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
种师道仰头对着灰白色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白雾慢慢在空气中飘散,他的心情如今天的天气一般阴翳。这些天,他是硬顶着不出兵,却四处征集粮草面州县的官吏们牢骚不断,等到女真人意欲废立天子的消息传来,更是什么难听话都骂了出来。
看到他避敌不战,人品醇厚一点的只认为他是老不堪用了,那些心思重一点的,甚至当面质问他派出去的征粮官,他种师道是不是打算挟兵自重,准备乘机谋反。对此,种师道心中如明镜一般。
想起那些文官恶毒的攻击,种师道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都七十多岁了又没有子嗣,说不定下一刻就会闭眼蹬腿时连个烧香的人都没有。说他谋反,为谁谋啊!?
“算了,随你们怎骂罢!”到了这时候,种师道反而看开了一切,反正他也没几年好活了誉得失还有必要放在心上吗?
“少保,小心脚下!”
在亲兵的搀扶下师道维艰的走上大营东北角的望台。凛凛朔风吹得他须发飘扬,在寒风中有些瑟缩的身体显得他瘦不胜衣。种师道用力裹紧了披风,若在二十年前点寒风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还是了!”他轻叹着。
“少保老当益壮,不让廉颇。金虏一来,东京城里的官家、相公还不都指望少保来救?”
种道看了一眼出言宽慰他的那名亲兵,摇头笑了笑。他是儒门子弟,身边的亲兵耳濡目染,也跟着读过几本书的,说起话来,都是有几分文气。
支着望台上的扶手,种师道放眼远眺,围地貌尽收眼底。他身后就是中牟县城,金人肆虐后的残断壁仍历历在目。正午时分,拥有上千户民居的大县城,竟然只有百多道炊烟。方圆六七里的县城内,满是一条条、一块块燃烧殆尽后的黑迹。往东看去,数里外的板桥驿旁一片炭黑,那就是被烧毁的板桥大仓。而就在北面不远处,便是汉末时袁曹两家那场扯动天下变局的大战——官渡。
尽管魏武旧日扎营的地已然化为农田,但当年以一万破十万的战绩照样名传千古。官渡一役,曹军大破袁绍,从而奠定了魏国一统北方的基础。而如今他屯兵于中牟,就知道是否能讨个吉利了。
遥想当年,魏武虽不能一统天下,但他北定乌桓的功绩,犹能让后人赞颂。如今汉末盘踞辽东的乌桓已被女真代替,就不知道谁可如魏武帝一般,能犁庭扫穴,直捣敌巢。
在望楼上,种师道忆古思今。而寨门处,却突然起了骚动。两骑快马沿着官道冲了过来,停在了拦寨门外的鹿角前,高声喊着。隔着一两百步的距离,种师道听不清两名骑手到底喊了些什么。只看见守门兵一起冲出来忙着将鹿角移开,放两人入寨,直奔主帐而去。
“终于回来了!”种师道微笑着轻声念叨。他已是老眼昏花,不可能看得清百多步外人的长相,但跑在前面的那匹~肥体壮的河西骏马——乌云盖雪,却是他送给侄儿种洌的。
种师道下了望台,就在台下侯着。种洌在主帐那里稍作停留,问清种师道的去向,便直奔而来。他身后跟着同时回来的同伴,一名六尺多高、膀大腰圆的军汉。那军汉武官装束,相貌本是不差,浓眉大眼,鼻高嘴阔,可惜面上有块占了半边脸的青色胎记弄出个阴阳丑脸。种师道并不认识此人,心里还在琢磨是不是王襄那里派来的信使,却没有发现侄儿脸上掩不住的悲色和未干的泪痕。
“大伯!大伯!”种洌走到种师道身前,一下仆倒在地,伏地痛哭,“父亲他……”
方才种师道看到侄儿平安回来心中欣喜,却没注意他的装束。等种在身前跪下,才发现他头盔上的红缨不见了,身后的红锦披风也脱了,腰间御赐的金带更是不见踪影身上下,连件光鲜的饰物都没了。看到侄儿做如此打扮,种师道的心抖了起来,难不成二弟那里出了什么事
老将军的双唇不住颤抖:“说!二弟……你爹究竟怎么了?!”
“父亲……”种洌抽噎着,近四十岁的人哭得跟个孩子一样,“父亲在太原城外战死了!”
“……是吗?连二弟也不在了?”没听到噩耗之前,种师道的身子都在抖着,但听到噩耗之后,声音却变得异常的平静“你堂伯【种朴】也是死在战场上,种家的男儿有一半都是战殁。你爹能马革裹尸,总比你伯祖子正公【种谔】壮志未酬、病死于床榻上要好!”
迫着侄儿站起身,种师道问道:“究竟是怎么败的!?”
种洌擦着眼泪,一抽一抽的说不出话来,跟着种洌回来的那名阴阳脸的军官,这时上前一步。
种师道目光一动:“你是端孺【种师中字】麾下?”
军官抱拳行礼:“末将在经略相公【注2】麾下已有三年多了,今次打太原,末将是为先锋官……”
“究竟是怎么败的!”种师道无意听他自我介绍,催问道当时的战情。
“禀少保经略相公自奉军令北上,一战攻破阳凉北关五天就带着全军打到太原城下。当时太原城的西面城墙刚刚被金人打破,还没有被修好,只被城内守军用了些木石堵上,经略便想打下太原城,以封死金狗后路。
谁知城内守得极为严密整整攻了三天,方才攻入城内。只是城破后狗留下守兵还不肯投降,反在城中据屋而守略派了三千人连夜清剿,末将也在其中。本想着辛苦上一夜将城内打扫干净费一个白天将城防修补起来,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金狗回师了。
可谁也没料到,就是那一夜,快天亮的时候,金狗的铁骑就赶回来了。末将在城里就听到城外满山遍野的喊杀声……”
“等等!”种师道突然打断军官的叙述,他惊怒道,“难道你家经略没有派人去收复榆次?太原城
榆次县是金人回返的必经之路,如果在那里放下一么可能会被人杀到身后还不知晓?打了多少年仗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派了!”军官忙为自己的主帅叫屈,“经略相公派了兵了!当时经略相公还说,看到敌军先派快马回报,然后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回来。整整一千兵……由姚经略的部将焦安节【注3】领着……”
“怎么派得他?!”种师道跌脚叫道,“焦安节虽是姚古的亲信爱将,但他却不是个有胆略的将帅。榆次是金人援军必经之路,必得遣一名有决断、敢硬战的将领去攻打并驻守,如何能让焦安节那个庸夫……”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嘴,种师中的理由他也能想得到。
又是争功!
种、姚两家并为“西巨室,两家子弟各不相下”,前时姚平仲不听他的军令,前去夜袭宗翰便是为了争功。种师中遣焦安节去榆次县,大约也是不想让姚古的部下拿到收复太原的功劳。
“自食其果啊!”种师道只想气。恐怕种师中也没想到,焦安节如此无能,榆次西侧虽有可通人马绕行的平原,但金人的援军少说也有三四千骑兵。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二三十里外就该发现了,他竟然还能将他们漏过去。
种师道无的摇了摇头:“你继续说罢!”
“末将时陷在太原城中,听到城外来了援军,城里的金狗就像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对砍,等末将好不容易从北门杀出来,避过金狗骑兵赶到南面的蒙山时,已经都到午时了。那时经略相公已经……”
军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他用袖子擦了擦脸,抽噎着继续说道:“末将后来抓了一个逃兵细问当时虽说金狗来的突兀,左右军的营地都被挑了,但经略相公还是将中军的队伍整了起来,向南面且战且走。从卯时一直杀到巳时,一直退到蒙山脚下。金狗的骑兵被神臂弓射死无数,但那时候,下面的兵看到射声赏一直不发下来,都不想再打了,一下全散了,就剩经略相公身边的亲兵一起死战……最后后……”
军官说不下去了。依大宋军中惯例,一步军列阵发射神臂弓,每射一轮该有一轮的赏赐。而从卯时射到巳时,至少射出上百轮了,但赏赐却不见踪影。若其时战局占优,说不定士兵们还能坚持下去,但当时是左右军皆败,只剩中军孤军作战,再没有赏赐来激励难怪会军心涣散。
“这是吾之过啊……”种师道悲,若是他没有将二弟手下的精兵分走,没有让二弟只带着一群由杂兵组成的队伍北上,太原之战绝不是如今的结果,就算是败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如今是谁领军守着阳凉关?”
“是小姚将军。”
“姚平仲?!”种师道皱眉,从洛阳追击宗翰时,姚平仲不顾他的严令,趁夜突袭金军,没想到打个大败,折了三千人马。姚平仲回来后无脸见人向姚古请命后,领军转去支援种师中想到正让他赶上了。
“就是小姚将军。
他在平遥收拢了四五千败兵,退到了阳凉北关坚守,也是他命我回来求援的。少保!”军官扑通一声跪倒,扬起头乞求道,“快点回援罢!阳凉关守不了多久是金狗打下阳凉关,下面可就是河中府!再过了黄河是关西老家了!”
“有希宴【姚平仲字】把守阳凉关……”种师道欲言又止。姚平仲在他手下打过仗的,政和八年的靖夏城一战仲曾亲领两千骑兵正面与数倍西夏军厮杀。只要他能少点功名利禄的野心,就是一名良将。但一直以来仲都是在姚古或是他种师道的领导下作战,唯一一次独立领兵就是对宗翰军夜袭大败。他恐怕不会有多少在逆境中坚守的意志。何况不管能不能守住,只要太原兵败的消息传出去,他的军心就完了。
怎么办?种师道的心中乱麻一团。
如果退兵,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金虏退兵后,南面的道君上皇也不会放过他和他的部下。
如果不退,军心士气又如何维持?没有粮草已经很困难了,如今老家被抄,军心如何再稳着?
想封锁消息,也根本做不到,金人肯定会大肆宣扬。而他面前的这位二弟手下的先锋官是侄儿带回来的,恐怕现在洛阳以西的州县,都已经知道太原惨败的消息了。
难道天要亡我大宋不成?!
……不,肯定会有办法的!
种师道坚信天无绝人之路,转头对亲兵道,“去请姚经略来商议。”反正大败的消息,姚平仲不会不通知他的养父。未来的行动,必须两家坐在一起来合计一下。
“对了!”种师道看着亲兵匆匆忙忙走了,又把视线转回到身前的军官身上,说着这么些话,他还没通过姓名,“你叫什么名字?”种师道问道。
“末将杨志【注4】”
【注1:】种师道无后,这一点实在让人遗憾。护送他灵柩回乡的是他的侄子种洌,而到了在绍兴年间,为了让种师道这样的名将贤臣不至于无人祭祀,朝廷令他另一个侄儿种代为奉祀。
【注2:】种师中,字端孺。时任秦凤路经略安抚使,所以被称为经略相公。他和他的兄长种师道便是水传里出现过的小种经略相公和老种经略相公。至于有的书里说水里的老种是种谔,种师道才是小种,那是大错特错。发生在徽宗末年的水浒故事,不可能跟早在近四十年前神宗时便病死的种谔有什么关联。
【注3:】正史中,谎报军情而害死种师中,并令第二次解救太原失败的便是焦安节。
【注4:】据说种师中手下的确有位名叫杨志的军官,而且是出身于“招安巨寇”,不过俺没查到可信的资料,只能当作小说家言来看了。
九五之卷 第45章 乱象(二)
京城南。
青城寨金军大营。
持续了三天的雨雪终于停了,但天空中的云层仍沉沉的压着。冬日的阳光是有气无力,纵使在正午,也无法将云层穿透,整片天地依然陷入在昏暗中。
而与今日阴郁的天气完全不同,完颜宗翰踩着轻快的步子,在帐外卫兵的通传声中,不待大帐主人的允许,就掀开门帘走进完颜宗望的帐内。
随着帐帘的掀起,宗翰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不仅仅因为从宋国皇宫里搬来的两座一人多高的熟铜火炉中上等贡炭,正闪着幽幽的蓝色火焰,帐中的春色景致,更是让人从心底里燃烧起来。
宽达十余步的帐中,正有十几名年纪不等的美貌女子翩翩起舞。她们身上都只披挂了几缕薄纱,身形舞动中,私密之处忽隐忽现。帐幕中的角落处,一名二十多岁身着宫装的美妇,正轻拨琵琶唱着时新的小调。而坐在一张垫着厚厚数层羊皮的软榻上的完颜宗望身边,簇拥着五六名半裸着身体的绝色女子,为他斟酒夹菜。
宗翰环目一扫,帐内让人神迷的风光尽收眼底,他大笑,“斡离不,你好享受啊!”
见着宗翰不允许就排门而入,完颜宗望脸色不渝,从眼底里闪过的,甚至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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