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
顾惜朝点头道:“原来是圆空方丈的高徒慧明大师,久仰久仰,在下失礼。”
罗一天道:“顾公子为何伪装戚大侠而来?莫非别有用意?”
顾惜朝笑道:“这个么……说我伪装戚少商,何以见得?”
罗一天笑道:“顾公子身披戚大侠的衣衫,手执逆水寒,掩去真容,旁人一时也难于分辨,难道不是在伪装戚少商?”
顾惜朝笑道:“要说这狐皮披风么,谁人穿不得,以此推定在下伪装戚少商,未免武断。”
“那你手中的逆水寒呢?”
顾惜朝挑眉,揭去手中包袱的外布,露出锈迹斑斑的铁剑道:“这难道就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逆水寒?倒教在下大开眼界,我居然连自己身怀至宝都懵懂无知,当真惭愧。”
罗一天怔道:“你方才明明说这是逆水寒……”
“慢,”顾惜朝伸手止住他道,“我何时说过这是逆水寒了?我只是问你们,可认得此物,你们自己说它是逆水寒,让我如何辩解?”
罗一天也不生气,笑道:“顾公子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想当年千里追敌逼宫乱政,哪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如今怎么学起黄口小儿专作那口角之争?”
顾惜朝笑道:“顾惜朝声名狼藉世所不容,罗大侠赞誉得假了。”他挑着眉轻吐口气笑道,“在下倒是好奇,昆仑华山崆峒武当少林,江湖五大门派的前辈名宿竟然侨装改扮,联手追杀一个后生小子,只为了抢夺血玉令。堂堂名门正派,何时行事也变得如此不入流?”
罗一天笑道:“大丈夫行事,原本就应临机决断不拘小节。血玉令事关重大,若落到歹人手中,势必江湖大乱。此事关系天下安危,虽然会为人鄙薄,但我等也不得不为。”
顾惜朝道:“那玄冥教久处西域,向来与中原无甚瓜葛。为何诸位对他们的血玉令如此关心?”
罗一天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日前玄冥教举教来到中原,并且与朝中要员有所勾连。顾公子是聪明人,必然一点就透,不用我说的太明白。”
顾惜朝笑而不语。
罗一天继续道:“现今玄冥教虽由前教主的遗孀暂时任着,但名不正言不顺,教中之人互不服气,彼此拼斗。若有人此时得了朝廷的襄助,必然轻易就能夺取教主之位。如此一来,朝中奸臣与西域邪教狼狈为奸,必成祸患,中原武林与大宋朝局前景堪忧啊。”
顾惜朝点头道:“有理。”
“其实,我等也是受人所托,来追这血玉令。”
顾惜朝抿唇微笑:“诸葛小花?”
罗一天挑起拇指道:“顾公子果然厉害。既知了我等来意,就请实言相告,戚少商在何处。”
顾惜朝眉峰蹙起,道:“罗大侠问得好生奇怪,我怎知戚少商在何处?”
罗一天笑道:“顾公子与戚捕头一路结伴同行,天下间谁人不知,恐怕现在这世上,除了顾公子,再没第二个人知道戚少商去向。”
顾惜朝笑道:“真是可惜,我恰恰就不知道他在何处。”
罗一天为难道: “顾公子如此聪明的人,还是不要为难我们的好,那样,岂不是在为难自己么?”
“你们想怎样?难道要强留我不成?”
罗一天道:“顾公子不肯合作,说不得,我等只能用强,要请顾公子去我等下处喝杯清茶。”
顾惜朝笑道:“用我作饵诱戚少商上钩?”
“正是。”
顾惜朝摇头道:“你们怎知他会上钩。你们抓了我,他若不来,你们岂不白忙一场。”
罗一天笑道:“戚少商会不会上钩,顾公子不是比谁都清楚么?”
顾惜朝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沉吟一会,道,“你们请我喝茶,我心领了。在下有要事在身,容改日再前往崆峒当面拜会。”提了马缰要走,被慧明拦住。
慧明道:“贫僧见顾施主气息虚浮,中气不继,眉间隐隐有黑气弥漫,莫非中了剧毒,或是身受内伤?”
顾惜朝道:“慧明大师好眼力,不错,在下确是有伤在身,并且身中奇毒。”
“所中何毒?”
“离心。”
慧明道:“离心乃玄冥教所制,若无他们独门解药,断难治愈。”从怀中掏出一粒黄|色药丸递给他道,“服了它。”
顾惜朝微微一笑,接过便服了,全无犹疑。
慧明道:“顾施主可有办法求得解药?”
顾惜朝摇头:“在下正一筹莫展。”
“施主不妨随贫僧回少林,家师颇懂得歧黄之术,或可以我佛大无上之法力为施主解去身上之毒。”
顾惜朝笑道:“多谢大师好意。但顾惜朝有急事在身,拖延不得。他日必定亲往少林,拜谢大师赐药之恩。”向慧明抱拳道,“这就别过了。”
罗一天长剑出鞘,横剑立于顾惜朝马前,昂声道:“顾公子不要为难我们,请随我们走一趟吧,若吃了亏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而且,撇开血玉令一事,顾公子重出江湖,必然又是翻天覆地,就是为了这,我们也要请顾公子上崆峒喝杯茶。”
顾惜朝笑道:“如此说来,各位前辈决意要留住顾惜朝了?”
罗一天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惜朝摇头叹道:“我不愿去,你们便要用强。少不得这一架是要打的了。只是,你们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我自然抵挡不住。可是我心头不服,即便被你们抓了,我自有手段逃脱,就算逃不掉,我也有手段自尽,我敢说,就算你罗大侠剑术通神,也拦不住我。到时只怕你们的血玉令成水中捞月,诸葛小花面前,怕也难说话。并且,诸位假扮魔教中人,以多欺少,各位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前辈高人,此事传出去,怕有损各位声名,不太好听吧?”
罗一天的脸上不为人觉闪过一丝犹疑,沉吟一下,笑道:“顾公子的手段,我们早有所闻。我们强留不住,这样,我们一对一比一场,顾公子赢了,尽请自便,我们决不阻拦。若顾公子输了,就请随我们回去。如此可好?”
顾惜朝道:“听上去还公平,但你一人能代表他们所有人?”
罗一天回头看看,笑道:“可以。”
顾惜朝点头道:“好,我信得过你罗大侠。出战之人由你们自己决定,但这比试规则须由我定。”
罗一天问道:“怎讲?”
顾惜朝道:“第一,我乃残疾之人,若说地面上的轻功腾挪,我绝对输与诸位前辈。此一件不公,如果硬要比试轻功,我情愿先认输,然后想法逃跑。”
罗一天道:“第二呢?”
“第二,你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名宿,修为远远超出在下,在下虽狂妄,但还知道,向前辈挑战实是不自量力。何况在下有伤在身,若要比拼内力,必输无疑,仍是不公。”
罗一天道:“还有么?”
“就这些。”
罗一天笑道:“依你,这武要如何比试?”
顾惜朝扫视一下众人道:“首先,与我比试者自画一圈,立在圈内,与我比试,若出圈,便是输了。”
罗一天道:“好。”以右足为圆心,左足为径,旋身在地下画出一个全无瑕玼的正圆,道,“我就站在圈中与你比试,但你若脚底抹油,我在圈内不能追你,怎么办?”
顾惜朝笑道:“罗大侠好精明。我若不与你比试就逃脱,你们任何一位都可以出手拿住在下。在下决不反抗,随各位前辈回去。”
罗一天点头道:“如此甚好。”
顾惜朝道:“但在我与你比试过程中,若有一位前辈出手相助,无论是兵器拳脚还是暗器,只要是出手,又或者出声提醒等等,就算你们输。”
罗一天思忖一下道:“也好。我答应。”
顾惜朝道:“最后一条,只要比试未完,你我胜负未分,就不能有人对我出手,来助你成功。”
罗一天道:“这不是和上一条规矩一样么?”
顾惜朝笑道:“各位都是老江湖,我不得不谨慎。”
罗一天笑道:“我就都依你。”
顾惜朝道:“若你们反悔毁约,我一样无可奈何。”
慧明上前一步道:“小僧可以作担保,决无人打扰罗大侠与顾施主的比武。”
顾惜朝道:“有慧明大师作保,我自然相信。”手执铁剑,道:“罗大侠,这就开始吧。”
罗一天横剑而立,道:“只管放马过来。”
顾惜朝眼中凛光一闪,人不下马,举剑向罗一天刺去。
罗一天见他剑法精妙绝伦,剑上却全无内力,不觉一怔,也伸剑刺出,迎向顾惜朝剑尖。岂知顾惜朝虚晃一剑,随即撤剑回收,左手一提马缰,避开一旁,笑道:“罗大侠,我想起一件要事,须得立刻赶去。你我胜负未分比试未完,这场比武剩下的,就留待他日。十月十五,京城太白楼,顾惜朝扫径以待,恭候各位前辈。”长笑声中,策马扬长而去。
罗一天等人目瞪口呆,齐齐呆立原地。
要追,想起与顾惜朝先前的约定,比试未完,不能有一人对他出手。竟是不知不觉中全中了他的圈套,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顾惜朝马蹄扬尘,远远听他笑道:“罗大侠,顾惜朝在京城等你,请莫失约。”
#1 月明千里--22
22
日当正午,戚少商坐在一间酒肆内,端着酒碗发呆。秦无霸在一旁问:“戚兄,你在想什么?”
戚少商道:“从此处到颖昌不足半日路,但愿赶得及。”仰头喝干碗中之酒,对秦无霸道“快吃,吃完就上路。”
秦无霸被戚少商拉着赶了一天一夜,早又累又饿,抓了一大块牛肉狼吞虎咽,含含糊糊道:“明明是往杭州赶,你为何突然回头?也不告诉我原因。你不追顾惜朝,不要血玉令了?”
戚少商道:“顾惜朝没有去杭州。”
“谁告诉你的?”
戚少商摇头道:“没人告诉我。只不过是宫素雪在骗我而已。”
“你如何知道的?”
“我猜的。顾惜朝不可能回杭州。”
“为什么?我们玄冥教大部分仍留在杭州待命,他拿了血玉令难道不是去杭州夺教主之位。”
戚少商道:“他不是为了玄冥教教主之位。”
“那他为了什么?”
戚少商摇头不语。
秦无霸纠眉思考了一会,咕嘟嘟灌下一碗酒道:“赵誉逼你和顾惜朝刺杀诸葛神候,他难道还会在这种时候去京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戚少商淡淡笑道:“以顾惜朝的性格,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会去做。”
秦无霸又喝一大碗酒,啃下两块肉,抹去胡茬上的酒沫油渍,道:“我不懂。”
戚少商道:“以顾惜朝的行事,他只会往京城去,不会回杭州。”拿了剑问道,“吃完没有?吃完了就上路。”也不管秦无霸,大步走出酒肆,上马而去。
“喂喂……”秦无霸饭吃了一半,只能草草抓几大块牛肉包上,上马追他去了。
戚少商没有料错,顾惜朝甩掉罗一天等人后,不敢稍有迟缓,快马加鞭,一径赶往东京,到后来马实在支持不住,才找了一处摆在灌木丛旁的茶摊,稍作休息。
茶摊很简单,两张白木桌,几条长凳。
茶保上来招呼:“客官,喝点什么?”
顾惜朝自放马去一边吃草,道:“一壶茶,两只馒头。要快,我还要赶路。”
“是,是。”茶保很快送了茶与馒头来。顾惜朝正渴,端了就喝,送到唇边却止住,唤道:“店家……”
“来了,客官有什么吩咐?”茶保陪着笑殷勤的问。
顾惜朝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客官,这是最好的龙井。”
“雨前还是雨后?”
“今年的雨前。您尝尝,这味,可纯着呐。”
顾惜朝闻一下,点头叹道:“果然好茶。小哥,你辛苦了,也喝一杯歇歇如何。”说着将杯递过去。
茶保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顾惜朝笑道:“不必客气,请用。”
茶保结结巴巴道:“万万使不得,客官的茶,我们怎可以喝,使不得。”
顾惜朝笑道:“喝茶使不得,下毒便使得?”
茶保变了脸色道:“客官……您说什么?”
顾惜朝道:“敢问,下的是什么毒?”
茶保口吃的越发厉害:“客官,您别说笑,小人做的是本分生意,怎么……怎么敢下毒,杀了小的,也,也是不敢的。”
顾惜朝道:“既没毒,你便喝了它又何妨?”将茶直递到他面前。
茶保向后退开两步,站直身,笑道:“顾公子,失礼了。”
忽听灌木丛中悠悠传来一阵琴声,一女子唱道:“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绝望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租清夜于没事房……”
顾惜朝轩眉笑道:“原来宫教主驾到,何不现身一见。”
琴音乍止,一素衣宫妆女子从棚后绕出来,躬身向顾惜朝福了福,道:“顾公子万福。”
顾惜朝负手道:“宫教主突然现身于此荒凉之地,所为何事?”
宫素雪道:“妾身的来意,顾公子怎会不清楚。”
顾惜朝点头道:“是为血玉令。”
宫素雪道:“正是。”
顾惜朝道:“血玉令是在我身上,教主准备如何?”
那茶保笑道:“顾公子真爽快人,我们远来,当然为的是向顾公子讨要血玉令。”他伸手抹去脸上易容药物,现出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