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





这是你的剑,太重,我用不惯。”自去墙上取下那把生锈铁剑,比划了两下,点头道:“虽不十全,但也只能如此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你说对不对,大当家?”
戚少商心中怒不可遏,不答他的话,闭目运转真气猛力冲|穴。顾惜朝笑一下,起身离去,走至门边停住,扶着门框慢慢道:“大当家,以后多长个心眼,记住,人心到底是隔肚皮的。”
戚少商道:“我只想知道,昨晚我们……我们……的时候,你就已经作好这样的计划么?”
顾惜朝沉默片刻,道:“你忘了我所中之毒叫何名字了?”
“怎么?”
“离心,二人离心,我既中此毒,又怎可能与你一心同意?”回头深深看他一眼道,“大当家,多保重,我走了。”
一袭青影飘飘,没入门外无边夜色。
戚少商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钢牙,闭目运气猛冲|穴道。顾惜朝虽是用的簪子,但他使力颇巧,一时半会竟不是那么容易冲开被封|穴道。
忽听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声,一个白色人影走进来。见他躺在地上,面现讶异,随即脸现笑容,款款走近,一阵幽香迎面扑来。
戚少商静静看着宫素雪娇笑着在他身旁坐下,目光在他身上绕来绕去。
“戚大侠,多日未见,你可好?”宫素雪贝齿半露,声音柔婉动听。
“谢宫教主关心,戚少商一切都好。”
“真的么?”宫素雪以袖掩口,笑道,“既如此,戚大侠又怎会为人所制,困在这里?”
戚少商不以为然,笑笑道:“马有失蹄,不留神着了人的道,就成这样了。”
宫素雪抱起膝,晶亮的眸子望在他脸上,笑意盈盈。
戚少商微笑不语,心下却万分着急,宫素雪是敌非友,摸不透她来意,更不明白她没有任何行动的原因,唯有暗里加紧运气冲|穴。过了一刻,肩上胸前及腰部几处|穴道一疼,这才冲开全部|穴道。他翻身坐起,胸口一阵气血翻腾,知是方才运气过猛的原因。不敢多等,以剑柱地撑着支起身。
宫素雪问道:“你面色不好,没事罢?”
他看一下宫素雪,道:“未及请问宫教主,来此有何贵干。”
宫素雪嫣然一笑:“戚大侠何必与我兜圈子,”向他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拿来吧。”
戚少商道:“血玉令不在我身上。”
宫素雪道:“是么。”收回手去,“既不在你身上,那必定在顾公子身上了。顾公子现在何处?”
戚少商转开脸道:“我不知道。”
宫素雪笑道:“这玉原是你拿了去,本教至宝,岂能落入他人之手,此事,定然是着落在戚大侠身上了。本教堂主秦无霸,私通外敌,竟敢将教主信物交给戚大侠,本教教规森严,又整容他如此妄为?”
戚少商道:“此事与秦无霸无关,血玉令一事,关系重大,教主还需谨慎。”提剑向外走去。
“慢着。”
“教主还有何事?”
“你去哪里?”
“戚少商任务在身,不便相告。”
“是去找顾惜朝么?”
戚少商不答。
宫素雪目光透出幽怨:“你眼中便只有顾惜朝一个么?”
“宫教主是何意思?”
“我听说当初,江湖第一美女息红泪与戚大侠曾有婚约,后来不知为何嫁给了赫连春水。有这回事么?”
戚少商道:“有。”
“为何?”
“此事与你无关。”
宫素雪笑容微有酸楚,道:“是与我无关。因为你只与顾惜朝有关。”
戚少商不再说话,大步走到门外。
“你知道顾惜朝在何处么?”宫素雪大声问道。
戚少商止住脚步,他确实不知顾惜朝在何处。
宫素雪踱至他身前,凝视他半晌,长叹道:“他回了杭州,你顺原路回去,应当可以追上他。”
戚少商问道:“你为何告诉我?”
宫素雪叹道:“我是个女人,女人做事,不需要理由。”
戚少商想一下道:“多谢。”抱拳施了一礼,急步走出去。
宫素雪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悄然立于屋中,身形纤薄袅娜,稍候说道:“你既已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我是想进去,但怕坏了你好事。”阳离从门外施施然进来,手摇折扇,意态悠游自得。
宫素雪冷笑:“我何来的好事?”
阳离走近她,托起她脸颊笑道:“夫人想要的,阳离就是舍了性命也会为你夺来。”猛出手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宫素雪被他打得头晕目眩,嘴角流血,抬头怒道:“阳离,你好大胆。”
阳离脸上仍是极温文优雅的笑:“夫人难道忘了,阳离的胆子是你给的。”说着又是一耳光。
宫素雪被打得云髻散乱,站立不稳,半晌说不出话。
阳离冷冷道:“你为何告诉戚少商顾惜朝回了杭州?”
宫素雪捂着脸,恨恨笑道:“对,我就是要告诉他,我要他乖乖回去,我要他成为我的。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象你当初一样,做我脚下的一条狗。”
阳离黑着脸道:“你最好别打别的主意,否则我饶不了你。”
宫素雪媚然一笑:“你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顾惜朝身边只要还有戚少商在,你就别痴心妄想。血玉令仍在顾惜朝手中,他可不那么好对付的。”
阳离收起折扇,以扇柄托起她下巴,“啧啧”叹了两声,道:“这张花容月貌,夫人应该仔细护理才是,看看这弄的。”
宫素雪变色道:“你想干什么?”
阳离笑道:“我想干什么,夫人不是很清楚么?”他摇开折扇,志得意满道,“无论是人还是血玉令,只要是我要的,就决逃不出我掌心。”

戚少商一路赶回“云来客栈”,果然失了顾惜朝踪影。
门外有人叫:“戚兄,戚兄。”却是秦无霸的声音。
戚少商喊道:“秦兄,我在这。”
秦无霸疾冲进门里,见他面色,吃了一惊,扶住他问道:“戚兄你怎么了。”
戚少商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头晕目眩的情况少少减轻,说道:“我没事。秦兄,你可曾见到顾惜朝。”
秦无霸道:“我先前回客栈时,就不曾见到他,玄冥二老也不在了。我去镇上找,却接到教中传信,教主他们已经到达这里。而且……”他顿一下道,“本教两位长老也已赶来。他们已知晓血玉令之事。”
戚少商道:“我已见过你们教主,他们已知晓血玉令的事。”
秦无霸问:“你没有把玉给他们吧?”
戚少商道:“我正要和你说此事。血玉令,我有负所托,血玉令被顾惜朝夺走了。”
秦无霸大吼一声:“什么?”猛向外撞去,又跳回来,急急道,“顾惜朝上哪了?”
“我听说他回了杭州。”
秦无霸道:“我去追他。”
戚少商道:“我与你一同去。”
秦无霸道:“好。我们必须快,如果这玉落在阳离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但你们教主已将你视为叛徒。”
秦无霸怒道:“他娘的老子效忠的是玄冥教,不是他们奸夫淫妇。”
戚少商被他豪气所感,笑道:“好,我们走。”
秦无霸迫不及待向外冲,戚少商心念忽动,扯住秦无霸。
“怎的?”秦无霸问道。
戚少商道:“少等片刻。”掏出怀中顾惜朝塞入他怀中的黄绸绢帕。
“这是什么?”
“顾惜朝给我的。”戚少商打开它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里面有“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尧之让舜,禹继舜位”和“顺天应人”等字样,下面是一排排落款,笔迹各各不同,显是出自不同人的手。
“这是什么?”秦无霸又问。
戚少商胸口一片冰凉,心慢慢沉下去。
顾惜朝给他的,正是赵誉费尽心机夺取,当年傅宗书党羽请他黄袍加身夺天子位的联名奏章。
薄薄一片绢帛握在手中,却象座山,重得让他几乎抬不起手,难言的恐惧巨浪般将他压倒。
他意识到,顾惜朝在求死。


21

颖昌城外,一匹高头大马,通体乌黑。马上之人身披狐皮大氅,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圆润但略显尖削的下巴。十数个黑衣人手执刀剑拦在马前。
一个有络缌胡子的大汉越众而出,向马上之人喝道:“戚少商,把东西交出来。” 
那人“嗤嗤”笑了两声,道:“光天化日,竟然拦路打劫。莫非真没王法了不成。”
那大汉道:“王法?你爷爷手中的刀就是王法。”
马上人摇摇头道:“诸位想问我要什么?”
“戚少商,你少装胡涂。那天晚上,你伤了我三个兄弟,把那东西抢了去,还敢说不知道。”
那人道:“哦?但是,在下确然不知我抢了诸位什么。啊,”他作出了然状,“或者我抢过,但忘了。劳烦诸位告诉我,那是个什么东西,若真有其事,我定然双手奉还,决不多言。”
“此话当真?”
“决无虚言。但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那汉子原本声音极高,忽的象被人从中掐断,没了底气。
马上人轻笑道:“究竟是什么?”
络缌胡汉子挥挥手中的刀,怒道:“戚少商,你故意耍我们。你明知那东西的名字不好说出来。”
马上人叹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你又不肯说出那东西的名字,让我也难猜。更不用说记起是不是从你手中抢来的。”
那汉子被他堵的接不上话。他们中间有人喊:“他是在拖延时间。”
“正是,大家一起上,砍了他再说。”
马上之人摇摇头,亮出手中长形包裹,问道:“你们可认得此物?”
众人变色道:“逆水寒。”
那人道:“可知它的厉害?”
络缌胡的汉子道:“当然知道。不知道戚大侠厉害的,还敢出来走江湖?不如趁早回家抱老婆孩子。”
那人道:“那你们可又知道,这三年,戚少商在做何事?”
汉子道:“我们也知道,戚大侠如今是六扇门的神龙捕快。”
马上人再度摇头道:“你们既知道戚少商是捕头,居然还敢送上门,打劫捕头。勇气可嘉,在下佩服。”
那汉子道:“就算你戚少商再厉害,我也不信你会挡得住这么多人。”他刀一挥,喝道:“兄弟们,少跟他废话,大家上。”
“慢着,”马上之人高声道:“何必着急呢,就算杀了我,你也未必拿得要找的东西,到时没了活口,反而寻不回那物,你回去如何交代?”
众人被他一说,踌躇起来。
那人道:“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想要何物,告诉我,若真是我夺的,我自然奉还。”
那汉子一横刀道:“也罢,就告诉你,我们要找的是血玉令。”
马上之人恍然道:“哦,你们要找的是西方魔教的令牌。”
“正是。”
“你们是魔教中人?”
“不错,戚少商,赶快将东西交出来,否则让你尝尝我们的厉害。”
“久闻西方魔教行事诡秘,对敌人尤其手段残酷,惨烈之极。当真让在下心中发毛。”
“知道怕就赶快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留你个全尸。”
马上之人笑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们不是魔教之人,我如何把东西还给你们?”
“胡说,你怎知我们不是魔教之人?”
“因为你有两个破绽。”
“哪两个?”
“其一,玄冥教教徒对本教名号看得极重,决不容人玷污,若是真正的玄冥教人,怎容得我左一个魔教右一个魔教如此不敬?其二,既是教徒,怎可能顺口说出魔教字样?”他摇头道,“你们决不是玄冥教的人。”
那汉子捂住嘴,这才明白上了人家的当,怒道:“你耍我?”
那人道:“若玄冥教有你这样的人,当真寒碜得紧,还有何资格在江湖上立足?”
那汉子怒道:“戚少商,你藏头藏尾尽耍嘴皮子,哪里象个大英雄,有种的你下来和爷爷打一场。如果你肯乖乖交出血玉令,爷爷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道:“可惜啊可惜。”
“又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是戚少商,”那人掀开兜帽,俊眉微挑,笑意吟吟,“自然也不曾从你们手中夺过血玉令。”
那汉子瞪大眼:“你不是戚少商,你是什么人?”
人丛中有人嚷道:“我认得他,他是顾惜朝,朝廷的钦犯。”
顾惜朝笑道:“我藏头露尾,诸位难道就光明正大了?早听说崆峒派清风无梦罗一天罗大侠剑术通神,雅量高致,为何今天弃剑换刀,又装出这粗俗愚蠢模样,教人不解。”
那络缌胡汉子瞪着他,忽然笑了。他这一笑,换了形容,眼中光芒精湛,让周围的人如沐春风,心下不由生出亲近之意。
“顾公子果然厉害,一眼看出在下身分,失礼了。”罗一天反刀向顾惜朝一揖。
顾惜朝笑着还礼道:“好说。”抚一下马首鬃毛道,“还有昆仑派的入松三客,武当的清玄道兄,华山派的马铎大侠,噢,还有一位少林高僧,恕在下眼拙,看不出大师辈分。”
被他点到的那人揭了包头的头巾,双掌合什,口宣佛号,躬身施礼道:“贫僧慧明,顾施主有礼了。”
顾惜朝点头道:“原来是圆空方丈的高徒慧明大师,久仰久仰,在下失礼。”
罗一天道:“顾公子为何伪装戚大侠而来?莫非别有用意?”
顾惜朝笑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