烧殆尽的时间,可在于叶非云,太过漫长。 

        脸色渐渐由青白恢复过来,叶非云才发现自己攥着信件的手,已经发白,甚至开始麻木僵硬, 

        叶非云微微笑了笑,舒展了一下僵住的手指,利落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行军背包,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云淡风轻,一派安然,瘦削的脸上尽是一片孤傲,是孤傲,叶非云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也还是坚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在这历史上隽刻下自己的名字,因为: 


        我,叶非云,是此世无双无对的。 

        提着行军背包,叶非云不知不觉走到了和林亚初次相遇言谈不甚欢的道场。 

        “……只有公国政府军才是唯一合法的军队,只有从这个军,才能真正进行救国救亡的革命,才能保有我辈效力疆场的原意……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玉可毁而不可改其白……”,言犹在耳,人却已散,自己的这个代理排长,名义上是个小军官了,可实际的情况,叶非云心里明镜似的透亮,没有什么切实的战功,没有任何可着力的背景支持,没有任何真正的军事能力,这个代理,多半是要代理回班里去的。 


        一旦后备力量补充进来,恐怕就立刻要打回原形了的。 

        道场上依然空寂无人,叶非云靠近那棵垂柳,伸手,轻轻触了触柳树刚刚发的嫩芽尖尖,说没有一点的茫然,那是骗人的,或者是自己太着急了,太急于建功立业了,叶非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林亚和自己的赌约尚在,不能因为自己考试的失利,就这样轻易地输掉赌约,还是先做一个好兵士吧!待来年在回来考,还是一样的。 

        叶非云长吁一口气,终于将心情消化干净,望着眼前的景物,伸手折了一根枝桠,柔韧适中,正合适代替毛笔。 

        展臂轻抖,腕间运劲,道场的沙地上片刻间留下了一幅狂草,没有效法哪个名家的书法结构,也没有一个可以臆测的笔力神韵,字里行间却流动着一股清奇隽秀,笔锋所到之处,却又透着一股子寒凉的腾腾杀气。 


        撇下枝桠,叶非云仰了仰头,想学林亚般狂笑,终究只是再次吁了口气,仿佛将心中的郁结都随着这口深长的气散出了体外。 

        叶非云再次拿上行军背包,边走边拆开苏也的信,这个给予过他希望和方向的战友,已经入了军校,或者他会对自己的落榜有一些独到的建议。 

        沙地上,树阴下,只留下一些字: 

        随手写落, 

        一笔千字回。 

        鄙今蔑古虽堪傲, 

        却在世间长坠。 

        如今孤行不遇, 

        悠悠赤心无悔。 

        难得伤心徘徊, 

        因是此世无对。 

        落款是随州狂生述怀。 

        大步流星的叶非云只走了十米远就停下来了,拿着那封信,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信封里装着苏也的信和一张通知书,苏也的信很简短: 

        非云吾弟如晤: 

        因弟之时政、军事见解太过独到,阅卷教官争执不下,由教务处长亲批入校学习。 

        另,弟之哲文分数亦是争执原因之一。 

        所误之期,兄恐弟不及等待,特拜求先行寄上通知书,望弟速速来校入学!切切为盼。 

        落款是一个正楷的“也”字,日期却是和通知书一样是昨日。 

        叶非云心中不知道翻腾了多少回,好象住了一条游龙,在翻江倒海地折腾,苏也,苏也,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副排长,竟然有如此能力,将教务处长亲批的录取通知书立马送出……那些时常造访的华衣男子又是什么人,分明的仪表不俗,却对一个苏也如此尊重?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在最后关头被录取入校,是卷子的争议,是苏也的后门,是才学的特殊? 


        即使想破头,叶非云也不可能想的明白,原本不抱幻想的事,而且是好事,忽然降临,实在是惊喜交加。 

        叶非云回头望了望垂柳,低声轻说:“林兄,你我确要暂别疆场了!从现在开始,我将在这里为以后学习,而你,也在另一个更为凶险的环境学习,只是道路不同而已,希望我们能有一天能殊途同归,为当初的‘王寇’之说续写结果,只是希望我们永远没有敌对的一天!” 


        来到青盟军校的叶非云才知道,自己虽然是最后一个入校的,却已经名扬全校,原因只有一个:全校的教官因为录不录取叶非云分成了两拨,争论到最后发展成了派系争论……最后,叶非云这个卷面回答十分特别的青年士兵,居然被教务处长亲批录取了,而他的哲文分数也很低。 


        叶非云不是没有一点惶恐,一个没有任何关系背景的人,被推上这个争论的中心,确实有些难以承受其中的压力,幸而叶非云是个心绪内敛的人,在惊喜过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已经将情绪全都收拾干净了,没有一丝一豪的波动,恢复了当初他出秀山村的模样。 


        军事化的管理和军事化的课程令叶非云这个从没有正式上过学的人耳目一新,入校必不可少的是校长的训话: 

        咨尔多士,为民先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就在全校新录取的2645名学员一起在象征自由的公国蓝色国旗下,准备宣誓的时候,传来一个举国悲痛的消息,誓词也在教务处长薛天纵的激动中修改了: 

        谨遵校训,亲爱精诚。服从党纲,遵从民主。履行遗嘱,国民革命。继承先烈,奋斗牺牲。发扬光大,赴义蹈仁。言出身随,誓底功成。 

        第十七章 光明方向 

        宣誓前一刻传来的令人通彻心肺的消息,是民主党党魁、公国总统、革命领袖盛颂之因病医治无效,在首都东川省东阴市与世长辞。 

        这一年是圣元2946年,也就是公国十六年;距离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间也不过才四年;距离公国历经磨难、夺回被封建卫道士窃取的革命果实、盛颂之正式就任大总统,也才五年;距离轰轰烈烈的党派团结联盟运动正式开始,也才三年…… 


        仅仅就任五年的领导,不够……对于一个早已千疮百孔的重伤的巨人来讲,这五年实在太短,盛颂之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叶非云难以揣测,但是,总统遗训在入校宣誓后就写成了大条幅,悬挂张贴。 


        军校的体制,必须穿军服,每个人都只能戴了黑纱,哀恸那个一直在前方引领革命道路的先行者。 

        操练场上空,飘扬着白底黑字的总统遗训:国土未全,革命未成,吾辈同仁,尚须努力,望吾后人,矢志不渝。 

        另外一个条幅,是盛颂之临终时一直念念不绝,重复了无数次的:民主、奋斗、救尚国。 

        死确实是重于了泰山,名也确实光耀了日月,这个毕生为尚国的民主平等奉献了全部精力的伟人没有能看见尚国走出屈辱,走出压迫,走出不平等,对于这个年仅58岁就离去的人、这个领导尚国革命长达四十年的追求民族振兴的人来说,确实有些残酷。 


        或者正像他自己所说的:我致力于尚国革命,历经四十年,目的在于追求尚国的自由平等。积累我这四十年的经验,深知想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对待我们的民族,共同奋斗。 


        徘徊在操练场上四周悬挂的条幅下,叶非云感慨万千:命运之轮将盛颂之生生地带离这片他奋斗的国土,又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这个沧海中的一粟,来完成自己的抱负和国家的救亡? 


        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国父离去的悲痛中,兴农党党魁程国重也在当天的报纸上发表文章,标题就是:金乌西坠,光明何在。 

        这篇文章沉痛地回忆了从圣元2906年时,盛颂之以尚未及弱冠之年,放弃医学的学习,从留学之地归国革命,到2941年盛颂之即任大总统,开展广泛的党派团结联盟运动……其字里行间,流转着对盛颂之的追思,以及公国未来的前瞻,光明,何在?光明就在盛颂之三十年前指向的地方,就在盛颂之五年前指向的自由平等、建立公平公开的联合民选政府的地方。 


        公国不相信眼泪,公国不需要悲伤。 

        在简单而又庄严肃穆的悼念仪式过后,青盟迅速转入正规的课程教育轨道,全校新录取的2645名学员分成步兵科、炮兵科、工兵科、经理科、政治科,共5个科。 


        分科基本遵从个人意愿和个人特点,甚至参考了一些原先兵种的因素。 

        在叶非云的坚持下,他被分入了炮兵科,显然,习儿庄一战令他终身难忘,烙印在他心上的永远是火炮的毁灭性力量以及无可挽回的伤亡,他需要这种绝对的力量,需要这种绝对力量带来的绝对优势,需要这种绝对优势带来的绝对胜利。 


        苏也没有去炮兵科,还是遵从入校前的兵种,入了步兵科。 

        叶非云没有去问他关于录取的事,苏也一直避而不谈的,或许也是他的执着所在,尽管想过有可能是苏业动用了他的关系力量,促成自己的入学,可是苏也毕竟也只是和他有着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