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
不过出乎两人的预料,东海对孤身投军的外人并不信任,所有的新兵训练科目的难度设定都是以将他们逼走为目标。心高气傲的岳鹏举对此大感恼火,但就此夹着尾巴离开,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许。所以他一直咬着牙撑过被加了重料的新兵训练课程,而凭他的实力和努力,甚至还拿到了全科满分的成绩。刚打算来个不辞而别,他父亲岳和病逝的噩耗就传来了。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岳飞丢下了一同投奔东海的好友,离开了度过了三个月的天津。
只是岳飞决然没有想到,就在他在家守孝的三年里,独自留在东海军中的王贵竟然能打下这么大的名头。王贵当年以八人击败三十女真,砍获一个谋克的功劳,在东海军中只是等闲,但他的名气经过一番宣传,如今在河北却是响亮得很。不论岳飞走到何处,一旦报上籍贯,总会有人提起东海王最信重的王大将军——天知道,王贵到现在还仅是个校尉。
当初在东海的宣传中,王贵以八破百的战绩,几经变迁,已经变成了单人匹马从万名女真铁骑的大阵中杀个七进七出,保护着从平州逃出来的十万百姓逃到天津的壮举。一杆玄铁乌椎枪、一匹追风黑云马,斩将数十,夺旗近百,还砍下了金国八太子还是九太子的首级——说书人口中的王贵,已完全夺尽了银枪白马赵子龙当年在长坂坡的风采。
尽管再怎么注水,王贵的战绩还是远不如长生岛上斩首数万的赵瑜、陆贾,也比不上天津城中,三千抵十万的郭立。但王贵家乡人的身份,比起陆贾、郭立这等南蛮子来,却更受河北百姓敬爱。
两年前,王贵为了将家中老小迁往东海国中安置,曾经衣锦还乡一趟。虽然他只带了两名亲兵回来,但随之而起的却是一阵好大的声势,莫说汤阴县中的大小官吏赶来奉承,连相州的第一豪门韩家也派人来请。旧日的庄户人家,竟然摇身一变,成为韩魏王家的座上客。
至于岳飞,当初王贵回来时,曾遍邀乡中亲友同去天津,也曾提过让岳飞再投东海,不过却给拒绝了。岳飞是个倔犟的牛脾气,不到走进死路里,他是不会走回头路,何况就算要再投东海,岳飞也不觉得有走私人门路的必要。
岳飞与虬髯汉子通了姓名,虬髯汉子也自报家门。他自言姓李名成,雄州归信人氏【注2】。在乡中从军,当了一个马军都头。如今金虏南下,雄州不安,他奉命领着一班兄弟去大名府求援。之所以不走正道,而绕道沧州,只是为了躲避金人游骑。没想到在路边歇脚时,哨兵看到岳翻,以为是盗贼的探子,方才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既然是误会一场,方才之事岳某也就不追究了,还请李兄自去。”尽管心知李成所言不尽不实,但岳飞也没有拆穿他的意思。对面都是有甲的精骑,又有箭术不下于自己的李成压阵,厮杀起来,他虽自信必胜,但免不了会有些损伤。也幸好方才对射时,两方距离尚远,无论岳翻的坐骑,还是岳飞射中的一人、两马,都是只伤不死,将养一阵便可痊愈,没有什么大碍。既然没有结下解不开的梁子,自当一笑了之。
岳飞话说的有些狂妄,雄州兵们听得各个恼怒,倒是李成眼中闪过一阵寒芒之后,反而展颜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他望了望岳飞身后,在几十步外,还有一队三十多骑兵护着一辆四轮马车在观望。从他们身上的衣甲来看,与岳飞是一伙。他暗自庆幸没有与岳飞真的拼起来,否则至少要损失大半兄弟,同时也在暗叹自家运气甚差,没想到这时候出来打猎,还能碰上一只大虫。
翻身上马,也不再多话,李成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集合起他的一队人马便下了官道。远远的绕了个圈子,避过车马的队伍,直奔南面去了。
双眼盯着李成一众的背影,直到他们渐渐消失在雪地的背景中,岳飞方示意队中解除警戒。他回到后方的马车旁,对车中道:“韩公,贼人已经走了,还请继续上路。”
车厢的窗口处露出了一张中年人的脸,他望着李成消失的方向,皱眉道:“号令有法,严整有度。再加上武艺高强,鹏举,那人到底什么来路!”
“他自称李成,雄州的马军都头,奉命去大名府求援。为避金虏,故而绕道沧州。”
“雄州?大名?”韩姓中年眉间的皱纹突然间又深了几分,“从雄州走沧州线南下的官道,在黄河岸边。而现在我们在的这条路,却是往天津的方向。两边隔了有近百里,他这路是怎么绕的?”
对于韩姓中年的疑惑,岳飞也有同感,他推测道,“也许是他离乡投东海不遇,所以才顺着这条路南下。在路上看到舍弟,临时起意想捞一把。”
韩姓中年疑惑更深:“如此人才,东海如何会放过?”
岳飞回忆着李成那对燃烧着野心的双眼,摇了摇头,就是这样的人才无法再东海立足,“任何投靠东海的军队都会被打散整编,无论契丹还是汉军,从没有例外。李成的部众虽少,却也有二三十骑,且都是精锐,让他放弃手下,想来他也不会答应。”
“原来如此!”中年人摇了摇头,感叹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难怪东海这些年声势不及金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做人是这样,治国也是这样。如果东海能学着女真那般来者不拒,其国如今绝不会仅仅局限于海外荒岛和天津、旅顺两处。”
“韩公说得正是。”中年人的话正说到了岳飞心底,若是当年在天津新兵营中没有受到那等闲气,他服丧期满之后,肯定会再投东海。不过话说回来,那一种情况下,若是东海仍如现下这般坐视胡虏乱华,他多半还是会丢下军职,离开东海。
拥有远超金虏的军力,却甘于货殖贩运,岳飞对东海王赵瑜的评价并不高,若不是奉相州知州之命作为护卫前去天津求援,他根本不想再与东海有何牵扯。尽管东海出兵的消息在河北传得有鼻子有眼,但一路北上,岳飞所看到的却是一片金虏和盗贼肆虐的土地,东海果真出兵如何会是这般模样?
岳飞今次护送中年姓韩名膺胄,是历仕仁、英、神三朝的名相韩琦韩忠献的曾孙,也是如今相州知州韩肖胄的亲弟。
韩琦“相三朝,立二帝”,墓碑上还有神宗皇帝御笔亲提的“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碑文。旧年韩琦在乡中建昼锦堂,欧阳修为之撰文,篇中还有“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之语。
大宋惯例,为官者不得治本乡,除了边疆羁縻州县,无不依此惯例。但韩琦凭他拥立英宗、神宗的大功,却能三至家乡为州官,临终前一年还能以太师判相州,作为归乡养老的荣誉。神宗皇帝甚至还亲许韩家世官相州——韩肖胄的祖父韩忠彦为哲宗相,其叔祖韩正彦代为相州知州,之后到了政和六年,其父韩治也做了相州知州,不过没几年因病辞官,让韩肖胄接替了这个位子。一连四代,每一代都有一人做了相州的知州。这等荣宠,除相州韩氏外,天水一朝无一家能有。
作为韩琦曾孙,韩肖胄虽然远比不上他的曾祖,甚至还不一定能比上他被称为“柔懦”的祖父,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自幼受到的教育让他的眼界和见识都高人一等——作为河北人,他对北地局势和宋军战力了解太深了——当童贯刚刚买回燕山府后,他就开始整顿城防和兵器军械,虽然宣和五年到七年,他因父丧丁忧守制,不过在金军南下前,他正好孝期已满,起复后重归原职,正好完善相州的守备。
韩家四世守乡郡,是为相州第一豪族,可以说就是一个土皇帝,如同一株根系深深的扎进相州土地中的巨树,根本无法随意挪动。无论田地、产业,大半都在相州,所以韩肖胄坚守之志十分坚决。
但如今天下的局势,却让韩肖胄对于保住相州并无半点信心。东京城都能三日被破,还有什么城池能守得久的。何况在东京城破之前,就有传言说靖康皇帝要割让太原、真定和河间府三座塞防重镇。太原属于河东,但真定和河间都是河北要隘所在,两府一失,河北局势必然糜烂。届时连北京大名府都不一定能保住,更别提区区相州。
在另一个时空中,韩肖胄做了几个月的相州知州,将家业子弟转移南下后,就将这个烫手的位置丢给了汪伯彦。而后赵构在相州自立,在粮秣筹备与军械兵器上,还是靠了韩肖胄早前做的准备。
不过如今有了东海,北地再乱,也有天津这根定海神针在,故而韩肖胄也多了许多选择。他在相州继续坐着坚守的准备,同时则让他的弟弟去天津求援,若能引来东海军为臂助,女真铁骑并不足虑。
派了两名游骑前出哨探,车队又重新上路。车轮碾压着冰雪,车身也在轻轻摇晃。韩膺胄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在马上昂首挺胸、指挥若定的岳鹏举。
岳飞曾为韩家庄丁,身份卑微,但他却是东海王帐下大将王贵少年时的至交。当初王贵回乡时曾在他兄长的宴席上盛赞岳飞的才能武艺,所以一等岳飞丧期服满,韩肖胄便把他找来,一试武艺,当即便抬举他做了相州驻泊禁军中的一名马军都头。一年来,岳飞虽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韩肖胄还是硬把他升上了指挥使。尽管这其中主要有结好王贵的因素在,但岳飞本身的才干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方才岳飞箭无虚发,四箭便镇住了李成一众,韩膺胄也是深感惊叹,如此神射如今已是难得一见。有这等猛将随行,的确能让人安心许多。到了天津,还能靠着他与王贵拉上关系。听说王贵现在已入了东海禁卫班直,深得赵瑜信重。能与他结下善缘,韩家入了东海朝堂,在军中也会多一份臂助。
视线离开窗帘,靠上松软的座椅,韩膺胄苦笑着。虽然他曾祖父坟墓前还立着神宗皇帝亲提的“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石碑,可如今他和他的兄长却已经打算抛弃神宗皇帝的后人。不过这也怨不得他韩家,而是道君上皇太过荒唐,他的儿子太过无能,如今能就万民于水火的,也只有靠太祖皇帝的后代了。
车队迤逦前行。岳飞有些苦恼的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方才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恐怕很难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那处驿站。
就在岳飞考虑着走夜路的问题,这时前方再一次传来尖厉刺耳的木笛声。笛声入耳,岳飞猛然一惊,车队也一阵骚动。
难道前面又来了敌人?!
岳飞一夹坐骑,正要向前冲去,木笛的声音却突然变了调。两长一短,却是解除警报的节奏。
一刻报警,一刻又解除,这让车中的韩膺胄摸不着头脑。他从窗口探出头,问着又勒住马的岳飞:“鹏举,这是怎么回事?”
岳飞相信自己的部下不至于草木皆兵,如果是看到人,那可能性只有一个,“应该是见到东海人了——就算看明白是官军,哨探们也不敢随便解除警报的。”
“原来如此。”韩膺胄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岳飞的判断,“不过为防万一,鹏举你还会是带人上去看一看。”
拱了拱手,岳飞低头领命。他带着刚才退下来休息的岳翻和十几名骑兵上前去看个究竟。
行不过半里,众人便见到一队东海骑兵被哨探领着从前方奔来。从人数看,大约一个排的兵力。之所以不会错认,完全是因为那队骑兵身上的甲胄都是打磨得如镜子般闪亮的全幅胸甲。这种用比明光铠上的两块护心镜还要大的铁板打造的胸甲,是东海骑兵的制式盔甲,天下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徐庆?!”
“庆哥?!”
岳飞和岳翻同时认出了东海骑兵打头的那人。
徐庆,还有一个叫姚政的,都是岳飞在汤阴县的乡邻,自幼与岳飞熟识,再加上王贵,几人少年时都是在一起撵鸡惹狗的兄弟。早前王贵衣锦还乡后,徐庆、姚政便跟着他去了东海,这两名原本应该成为岳家军中将领的成员,如今却在东海军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想不到今天会在沧州道左相逢。
“岳大哥,翻哥儿?”徐庆也认出了岳飞、岳翻,也是一脸惊讶,连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投了宋军了?”
“我们是送人去天津。”岳翻笑着答着,“庆哥儿,你呢?”能在旅途中巧遇少时的兄弟,他心中又惊又喜。
“我是来追人的。……岳大哥,翻哥儿,你们可曾见着一队三十多人的骑兵?穿着宋军甲胄的,领头一人用的三尺多长的大弓。”
“见过!打头的是叫李成罢?雄州的。”
“没错!就是他!”徐庆一声大叫,连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见的,他们又往哪里去了?”
岳翻指了指身后的路,“一个时辰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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