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
现下在朱胜非和张浚眼前指挥扫雪的内侍,正是东头供奉官康履。他见着两位宰相同来,连忙迎上前。
朱胜非也不理他,任康大珰在脚前叩拜。张浚等康履行了礼后,便道:“去跟官家说,臣朱胜非、张浚求见。”
大宋靖康履没移步,却道:“官家正在宫中接见外臣,还请两位相公稍候。”
朱胜非和张浚对视一眼,这事他们怎么不知道。朱胜非问道:“官家见得是谁?”
宰相相问,康履哪敢隐瞒:“是小姚太尉!”
“姚平仲!?”张浚失声叫道。
大宋靖康履点点头,脸色一阵疑惑,不知张相公为何如此惊讶。
但朱胜非和张浚心中却如有惊涛骇浪。姚平仲领军驻守陕州,防守函谷关,那是关中的第一道门户。眼下逆贼赵瑜领军就要到东京了,姚平仲这个主帅不在函谷关加强防线,冒着暴雪跑回来作甚?为何又不通知他们两人?为将者私离值守,若是给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就算立时斩了他,姚古也说不了半句闲话。
两人在殿门外肃立静待,心里却在不断推测着是姚平仲此行却是为了何事?等了近半个时辰,殿门打开,身材高大的姚平仲倒退着走了出来。
等离了殿门,他一回头,却见朱胜非和张浚就在眼前,连忙跪下行礼。不过等他站起后便告辞离去,没有透露半句为何回返京兆的缘由。看着他的背影,朱胜非和张浚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但天子在殿中等候,两人也不便留下他追问。
通名殿中,两人趋步上前。在天子面前依礼赞拜,听见平身后抬起头来。只见高高在上的赵构,他的神色却是少有的轻松。
“朱相公、张卿家,如今京兆内外的灾情如何?”
这句话,赵构竟是在笑着问的!
上九之卷 第27章 天子(下)
兴庆府。
西夏国都。
西夏自立国以来。与东邻宋国和战不定。不过国都兴庆府,却自始至终没有遭过兵火。城内宫室、城池规模浩大,庙宇处处,各色建筑式样,皆仿自东京城的模样。而城中的百姓,装束打扮也是胡汉参半。尤其是官吏,多是穿着汉家的服饰,宽袍大袖,与汉人无异。
在如今的西夏国君青天子——这是党项人对夏国皇帝的称呼——嵬名乾顺登基前,城中到处都是秃发留辫的男子。当时秉国的梁太后、梁乙埋兄妹,作为胡化的汉人,很清楚汉礼对西夏这种蛮族国家的威胁,所以大肆提倡胡俗。但乾顺登基后,却是倾慕汉家文化,解除了秃发之禁,并仿汉家制度,建立学校,制定官制,将半部族半封建的政治体制逐渐转变成一个君主集权国家。他几十年的作为,都是一副明君作派。
而近来乾顺又趁东边大乱,趁势起兵将几十年来被攻占的土地全数夺回。国中的声望如日中天。文武两班的臣子也陆续上疏,给嵬名乾顺上尊号、献祥瑞。
除了开国的景宗皇帝嵬名曩霄【李元昊】外,西夏国历代国主中最有权威的青天子嵬名乾顺——依宋人的叫法是为李乾顺——今日正安坐于殿中,一张南朝澄心堂的熟宣铺在身前桌面。玉竿狼毫拿在手中,正一丝不苟的书写着。
乾顺一边奋笔疾书,一字字蝇头小楷跃然纸上,却都是金刚经中经文,可每一个字却都是猩红欲滴,闪着血光。党项笃信佛教,乾顺也不例外。虔诚信徒抄写经文,多有刺血入墨的做法。而嵬名乾顺今次书写金刚经,则是不掺墨水,尽数用鲜血来写。
不过乾顺却也不是用自己的血,天子自伤御体,并非什么幸事。真正不时在砚台中滴上一股鲜血的,却他刚刚纳入后宫的任妃。
任妃是静州防御使任得敬的女儿。任得敬刚刚归降不久,原是宋国西安州【今宁夏海原】通判,几个月前夏军攻下西安州,任得敬投降后便将才十六岁的女儿献了上来。任妃年轻貌美,婀娜多姿,有着汉家女子特有的柔媚。而最要紧,是她有着党项女子所没有的才学。红袖添香,展纸研墨,一起讨论诗词歌赋,这是乾顺在其他嫔妃身上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就是他的另一个汉人嫔妃曹妃,也是与党项女子一般的胸无点墨。
鲜血用得很快,每写出五六字。便耗尽了任妃滴在砚台中的鲜血。这也是为防血液干涸,并不敢多放血出来。任妃见着砚中血墨将尽,便又拿起一柄金刀,便要在伤痕累累的掌心处划下,
乾顺放下笔,将任妃莹润如玉的小手捧起,疼惜的看着上面的道道伤口:“今天就写到这里好了。金刚经三十二品,浩浩数万言,不是几天就能写完的。朕曾听闻有人刺舌取血,整整费了十三年,才将一部金刚经抄完。”
任妃柔柔跪在乾顺膝前,仰起娇艳如花的小脸,剪水双瞳中波光盈盈:“几年也好,十几年也好,就算流尽心头血,臣妾也愿服侍官家将这部金刚经写完。”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乾顺笑了,这也是他宠爱任妃的缘由。同时他也很喜欢被唤过官家,而通常被国中臣子用来尊称的“兀卒”,却非他所喜。
任妃还是仰头看着乾顺,“官家,为何这几日心情都是不好?是不是外廷有什么难事?”
乾顺叹了一口气。军国大事不能谋与妇人,这些事都不好对任妃说。抬手将任妃拉起,把温香软玉抱得满怀,将头埋在如云如墨的秀发间,模糊不清的叹道:“你不懂的!”
嵬名乾顺四岁即位,迄今整整四十年。这四十年,夏国在他手上虽谈不上发展,但好歹保存了下来。四十年的天子,他的地位、威望比起他的父亲秉常来。但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乾顺却无法做出决定。
旧日失土以全然恢复。而在此之前,也就是女真南下攻宋之前,完颜宗翰还遣使来会,答应割让北方天德、云内、金肃、河清、武州等四军八馆,约同他一起攻打麟州。虽然在历史上,乾顺应约出兵完全是与虎谋皮的举动,不但黄河东面的天德、云内刚到手就丢掉,连河西的金肃、河清也被宗翰又抢了回去。
不过现在,赵瑜的威胁实在太大,宗翰却也没多余精力去理会党项在河套的动作。乾顺南北出击,如今的西夏领土,确是建国百年之最。可嵬名乾顺却开心不起来。土地再广、人口再多,但如果没有人才的话,那一切都是一个空。
一时之才供一时之用,乱世之时,当有乱世之才。金国的一彪宗室名将,吞辽破宋,战功煊赫。宋国新朝,立国十余载便有一统天下之势,无论君臣。也都是一时之选。
而他的大夏国辟居一隅,人才匮乏。朝中文武百官多是鼠目寸光之辈,只看着眼前的利益,却忘了日后的危害。
他的弟弟晋王察哥,勇猛善战,如今统领军中。兰州便是他领军打下,今年的开疆辟土,皆尽是他的功劳。但就是他的这个弟弟,打下兰州后,还叫嚣着要打到京兆府,将关中并为己有,做着席卷天下的美梦。
而文臣首领嵬名仁忠同样是宗室。他的父亲嵬名景思,有恩于乾顺父子。旧年梁氏之乱,先皇秉常为其母梁太后所软禁,却是靠着景思的保护才得以保全。嵬名仁忠得居高位,获封濮王,泰半肇因与此。而乾顺提拔仁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制衡弟弟晋王察哥所代表的军方势力。
仁忠与察哥带领文武两班相互争斗。仁忠曾多次上疏称察哥贪墨不法,察哥也几次使人弹劾嵬名仁忠,而乾顺也对两方的争斗乐见其成。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虽然他们能在宋国前些年的攻势中,一边相争,一边还能勉强保证国势不至大败。可眼下的时局却不是在文武内耗下还能支撑得住的局面。
辽、宋、夏三国互相牵制了百年之久,夏国势弱,故而同时向辽、宋两国称臣。大多数时候,都是借助北朝之力,来牵制南朝的进攻。但如今辽国亡,旧宋灭,新兴的金国和换了帝王世系的宋国之间仇深入海,誓要拼个你死我活,而南朝正统嫡系又在关西登基,做了个偏安的皇帝。
此时天下大乱,旧时三国鼎立的局面不复存在。以乾顺的见识。这一乱却是到了天下势力大洗牌的时候了。大夏能不能在这场变局中,继续千秋万代的存续下去,他是全无把握。
旧时得以安居,一方面是国中军力强盛,另一方面还是依靠辽宋两国的平衡。但如今的情况,不论是女真人,还是南朝的新帝,军力都远过于旧时的辽宋。无论哪一方得掌天下,对偏居西陲的小小夏国来说,都是代表灭国时候的到来。而相对而言,比起女真人,乾顺更畏惧的是南朝洪武新帝。
南朝刚刚自立的洪武皇帝,自称为宋室太祖之后,乾顺对此可是半点不信。给自己攀个好祖宗,以获取统治汉地的名义,这是几千年来异族立国必走的程序。旧年五胡乱华,唯一存续下来的鲜卑便是自称为黄帝苗裔。而建立了前赵的匈奴人刘渊,他在位时将国名定为汉,说是要继承汉家母舅的帝统,直到他侄儿刘曜篡位,方改为赵。
而夏国也是一般无二,他嵬名乾顺的嵬名,是党项姓氏,之前姓过赵,那时是宋太祖的赐姓,再往前姓过李,是来自唐太宗的赐姓,继续追溯上去,他的先祖却也曾自称过鲜卑帝族拓跋氏的后人。赵瑜攀上宋太祖,他的皇位便是稳稳当当、名正言顺的坐上去。
而赵瑜的军力,又远在女真人之上。乾顺并没见识过传说中的东海精兵,但被东海精兵打得丢盔弃甲、多次被全歼的女真铁骑,却是乾顺、乃至党项的梦魇。察哥率领的三万大军,在北方被完颜宗翰的三千铁骑一个冲锋便赶到了黄河边,差点便全军覆没。而战力远在女真铁骑之上的东海精兵,乾顺是从骨子里面感到畏惧。
乾顺熟读史书,很清楚一国之兴。必然会有一国或多国衰落或灭亡。赵瑜新朝的蓬勃兴起,也让他这个有识之君睡不安寝。以洪武为年号,赵瑜很明显就是个以强军自傲,咄咄逼人的皇帝。当他打到关中后,就会甘心于旧时疆界,不踏入横山一步吗?
嵬名乾顺绝不会这样去幻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可是赵瑜认得先祖的名言!
“唇亡齿寒啊……”党项青天子轻叹着。
任妃茫然不解的回过头,看着眉头深锁的乾顺。
“去将晋王和濮王请来。”乾顺对着殿外喊道。国策要变一变了。联金联宋,至少让宗翰和赵构可以不分心,可以全心全意的去对抗赵瑜。
昨日的死敌,也可是明日的盟友。为了生存,为了延续大夏国祚,乾顺可以不择手段。故辽天祚皇帝嫁过来的公主,还有她生下的儿子,就在去年都被秘密赐死。为安女真之心,他连亲生儿子都放弃了。
就算与死敌联手,乾顺也毫不介意!
东京开封府。
大宋太庙,庄严肃穆。一重重院落、一间间殿阁,多达数百楹。除了皇城外,是东京城中最为庞大的建筑群。
数千近卫军精锐守卫着太庙内外。人人将最好的衣甲穿戴在身上,精铁重甲给磨得光可鉴人,枪管和刺刀都用油摸过,也是光润鲜亮。鲜红的簪缨在头盔上随风拂动。而士兵们的挺直的腰杆,比起精良的装备更加摄人。
鼓乐齐鸣。
编钟,玉罄,黄钟大吕的宫廷正乐,声震太庙内外。
道君皇帝好韶乐,用了十数载使人编修出来的大晟乐,自己没有用过几次,却个赵瑜捡了便宜。
入东京后,赵瑜第一桩事拜祭太庙。作为大宋的新一任天子,不去太庙给祖宗上个香,拜上几拜,再送些牛羊猪的首级,那便是不孝了。
赵瑜当先入内。赵琦紧跟在身后,还有赵文为首的臣僚们也排好班次,陆续入内。有资格跟着赵瑜一起祭拜的,本来还应该有宗室的位置,但东京城内的赵家人,多半到了辽北的五国城做客。现如今,除了几个漏网之鱼,就只有赵瑜、赵琦和赵文三人来主持参拜。
一进进正院的大门在赵瑜面前打开,从门内遥遥望去,最深处的明堂大殿,竟在半里开外。明堂是历任天子的灵位所在,而配飨太庙的臣子和宗室们的神主,便都安置两侧偏厢之中。
祭祀的韶乐一首接着一首,按照礼仪,全不重复,要将二十四首预定的曲目全数奏上一轮,少说也要半日的功夫。在伴奏声中,赵瑜领着赵琦等人穿过一重重的门户,一步步的走到明堂大殿之前。
这座赵佶耗费巨资改建的明堂,是与祭天的圜丘同一等级的祭祀场所。宽达十二丈,高有六丈多的大殿,重檐斗拱,山墙高耸,明黄色的琉璃瓦闪闪发亮。正面的大门也有两丈多高,厚重榉木门板新漆了红漆,上面的黄铜门钉个个被擦得锃亮。
明堂的大门洞开着。堂内的一切都展现在赵瑜一众的眼前。在明堂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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