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
剐的模样,不知明府君……见识过吗?”
章渝的身子簌簌地抖了起来。脸色煞白,却死咬了牙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儿。
赵瑜笑了起来,却是真心的。看章知县都抖成这样,要撬开他的嘴巴也只需再加一把火了。
“来人啊,”赵瑜喊着,“给我寻个烤肉架子上来。”
下面的人应了。赵瑜转过头笑着对章渝细细解释:“鱼脍【注3】可以吃生的,但人肉嘛,还是烤熟了比较好。明府这般细皮嫩肉、珠圆玉润,想必和了血烤来,风味定然绝佳。”
章渝崩溃了,一把扯住赵瑜衣角,尖叫道:“我说!我说!这县库中的钱粮都放贷了出去,这还没到收账时间啊!”
赵瑜一脚把章渝踹倒,转身回到座位上,冷道:“你这厮欺我。天下放贷,岂有年底不回帐的道理?”
章渝趴在地上,涕泪交流,呜咽着:“小人没说谎啊!如果年末不关帐,息钱向来可以加两分的。”
“哦~是吗?”赵瑜拖长了声调,突然他一拍扶手,大喝道:“你还敢骗我?钱粮贷出去就算了,但库中茶酒呢?丝棉呢?这些杂物能贷得出去?!”
章渝浑身一抖,忙道:“大王明鉴,小人不敢欺瞒。茶酒丝棉,帐中都有记载,前日作年节赉赏早支了出去,县中官吏、兵士都要分到,尚亏欠了许多,库中哪还有剩的。”
“那兵甲器械呢?总不会也赏出去了罢?”赵瑜拍拍手上厚厚一本的仓库清单,“这里面可写得清清楚楚,东西都在库里呢!”
听到赵瑜兜兜转转,终于问出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一直静待在侧的陈五、赵文二人,都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不动还好,这一动便让一直都提心吊胆地关注着赵瑜三人神色动静的章知县发觉了。人品虽然不堪,相貌亦复猥琐,但他区区一个同进士出身,却只用了五年就由选人顺利改官【注4】,升了知县,其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能力确是出类拔萃。
“说起钱粮,他们不动,说起茶酒丝棉,他们也不动,偏偏说起兵甲器械就动了,他们当真是为了财货而来的吗?”
章渝心中揣测着,明面上却还在回话:“大王有所不知,这清单是清单,库藏是库藏,对不上帐的却也极多。像这昌国县,地处海岛,湿气深重,兵甲器械极易朽坏。新制弓弩,如不随身保养,只一两年就胶脱弦断,铁甲钢剑,若不时时上油,半年之内也会锈烂,都无法放得长久。但按兵部定规,这库中兵器都要存上十五年方许报损。如果把兵器朽坏之事上报,上面却不会体谅,不大不小也是个保管不当之罪,这当年考绩即刻就要减上两等,自然不会有人做此蠢事。总之是瞒上不瞒下罢了。”
“尸首呢?”陈五冷着脸问道,“人死了还有个尸首,这兵器朽坏了就化灰了?总得留点什么下来罢。”
“果然,”见陈五抢着说话,章渝眼睛一亮,“这兵甲器械确是他们最在意的,连上下尊卑都不及顾了。”
章渝一边猜测着缘由,一边答道:“坏掉的兵器不能留在库中,路上和州上下县里巡查时给查验到就不妙了。”
陈五追问:“那库空着岂不是更不妙?”
“来巡查时,就从三姑寨借一批充数,等人走了再还回去。”
“也就是说,现在城中根本就没有兵器,只有三姑寨才有?”陈五失望透顶,说话也乱了分寸。
章渝闻言,眼睛又是一亮,好一个“现在”。联想起逃走的县尉,一切都真相大白。“原来他们不是想掠城,而是想据城啊!”再回想起昨晚赵瑜所说的那句话——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章渝不禁要低下头,去遮掩马上要溢出的窃喜,“吾之首领,终得保全。”。
【注1:】方丈:佛教原用以指禅寺的长老或住持所居之处。宋代之后方成为住持的称谓。
【注2:】我国古代的档案馆名称,各级行政机构中都有设立。存放“宪令、图牒、簿书、案牍”之用。
【注3:】即是生鱼片。中国古代一直有吃生鱼片的习惯,称为鱼脍。从春秋时即已出现,经两汉到唐宋为极盛,元明后渐渐衰微,到了清朝,就几乎没人再吃了。而现在,只能在日式料理中见到了。
【注4:】宋代文官被分为“选人”和“京朝官”。选人是文官里面最低的一个阶层。
选人想要晋升到京官,须经过三任六考——每任的任期为三年,每年一考——的磨勘,层层升上去。等磨勘期满之后,还要有人举荐,同时通过南曹和流内铨的审查,再由宰相批准后,才能升为京官,这一过程就被称为改官。
初九之卷 第7章 敌至(上)
午时初刻。
钟鼓楼上,章渝已经有了一个属于他的位子。他身子侧坐,脸上带着一丝谦和的笑容。这笑容有几分谦卑,又有一点自矜,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在这谦和的笑容配合下,他猥琐的相貌反而使人感觉容易亲近,确实笑得恰到好处。
章渝微微弯腰,半缩着脖子,用接近于仰视的角度看着坐在上首的赵瑜,凑近了道:“二将军,”称大王太过火,叫二郎又过于亲昵,章渝斟酌着,终选了这个称呼,“区区方才的提议,不知二将军可否同意。”
赵瑜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哒哒作响,显出他心中的犹豫。
并非章渝他狮子大开口,让赵瑜舍不得出价——命都在他手上攥着,要落地还钱再容易不过;而是章渝的提议太过怪异:他竟然愿意以自己为质,请赵瑜放了那些被俘虏的文武官吏。
横看竖看,赵瑜他面前的这矮胖子都不像是慷慨激昂、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的英雄豪杰,连表情、连长相、连说话动作都没一点像。
而且这章知县不知怎么还看穿了他的谎言,猜测到他想要守城的打算,并献上了一份大礼。这么聪明识趣的人精,如何会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赵瑜头很痛。
陈五眉间纠结,视线在章渝身上打着转,他也是想不通。
章渝笑容不改,静等着他们的回答。
一时之间,除了一记记敲击声,楼中反而静了下来。
“哒”的最后一声重响,赵瑜敲打扶手的手指停了。他看看陈五,正要说话,便听见楼梯上传来咚咚的几声响。三人齐扭头看过去,却是赵文大步跨了上来。
赵文喘着大气,脸上泛着一层油汗,显是跑着来的。他兴奋地大喊:“二郎、五哥,这狗官没说谎!县衙的三班院里的确有三十多张弓,还有南监院中也有十七八张,加起来整整五十张弓。俺看过了,都是州监造的上品。”
“那箭矢呢?”陈五急忙追问。有弓没箭,也是白搭。
赵文大点其头,道:“都有!都有!足足二十八捆上等白羽箭。俺使人点过,数都是足的。”
陈五听得,往椅背一靠,长舒一口气,嘴角还挂上了一点笑模样。一捆足数的箭矢,通常在三十五六到四十支之间,正好能装满两副箭囊。这二十八捆,足有千多支箭。平均分下去,每张弓能分到二十支。虽然不算充裕,但巡检司如要攻城,也不会空着手来,总得带着弓弩,到时射箭上城,守兵再捡起来用便是。
赵瑜也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这还多亏章渝的提点。他只顾得搜那县库,却忘了城中弓手、狱吏都是配弓的。
“文兄弟,”赵瑜命令道:“你下去把弓矢都分一下,以西门为主,其他三门还有山口都要分上几张,剩下的,尽分给一队,我另有用处。”
赵文得令而去。
赵瑜看看陪着笑的章渝,咂咂嘴,章渝这定金的份量可是够重的,按说投桃报李,他的回礼也不能太轻。转过头对陈五道:“五哥,这事要劳动你了。”
陈五忙站起身,抱拳躬身道:“不敢称劳。”
“还请五哥把下面的文武官吏……”赵瑜又看了看章渝,方一字一字的道:“都、砍、了!”
陈五一愣,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二郎?”他犹豫着问。
却见赵瑜轻轻摇头,横过右手食指,在颈项上划了一记,重复道:“都砍了!”
“诺……”陈五怀着犹疑下去了。
“还请二将军开恩!”章渝大叫着,从椅中一跃而起。
赵瑜不去理他,走到窗边,低头看着陈五匆匆出楼。虽然他不知道章渝打得什么主意,只要不顺着去做便是。反正本来就有把这些官吏杀了祭旗打算,现在就做也只是提前些罢了。毕竟还有一些家住城中的弓手、衙役躲在暗处,不把能领头的处理掉,总归是个麻烦。
“二将军!”章渝又是一声大喊,跪倒在地,想去抱赵瑜的大腿。
赵瑜连忙闪开,看着章渝伏地嘶喊。
那章知县头紧紧贴着地板,连声道:“还请二将军开恩!”
此时楼下哭喊声突起,陈五已经开始动手了。
章渝却不再叫了,只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
赵瑜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章明府,你这又是何苦?你帮了我,我自然不会动你,至于其他人,你就不必太在意了。”
楼下的哭声愈渐愈低,而章渝依然伏地不动。
赵瑜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难道这贪官,真的是如此重义?”
正午。
西门城楼上。
一阵寒风掠过,赵瑜把身上的皂色短褂又裹紧了点。他仰头看天。冬日的太阳斜斜的挂在正南方,苍白黯淡,看上去仿佛遮了层云翳,照在身上丝毫也不见暖。
“正好两个时辰。”陈五站在他身后道。在把砍下的头颅传首城中、震慑群小之后,陈五就和赵瑜来到这里。
不仅陈五,至善和尚、赵武还有几个头领也都站在这城楼上。只有赵文,他带领着三队人马作为预备队,被留在钟鼓楼。不论哪面城墙被攻击,他们都能在半刻钟内赶到支援。
“嗯。”赵瑜的视线落回西面一里外的官道上。三名骑手就停在那里。不过从他们的身体和下方坐骑的比例来看,骑的好像不是马,可能是驴或是骡子。虽然这个距离已经看不清他们身上的服饰,但所戴的头盔和腰间的跨刀使人不会误认他们的身份——巡检司官军的巡哨。
这探马既然已经到了,本军最多一个时辰也就该兵临城下。只恨西面有镇鳌山遮挡,不然现在就能看到那三姑寨兵士的身影了。
“二郎!”赵武凑前一步,他在提醒。
赵瑜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他右手一招,大声道:“来,把我浪港军的旗帜……升起来!”
下面两个喽罗一齐动手,一面五尺长三尺宽的黑色旗帜缓缓升到了城楼旗杆的顶端。黑旗迎风招展,旗上所绣的白色骷髅在惨淡的阳光下分外惹眼。骷髅像上那对空洞的眼窝藐视着所有的敌人,骷髅像下一双交叉的腿骨则昭示着危险和死亡。
这是浪港水寨的旗帜。
几年来,浪港海盗声名大振,东海上人尽皆知,其得益于这面赵瑜提议的死亡骷髅旗确是甚多。
而现在,它被挂在了昌国县城的城头上。它是明明白白地在宣告,这块肥肉,我浪港寨是不会吐出来的。
看着城楼上挂出一面旗帜,远处官道上的三骑探马分出一骑。那一骑缓缓前行,逐渐接近城楼,许是要把城头上看个究竟。
探马顺着官道大模大样地接近,放肆程度近乎于挑衅。
“他在试探。”城楼上的每个人都这么想。海盗们也常做这种事,每当遇到摸不清底细的肥羊时,海盗们总会派出一两艘跑得快的小船去骚扰试探一番,确认一下那张白色毛皮下到底是羊还是狼。
“二郎,要不要把城门打开?”赵武问道。
“开门作甚?”至善看赵武的眼神近乎于同情,“这城里哪有骑兵能冲上去?”
赵武道:“说不定能吓走他。”
“吓不走的。”赵瑜摇头苦笑,他清楚他这武兄弟的奇思怪想从哪儿来,“我不是赵云,城下的也不是曹操,“子龙空营惊曹军”是玩不起来的。【注1】”
赵武呐呐而退,城上众人皆笑。至少是现在,动脑筋的事还不适合他。
不过,任由那探马接近,却不做些表示,那也不成。
赵瑜向后一招手,“弩来。”
后面的一个亲随闻声趋前,递上一张半人长,两臂宽的重弩。
这弩“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注2】。虽然是弩,却名为弓。
神臂弓。
这神臂弓为军国重器,宋廷对其制造方法视若珍宝,秘而不宣,造出的成品也仅装备禁军,敢仿造私用的向来是立斩不赦。能得到它,对于赵瑜来说,绝对是惊喜。而这惊喜,却是至善搜出来的。
前面至善受赵瑜之托,前去处理那两个市井豪杰。其中一人,手到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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