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乞丐调查





  可是,同这帮人打完交道,我做了三天三夜的恶梦,我知道身后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我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到了这会儿我才深深的后悔不该一个人跑到深圳来,现在陷进这样的麻烦里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谈判的成功让契爷对我的才干倍加赏识,他说读过书的人要是在这个圈里混,那是明摆着要占上风,因此,他准备真的放手让我去干,而他自己要找个月明风清的地方去养老。
  那时,我睡在契爷的隔壁,无时无刻地都在想着逃跑,钱不成问题,但是我想我只需要买到回老家广西的车票的钱就够了。
  白天我心神不定的陪着契爷打麻将、玩牌到茶楼吃茶,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就如进了笼子般烦躁。
  也许契爷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他那双眼睛真的是特别的锐利,他竟给我找来一个女孩说是让她伺候我的一切,给我去去火气。
  我知道这女孩实际是来监督我的,可我又无法拒绝,只好表面接受,暗地里却打发这女孩出去买这买那,到了晚上,我十回有九回是醉的,我可不想让这种女孩在这种地方碰我,我一直还是个非常洁身自爱的男人。
  终于,有一天契爷让我到深圳的一个乡下替他看房子的机会,我把送我来的汽车打发回去,说我要在这里同装修房子的人谈谈,等那帮人上车走了,我拼命地往公路上跑,搭上公共汽车我到了深圳的火车站,我知道这种地方都有契爷那儿的人,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买票进了候车室,我碰上那个河南人,他正从垃圾箱里往外拣矿泉水瓶子,见我一个人,他奇怪的问:“怎么,祥昆,你一个人出门吗?”
  我朝他使了个眼神,他马上不吭气了,我就在他奇怪的注视着登上了火车。
  离开了深圳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我想我在离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越来越远,我提醒自己忘掉这一切,只当这是一场恶梦。
  我在失踪了两年后重新回到了广西的家,家里的人又惊又喜,对我到哪儿去了再三询问。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到过深圳,可我身上的纹身让他们发现了一切,我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认为他们的儿子已经完了。
  我说过我在四处奔波找工作,可是,我找不到工作,关于我在深圳的经历被人们越传越神,以至于我们北海的报纸要登门对我进行采访,我吓得的躲了起来。
  我现在还是想出来闯闯,毕竟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找不到大多的机会,可是我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北京,也许上海,但是,我决不会再回深圳,那里已经让我终生感到恐惧。
  不过,我从报纸上看到,深圳己在大规模的治理治安环境,相信如契爷之辈在公安局的围堵之下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我庆幸自己终于逃脱了出来。
  我回到家里,父母告诉我在深圳的那个同学已多次打电话找我,想起他我悲愤交加,如果不是他的“失踪”,我怎么会落得这种的结剧?
  可是,同学终于从上海打来电话解释,春节后他回到深圳,先是手提包被偷,手机、呼机全部丢掉,后又被公司解雇,他一气之下往上海发展,本想安顿好自己,再与我联系,可是,没想到待他把电话打到我家,我已经失踪数月之久,听到这番周折,我不由想到自己也许真是该当有此一劫,也算是见识了一番,差点也享受到荣华富贵,飞黄腾达的滋味,只是,这条道怎是一个“黑”字了得,所以,我还是庆幸自己知途迷返,只当那些经历只是一个传奇。
  采访者思绪:
  对王祥昆的电话采访断断续续进行了几次,这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师大毕业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沧桑感,几次我都想劝他,别把过去当成壳背在自己身上,那实在有点太沉重了。
  幸运的是当我终于把这段传奇付诸文字的时候,他竟来到了北京,他受同学的邀请也实在是想在北京找一份他有出路的工作做。
  我们很快就见面了,这是我们都不曾想到的事情,可是,彼此能够谈得来是早已实践过的事实,因而,双方并不尴尬。
  我把成形的文字给他看,几天后他还给我时,涂的一塌糊涂,面对我的诧异,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删去了很多。我不想让大家知道太多黑暗的东西,我想这仅仅是一个故事而已,别把它搞得这么恐怖,其实,契爷对我不坏,我在他身边没有受苦,我也没看到他对谁太过份,我想他那么一个高位截瘫又是风烛残年的老头,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已。
  我说如果你真的逃不出来你会怎么做?王祥昆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想世界之大,人也很难分清谁好谁坏,无非都想生存下来,对许多人来讲,能够好好活着就已经不错,所以,去想问题是自讨苦吃,所以,我以后只要好好走路,做什么人也许并不重要。”
  不久,我听说王祥昆终于在一家法国独资的企业找到了工作,是典型的外企白领,月薪5000元,我心里想他也许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
  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很夸张的口气说他后悔把纹身去掉了,回为他手腕上匕首纹身的痕迹引起了法国女孩的崇拜,她们听说他的传奇会更加对他崇拜的无体投地。
  “我想我胸前的那条龙如果没有去掉的话,那很可能她现在已经投进我的怀抱了,因为法国人喜欢浪漫而有个性的东西。”
  挂掉王祥昆的电话,唤,他现在已经听见了,我为生活的阴差阳错感到开心,人很难预料自己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正如人走在路上不知道下一个路口等待的是什么,所以,人要一直走下去,直到经历一切。
  第十五章
  因为是先天性双目失明,这两姐妹生下来就是为了乞讨,姐姐拉琴,妹妹敲板,边走边唱,她们已经到过很多地方。对于北京,她们说这里的人大概是有钱。“
  ——边走边唱的姐妹花乞丐
  我最不喜欢冬天,尤其不喜欢北京的冬天,那种温度要是下降起来,真象风是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生痛。
  可是冬天什么人都好过,就是乞丐们挺受罪,冰凉的地上一坐就是一天,要是赶上降温,街上没什么人,一天下来忍饥受冻却没什么收入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儿。
  不过在北京一般不用担心有这种事儿,因为无论天多冷,北京的街头永远人满为患,而且,在地下通道里呆着,温度低点,风却没那么大,所以,春节前夕的地下通道是乞丐们特别爱呆的地方。
  快过年了,人们都在忙着大采购,心情不错的话他们也会变得大方一些,乞丐也得过个年呵,于是,在这种时候上街,乞丐们一般不会失望,那对姐妹花乞丐也就在这时撞入了我的眼帘。
  她们守在亚运村地下通道的路口,一个拉着弦子,一个敲着牙板,唱着合辙押韵的民谣,只是,身上花棉袄的颜色招摇的有些过份,再细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她们是一对从来没有看到过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盲人。
  虽然天很冷,可我还是想跟她们打个招呼,冻天冻地不冻人的笑脸。虽然她们根本就看不到我的微笑,可我相信善心的感应力量。
  我一次次的光顾她们。每一次都或多或少的投下我的善心。
  有一天,突然下雪了,街上的人在迅速减少,我想我应该在这种时候去看看那两姐妹。
  果然,经常人声鼎沸的地下通道一下子变得很寂廖,平常总是吱吱呀呀不停地唱的两姐妹大概已感觉到与往日的不同,她们安静的坐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走了过去,对她们说:
  “下雪了。”
  那个看上去大一点的女孩对我这个方向侧了侧耳朵,问我:
  “这雪大吗?”
  我说:“大呵,马路上已经是厚厚一层了,汽车都象是在爬。”
  听我这样说,这两姐妹高兴了。
  “雪下的大,这麦子过冬就好过了。”
  “可是雪太大,就没有人在街上了,你们怎么办?”
  两个女孩不吭气了,还是姐姐胆子大些,她问我:“你是干啥的?咋问这话?”
  我笑了,在她们面前蹲了下来,“给你们拍张照片,你们愿意吗?”
  事后我真的很奇怪,其实,她们的眼睛一点光感都没有,因为闪光灯亮起的时候,她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可是,她们居然很喜欢拍照,而且,请求我一定把照片寄给她们,要是她们已经离开北京的话。
  “你是记者我知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妹妹开了口,姐姐说妹妹读过三年盲校,因此知道的事情比姐姐都多。
  我抓住这机会,赶快切入正题:
  “那么你呢,你是姐姐,你干吗不去读盲校?”
  果然这个话题成功了,姐姐迟迟疑疑地边想边说,正如她们的边走边唱。
  “不瞒你说,我们家一家6口有四个瞎子,除我爹是明眼人,我娘和我们三姐妹都是瞎子,我那小弟弟还好也是个明眼人,可医生说他的眼睛也有毛病,只是他比我们还好,现在总算还能看见事儿。
  我们三姐妹都是先天性失明,长这么大就不知各自长得啥模样,自然,我也不可能去读书。
  我那个大点的妹子已经嫁了人,男方是个哑子,也是先天性的,当时为了给我弟治眼睛,对方的聘钱又挺多,我二妹妹一定要嫁,也就由她去了,农村的女娃没什么旁的路子可以想,更何况我们这些瞎子。
  二妹嫁了以后,我说什么也想叫小妹去读盲校。我想这个家里我一个人吃苦就行了,不能让她们都跟着活不出人样来。
  这样小妹读了盲校,我和娘在家种点棉花,我爹背着弟弟到处治病,怕他的眼也瞎了呀。
  后来,弟弟这眼病总算稳定了,可妹妹的书却念不成了,因为家里欠下了一屁股债,人家天夭堵着门来要债。
  实在不行,我爹说,上街要着吃吧,你们姐妹俩,这个家养不了这么多闲人呵。
  听爹这么一说我就哭了,其实,从一落地,我就知道我长大以后要上街要着吃,因为,瞎子大多数都要这样。
  你看我这拉弦子的功夫是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练开了,背那些老歌,背不过不能吃饭,从小我爹就这样教我。
  因为生下来就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注定要活得比别人难,所以,当我听说弟弟生下来眼睛是好的时,我高兴极了,可惜,他长到八岁时,眼睛也老有毛病,这不如今他16岁了,花了多少钱才把两只眼睛保住,可大夫说,也不敢保证将来他的眼睛不会瞎掉,唉,这遗传的东西真是躲也躲不过。
  我爹是个可要强的人,他说女娃子不读书不算是事儿,可男娃子一定要读书,要不将来连个媳妇也娶不到。
  所以,我们姐妹俩在外面要的钱,很大一部分要供给我弟弟读中学,可怜我弟弟带着瓶底似的眼镜成绩在班里总是数一数二,我们全家都为他骄傲。
  我弟弟常对我说:“姐呵,要是我的眼睛中学毕业时还没瞎,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等我读完大学,你和三姐再也不用出来要饭了,我要把你们接到城里去住,屋里有自来水,你们再也不用那么冷还要到村头的井去挑水,那会儿你们就享福了。”
  你说我这弟弟有多好,他知道为了他我们姐妹吃了那么多苦,所以,他用功用得可狠,一定想要考上大学,可是,即便是他考上了大学,我在想我们家哪能供的起他,我和妹妹已经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难道要一辈子这样在街上呆下去,我也不知道。
  想来我们已经在外面跑了五、六年了,先到了西安,又到了河北,从河北又到了武汉,可是武汉人不咋地,我们又到了成都。
  成都地方挺大,人也热闹,可是,地面上不清静,老要出事,我们两个女娃子总要被人欺负,甚至有时候那些人拿欺负我们瞎子当本事闹得我们东躲西藏的,根本就没法呆下去。
  后来,我们就听人说,北京不错,是个好地方,这里的人都特别有钱,而且,因为是首都,治安也不错。
  我跟妹妹商量到北京去,可妹妹说:“你疯了,大姐,北京哪是我们要饭的去的地方,我们到那儿去还不让回老家西安呢。”
  可我这个人特倔,想要做的事儿非做不可,我说:“咱们就去北京,就算没法儿呆下去,我们这辈子也算值了。”
  就这样我和妹妹一路上磕磕绊绊,边走边唱整整走了两个多月才走进河北境内,到了北京已经是冬天了。
  我们不知道北京有这么冷,把身边所有的衣服都穿上可还是被冻得直哆嗦。
  我们姐妹俩站在大街上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能扯开嗓子唱,怕警察过来抓我们。
  这时过来一个男的问我们:“你们姐妹俩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