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
小元眉一皱,突然飞身掠上,右手成爪,攻向阴尔面门。阴尔面含微笑,身形不动,攸的向后滑开三尺。
“好一招落凤爪。顾惜朝教你的?”
小元不答,凝聚全身功力,只管进攻。阴尔也不反击,只是闪避,意态娴雅,小元连她衣角也不曾捞到。
“你的杀父仇人就在身边,你不去报仇,却和我胡搅。可叹我家主人当你是个有骨气的男儿,让我来助你,你却不识好歹,反和我纠缠不清。”
小元听她话中有话,停手立于山石之上,凛然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他老人家的名讳,你还不够资格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西方玄冥教至高至尊的教主。他知道你藏着天大的心事,也知道你身背血海深仇。”
小元悚然抬头道﹕“你说什么?”
“我家尊主他怜恤你身世可怜,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想助你一臂之力。有他老人家襄助,就算你仇人再厉害,也一样叫他魂飞魄散。”淡而柔的声音有盅惑的旋涡,将小元的心卷入其间,他开始变得动摇。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世。”
眼前黑影晃动,那女子站在了跟前,伸手抚上小元的面颊,声音越加的低媚柔婉:“可怜的孩子,没了爹娘,一个人苦苦挣扎。你放心,有教主老人家帮你,杀顾惜朝,易如反掌。”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由你,但以你的功夫,能不能杀顾惜朝,你最清楚。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小元咬牙捏拳垂头而立,指甲在掌中掐出一道道深痕,猛然抬头。
“我怎么做?”
“好孩子,你先生现正在保和堂内养伤。你做学生的,不去探望探望?”
小元拔脚就走。
“等一等,你就这么去了?”阴尔拦在他身前。
“不然要怎的?”
阴尔弯了唇角笑﹕“你可知那戚少商日夜守着他,寸步不离,你这样去能干什么?”
小元目光阴沉,问道﹕“你有办法?”
阴尔摊开一只手,纤白美丽,掌心中一只小小的蓝玉瓶子。小元看看瓶子,再看看阴尔。阴尔的笑仿佛夜月下的微风,轻淡流丽却诡不可测。
“顾惜朝,饭还没好?”戚少商倚着厨房门问,“我饿坏了。”
“戚大当家,街上有酒楼,你要饿了,请自便。”顾惜朝头也不抬,继续整治手中的菜叶。戚少商微感恐怖的看他将菜叶扯成一堆碎片,猜不透他今日准备做什么。但吃遍天下酒楼的戚少商不能不承认,顾惜朝的厨艺确实一流,甚至相比京城太白楼的罗大掌勺也不遑多让。
戚少商不是个太在乎吃的人,以前在连云寨就是有吃便吃,没吃就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过得多了,味觉也变得迟钝,开始对食物的质量不懂得挑剔。而后加入六扇门,长年奔波在外,莫说乡间城里,什么馆子没吃过,更是让味觉打了个折扣。
对戚少商来说,能吃饱就够。
不过躲在“保和堂”养伤的几日,大大打击了戚少商一贯对食物的认知。虽然他依旧认定,食物只是填饱肚子,酒才是拿来增兴的。但他实在没法对顾惜朝的厨艺作任何褒贬,光吃不动手的人没资格多话。所以看到顾惜朝的神色,戚少商非常识趣的抱剑离开厨房,继续绕院子蹓跶,间或出剑刺下两片树叶。
当他绕到已经闭着眼也可以指出墙角蚂蚁窝的方位,刺下树上倒数第八片树叶时,顾惜朝终于走出厨房说:“戚大当家好快的剑。”
他于是收剑,然后充满愉悦的听到期待中的下一句话――“吃饭了。”
戚少商是好心的人,吃饭前,他先送了一篮馒头和一碗菜进去给被关在西边杂物房里的刘掌柜一家。再回来,顾惜朝已经摆好碗筷,盛了饭。
戚少商坐下就吃,一如往常的狼吞虎咽,不时含含糊糊作出些评论。
“嗯,这个肉煮得好。”
“这菜真香。”
顾惜朝吃饭很斯文,并不理会戚少商嘴里嘟囔什么。看戚少商头几乎埋进碗里去,忍不住问:“你还要在这呆多久?”
“再呆两天吧。”
“那保和堂的掌柜?你准备关他到什么时候。”
戚少商笑:“杀人不眨眼的顾惜朝什么时候转了性,变成好人了?你放心,我打听过,这刘掌柜,不是什么好人,眼里只看钱,见死不救贯了。他那么贪,受点苦也活该。”
顾惜朝放下碗,不悦道:“他死活与我无干,我不耐烦整天呆在这。”
“急什么,等你伤好了再说不迟。”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整整四天,也不和杭州府联系,你不担心追命?”
戚少商失笑:“追命也不是小孩子,我担心他作什么?”
“为什么不回杭州府?”
“我说,连着吃两天肉了,为什么不煮个鱼。”
“你自己拿的肉回来,难道让我上树捕鱼不成?”
戚少商从饭碗里抬头问:“今儿怎么没酒?”
顾惜朝没好气道:“最后一坛酒昨晚被你喝光了。”
戚少商放下碗,道:“难怪吃饭不香,没酒哪行,你等会,我去打酒。”起身一道烟去了。
顾惜朝看他走出花园角门,缓缓变了眉间神色。
而走上街的戚少商,也不曾留意拐角处的一个人影。
醉望楼的梨花酒最好,但戚少商尝着却淡。等小二打酒时,他抱臂沉思,一直这样躲着确也不是办法。但如就这样回杭州府,实在无法确保能保护顾惜朝周全。只是总这么拖着,确然不是一回事。
“戚施主,老衲稽首了。”
从小二手里接了酒的戚少商莫名其妙被一个老和尚拦住。
“这位大师,我们认识?”
“呵呵,老衲见性,在空隐寺挂单出家。久闻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的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原来是见性大师,晚辈失礼。”戚少商躬身施礼。
“呵呵,戚大侠英风豪爽,老衲仰慕已久。老衲已在敝寺备下清茶一盏,淡酒数杯,想请戚大侠过寺一叙,未知尊意若何?”
“这……”戚少商看着手中的酒为难。
“不会耽误大侠很久,敝寺就在不远处。另外,老衲请戚大侠喝酒,想来杜施主也不会怪罪。老衲有些事想向戚大侠讨教,烦请赏老衲个薄面。”
戚少商见他说出顾惜朝的化名,心中一凛。见性白须白眉慈眉善目,年纪颇大,猜不出他深浅。心下略作思忖,抱拳答道:“大师一派诚意,戚少商却之不恭,有扰了。”
月明千里--8(有我认为是但你们认为不是的豆腐)
空隐寺不大,却颇幽静,院中植满桂花,开得正盛,满庭幽香。饶戚少商一个粗豪汉子,也不觉微有醺意。
见性引戚少商到亭中坐下,石案上果然只有两杯清茶,一壶水酒两只酒杯。见性笑容可掬,亲手捧了一杯茶递给他。戚少商冷眼掂掇,见性的动作平缓声音慈和,言谈举止无处不透出禅意,显是一个得道高僧。不知见性意图为何,他不免心下狐疑。举杯就口,那茶味极淡,仿佛只是茶叶在其中涮过一下而已。但咽下去,却有一股清气自肺腑中向上,不觉神清气爽,倍感舒适,回味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桂花香。
见性也捧了一捧茶,呡得有滋有味,甚至眯起眼,反复咂摸茶香。
等了一会,戚少商忍不住,放下杯问道:“不知大师邀戚少商前来,有何见教?”
“戚大侠世间英雄,平素快意恩仇贯了,遇上老衲这样慢性子的,难免着急,还请戚大侠莫要怪罪。”
“不敢,只是,大师若有话,不妨直说。”
“老衲曾听闻戚大侠说过,江湖有千斤,一个大侠担八百。可有此事?”
“有。”
“老衲不敬,斗胆问一句,若这江湖再起风波,天下危亡系于一发,戚大侠会如何自处?”
“这个,自然是,我辈侠义,只能尽心尽力,但求无愧于心,大丈夫一己落拓,为国为民,夫复何求?”
“戚大侠果然当世英雄,心怀天下,老衲好生敬佩,戚大侠请受老衲一拜。”说着,见性离座展袖而拜。
戚少商连忙伸手相扶,道:“不敢当。”他这一扶,虽不使内力,但他劲力周游全身,遇阻自生反应。凭他内力多深的高手,被他这一扶,也必得顿住或直身,不能再拜下去。岂知他手扶上见性,直如伸手划过水面般,全不着力,由得见性不慌不忙深深一拜,浑如溪水流过指缝,什么也握不着抓不住。
戚少商心下大骇,见性这份功力,世所罕见。当世高僧,除少林寺方丈圆空,达摩堂首座圆慧,他再想不出谁还能有这份惊世骇俗的内力。
心惊之下,他抱拳恭恭敬敬道:“不知前辈高人,晚辈多有冒犯,请大师恕罪。”对着见性也是深深一拜。
见性也不拦他,面有忧色,道:“如今天下情势,一触即发。眼见江湖又将再起腥风血雨,朝局内忧外患,外有异族危对我边关虎视耽耽,内有不轨之臣心怀异数,百姓苦啊。老衲只请戚大侠到时以天下苍生为念,救万民于水火。”
戚少商想起临行前诸葛神候的话,为何他和见性都提及朝中潜藏的异变,难道真有什么不轨的阴谋在暗中筹划?戚少商苦苦思索却毫无头绪。为何他们又都找自己谈这件事,难道……
他不敢再往下想,问道:“是何不轨之臣要危及我大宋安危,还请大师明示。”
见性不答反问:“老衲再斗胆问一句,若有人与戚大侠为敌,但此人是你至亲至近,”他微,脸上浮出相似于苦笑的表情,“至爱之人,大侠如何处断?”
戚少商心中更是凛然,不敢深思他话中之意,施礼道:“晚辈愚钝,还……请大师明示。”
见性坐下,悠悠道:“当年,我佛在舍卫国的只桓精舍,遣座下诸弟子四下化缘传道,后来,他召已证了罗汉果的弟子们回归。而其中一人,如来的大弟子阿难一个人在返回的途中。这天他没有得到供奉,他就手持食钵,在他驻足的城中沿街乞食。阿难在心里决定,待他乞到最后一家施主时,就在那家接受供奉,不管那家是否干净,也不论那家是尊贵之姓还是卑贱之姓,他都将施行同等的慈悲关怀予人,都将起意去成就一切众生的佛性智慧,成就众生们的无上的功德。此时阿难正走过城楼,慢慢向街上走去。他仪容庄重严慧,恭敬肃穆地按行斋的律仪乞食。就在他乞食到一处淫逸的住所时,他遭遇大魔法,一名叫摩登伽的女子使用婆毗迦罗先梵天咒,将阿难捉按到了淫床之上,并施予淫行,即将毁坏阿难的持戒之体。
“这时,如来已知道阿难遭了魔法,于是施展大佛法,头顶上放射出百宝无畏大光明,命文殊菩萨前去护卫阿难。一时之间,摩登伽女的魔咒被灭,阿难和摩登伽女都被带到了如来这里。阿难见到如来,行礼佛足,悲泣不已。他悔恨自已失足,未成就圆满的道行。阿难因此恳请十方如来佛,助成他获至无上智慧,获至无上止寂禅定,获至无上正定正觉的修习功夫,以及最为直接的成道法门。
“如来对阿难说,你与我情谊深厚,我们俩有兄弟般的情份,你在发心求无上智慧之时,在我的佛法现示之中,见到了什么美妙景像,能使你当下舍弃世间的深重恩爱?
“阿难告诉如来,那时我看到如来之身有三十二种无上美妙之相,其形体澄澈透明如水晶一般。我自已思量,这样的美妙之相一定不是因爱欲而生出的。因为色欲之气粗浊不堪,腥臭交织,脓血杂乱,不能生出这等明净无暇聚集光明的形体来。我无限期望崇仰,所以跟随如来出家修行。
“如来说:多好啊,阿难。你们应该知道,一切众生长久以来,就沦入了生死的相接相续之中,这都是不知道无生无灭不迁不变的真实心的缘故。心的本性是明净光洁的,如用之于种种妄念,则这些妄念皆会颠倒不真实,所以就有众生在生死烦恼中流转不停息。
“就好象你现在在讲堂内,因门窗洞开而能看到远处的林园,但是也有众生在讲堂上看不到如来,只能看见讲堂外的东西。阿难回答:世尊啊!在讲堂内看不到如来,只看到外面的林园泉水,这不可能。
“如来说:阿难,你也是这样的。你的心本来有灵性,是透澈明净的。如果你眼前现示出来能明白一切事物的心,你就能看到如来。但是,很多处在生死轮转之中的众生,因为以为心在身躯里面,所以看不到讲堂上的如来。
“又好象你坐在暗室内,没有日、月、灯光,这暗室就都是你的心肺腑脏,而不是与这些事物相对着。如果你不能面对你的心肺腑脏,那你又怎么能够看见它们呢?”
见性还想往下说,戚少商皱起眉,问道:“大师教诲,晚辈理当恭听,只是……晚辈委实不明白大师言中之意。”
见性一笑:“老衲年纪大了,未免罗嗦,戚大侠见谅。其实,老衲只有一个意思,佛曰不住象而生其心,老衲只期望戚大侠能坦诚面对自己的心呐。”
戚少商眉敛得更深,想一下,抬头肃然道:“大师放心,若当真事关天下苍生国家社稷,戚少商义不容辞,决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枉顾天理人心。”
见性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