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了七千兵马星夜回师,并集合了肃州兵马共计万余余骑兵,埋伏在了甘州通往肃州的必经之路,这南北宽度仅五十余里的一段河西走廊两侧。
眼看回鹘骑军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挥舞着弯刀,吆喝着各种各样的各个部族的护佑神灵之名冲出山谷,药罗葛。景琼大可汗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登上王帐所在的一座马鬃山脉的山峰顶上,高声喝道:“将我的王旗竖起来,让勇士看看,甘州回鹘各部的大可汗和他们在一起!”
左右都迟疑不敢妄动,丞相董突俯首谏道:“大可汗万万不可暴露了方位,免得汉人军队垂死挣扎,威胁您的万金之体!”随侍的甘州回鹘各部贵人一起拜伏到了地上。回鹘部族当中贵人之间的猜忌比中原尤甚,此时若不表白忠心,引起大可汗怀疑,日后定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药罗葛。景琼见状哈哈大笑,他年轻时也是回鹘部落中一员勇将,和归义军打过仗,也和吐蕃人打过仗,如今年迈体衰,这才不亲自上阵,眼下众臣僚如此着急他的安危,方才体现出当年冲锋陷阵的价值来,他手抚着自己的长须,高声喝道:“勇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我这当王上的怎可学那缩头乌龟一般。来人,掌起王旗!”随身亲卫不敢怠慢,当即撑起了王旗。
这王旗高达三丈,方形的白色大旗长宽有各七尺,上面描绘着药罗葛部族的图腾神物和众星捧月图形,大旗下面还飘荡着九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豹尾。往常甘州回鹘大可汗巡行各方,只要竖起王旗,方圆数百里内的部落头人都要觐见称臣。这杆旗帜的威势,整个甘州回鹘诸部,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刻药罗葛。景琼头戴着五叉朝天冠,身穿白色黄纹章的回鹘王袍立于旗下,拔出弯刀向正在冲锋的勇士致意,他的身边四面大鼓一字排开,各有两个力士运起全身力气猛力敲打,激起了南北两面正在竭力冲向汉人行军纵队的回鹘勇士的大声欢呼回应,一时间,狭窄的官道两侧,回鹘人的喊杀声,欢呼声,轰隆隆的马蹄声,回鹘各部镇将,达干统兵管指示冲锋射箭的鸣墒声响成一片,回鹘人的士气高涨到了极限。
从岚州军所在的官道中间望去,目力所及之处,漫山遍野皆是不断从山谷中涌现出来的回鹘骑兵的身影,数不清有多少。若是普通军队,只怕早已惊慌失措,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奔。
岚州军各营却似完全没有中伏的自觉,侦骑发出警报之后,前卫白羽营不慌不忙地往队列中间收缩,行走在岚州军纵队中间的恰是陌刀、横阵和射雕三个步军营,横阵营当即将随行的一百辆行军大车首尾相连成为车阵,刀盾们取出大盾横刀,在车阵前面严阵以待,而陌刀营和射雕营一南一北,二百多辆行军大车,一百辆弩车和四百多辆囚车散布在横阵营车阵的南北两侧,构成两道有无数空隙的弧形纺线,正好对着南北两面冲杀而来的回鹘骑兵。
在步军忙着构筑车阵防线的时候,善用弓弩的白羽、驰猎、踏燕三个游骑营在依靠着外围的弧形阵线勒马而立,训练有素的列好了两条各有三排骑射手的新月形军阵,游骑兵取出了专门适合静止状态下发射箭矢的硬弓,静静的等待敌骑的接近,在游骑营的身后,高蹄营和解烦营一千骠骑猬集在车阵之内蓄势待发,而重骑营黑云都那些人高马大的重骑兵还在不慌不忙的披挂全身铠甲。
此时,回鹘骑兵已经冲入到了岚州车阵三百步之内的距离,石休屠心中警兆顿起,这些汉人军队不但没有慌乱,反而如同一场演习似地完成了行军队形像作战队形的转换,“如果打败了,只好退守肃州。”这个荒唐的念头突然浮现在石休屠的脑海之中,他奋力将它甩在了脑后,本能似地从身后的箭壶中拈出一支雕翎箭,正待搭弦,呼的一声,一支利箭插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石休屠身后的一个亲卫惨叫一声,摔下马来。立马待敌的岚州弓骑兵发出了第一轮箭羽,他们硬弓的射程,足足比回鹘骑兵所用的骑弓长了一半。
岚州轻骑列阵放箭,便如同步军弓箭手一般,三队轮番发射,箭雨持续不断的向冲锋的回鹘骑兵前阵倾泻,这也叫骑兵么?石休屠嘴里骂着娘,一边努力伏低着身子,这白白骑了一匹战马的汉人骑兵,回鹘勇士只须冲到百步之内,个个都是骑马放箭的好手,到时候叫你们死得难看。三百步的距离,对冲击步军阵的回鹘骑兵来说,就是一条死亡和胜利的分界线,所有的回鹘勇士都坚信,只要冲过了这一段,剩下来的战斗将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确实是屠杀。当石休屠再次集中精神寻找汉人车阵的薄弱之处,准备引领骑兵突进的时候,发现迎面而来的箭矢似乎瞬时密集了许多,好些冲到百步之内的回鹘勇士刚刚挺起身子,还来不及发出第一支箭,就被重弩射落马下,被接连而至的战马踏得血肉模糊。
射雕营的连弩车在六十步以内的杀伤力是惊人的。因为此次出塞弓弩手过少,而辎重营在上次草原战斗中对连弩车的测试结果很好,陈德便给射雕营配置了一百辆连弩车。弩在近距离瞄准比用弓箭瞄准容易太多,而射雕营中的神箭手使用连弩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准确性,连弩的发射速度更是普通弩箭的五倍,这就造成了回鹘骑兵在车阵六十步的距离内恐怖的死伤,甚至超过了此前三百步距离死伤的总和。
注:马木留克战术,打仗时通常是采用先守后攻策略。骑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形,用强弓一波接一波地齐射进攻的敌军(他们的箭术都很高超,能够在相当远的距离上准确射中敌人);待敌人被弓箭齐射大量消减阵形开始散乱后,马木留克骑兵才发起攻击。这时的马木留克骑兵会以严整的队形冲向敌阵,在接近敌人时再施放一拨弓箭,然后才冲入敌阵,以长矛或马刀与敌人格斗。
作者:马木留克是打败过全盛时期的蒙古人的军队,他们的战术不能说是没有借鉴意义。
二十章 阵斗
药罗葛。景琼可汗得意满地看着回鹘轻骑排山倒海一般冲向汉军,但片刻之后,脸上笑意凝固成了惊疑,汉军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们顺势将狭长的行军纵队转换成了以核心车阵为依托的两条新月形防线,一轮轮箭羽将回鹘最彪悍的勇士射杀在阵前。
回鹘勇士们并非不勇敢,南北两面,在数千弓骑兵和步弓手发出的漫天箭雨下,到处都是挥舞着弯刀和弓箭拼命向前的回鹘战士,好些人马身上都中了箭,却无暇拔出,只忍痛继续高呼上前。为了行动便捷,回鹘骑兵大都仅披薄甲,岚州军箭箭咬肉。车阵近处,射雕营的神箭手不需开满弓箭劲亦能穿透,他们射箭的速度奇准而奇快,在大车和骑弓手的掩护下,专心射杀冲至近处的回鹘骑兵。
承影营军士因为人少,而且大都有一手好箭术,此刻也充作步弓手来用。“十、十一、十二。”仲潼一边瞄准放箭,一边大声呼喝数数。在关南时,宋军步弓手排列成密集的箭阵阻遏辽军铁骑,全拼的一股血勇,此刻步弓手躲藏在车阵和大队己方骑兵军阵之中,专务射杀敌军,丝毫不担心被敌人骑兵践踏,当真是畅快异常。
陈德站在车阵最高处,环顾四周,只见回鹘兵前赴后继地从四面八方涌来,虽然付出了重大伤亡,却也逐步贴近了车阵,岚州车阵外围的游骑兵受了一些伤亡,开始跃跃欲试地想要冲出去与敌近身搏杀。车阵中间大片的空地上,数千骠骑早已列好出击的队型,蓄势待发。“指挥使,让骠骑冲阵吧!”统领着北面一千骠骑于伏仁轨转过头来,对着他大声请命,此时四周都是杀声震天,金鼓声、利箭破空声,兵刃相击声,铁蹄轰鸣声,受伤者的惨叫声,以及军官大声发令声,响成一片,陈德根本听不见于伏仁轨在吼叫些什么,只从口型和他脸上神色看出是要求出击的意思,陈德却微微摇摇头,他所在的地方看的清楚整个战场的形势,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眼下不是骠骑冲阵的时候。
冲到近前的回鹘骑兵越来越多,迫使前排的游骑营战士擎起长矛横刀和他们拼杀起来,冲阵的回鹘骑兵好容易得着近身格斗的机会,更想要再接再厉,一举击破汉军的阵势,各部落的首领都大声呼喊着麾下的勇士,全力砍杀着阻住他们冲向车阵内部的岚州军轻骑兵。而岚州轻骑兵则向车阵内且战且退。岚州军的车阵空隙本来就不甚宽阔,眼下双方骑兵挤在中间刀来箭往,都失了骑兵的速度之利,却给退回中心环形车阵的射雕营弓箭手放冷箭射杀敌骑的大好机会。
横阵营与陌刀营步卒以百人队为单位,依靠着外围车阵结成了严整的小型圆阵,状如乌龟壳,又如团身一团的刺猬,盔甲单薄的回鹘骑兵无从下口,一旦靠近,还会遭到步卒的攻击,突入车阵的回鹘骑不得不避开这些重步兵集群,只前赴后继杀往竖着岚州军指挥使大旗的内层车阵,孰料在校尉和百夫长的指挥下,这十余个横阵营和陌刀营圆阵逐步移动到了外围车阵最大的几个的空隙之间,以重步兵填塞住了大队回鹘骑兵涌入车阵的主要通道,冲进车阵的两千余回鹘骑兵顿时成了孤军。此时岚州车阵中猬集着足有六千骑兵,其中一千五百骑都专事是近身搏杀的骠骑兵,还有五百浑身重甲的黑云都重骑,这些以逸待劳的岚州骑军立时反守为攻,围杀突入车阵的两千回鹘轻骑。
回鹘都督石休屠冲入车阵中那一刹便看到了集结在内层车阵旁边,以逸待劳的重甲骑兵,“中计了”的想法立刻浮现在脑海中,他也算见机奇快,立时拨马转向,一边朝着远离那群重甲骑兵的方向拼命打马,一边大声喝道:“跟我杀出去!”他身边的百余骑心腹精锐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都督的号令行事,顿时簇拥着石休屠合力往外杀。按照惯例,更多的回鹘骑兵在冲到汉军车阵近前的时候,已经进入人自为战的阶段,大部分回鹘勇士完全丧失了组织和队型,还沉浸在突破了汉人车阵的快意当中,岚州游骑营的步步后退更肯定了他们“这些胆小鬼只能远处放箭,不敢近身搏杀”的想法,虽然看到前面有大队的汉人骑兵在严阵以待,却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更有人拼命刺马,企图一举冲破汉人车阵的内层,砍下那高高竖起的将旗。
一发劲箭擦着陈德的头盔飞了过去,“大人,您还是暂且避一避吧。”挡在他身前的牙军营百夫长蔡百炼担忧的说道,不少回鹘骑兵都注意到岚州车阵显眼处高高站着的主将,一边奋力往前杀,一边抽冷子不断朝这里释放冷箭,陈德的周围站立着五六个牙军,都是浑身重甲,肩头胸口甲胄缝隙间横七竖八地插着箭矢,却仍然挺直身躯挡住陈德的身形,若不是骑弓力弱,这些牙兵只怕早已被射死了。饶是如此,也有三个牙军被射中咽喉要害,倒了下去,立时由他人补上空缺。
“不行!此时若是移动帅位,不利军心!”陈德沉声道,眼望着远处甘州回鹘大可汗的王旗,暗想,那回鹘可汗是否也在看着自己这边呢,只要自己帅旗移动,恐怕立时敌军就会高喊汉人主帅重伤身亡的谣言吧。他这番担忧并非无因,在显要位置建立帅旗,一是为了及时控制调度被敌我两军战线所隔离的本军各部,二是为了激励士气。冷兵器时代简陋的战场通讯条件使大军统帅和各部都陷入了囚徒困境,不顾士卒生死丢弃大军的统帅和擅自撤退导致全军溃败的部属数千年来屡见不鲜,所以,主帅显露位置,是坚定军士们死战到底的一种必要手段。“哪怕付出几条性命也在所不惜。”颇有些惋惜地看着拱卫在身边,为了掩护自己而受伤甚至死亡的牙兵亲信,陈德暗道,他对近在咫尺的残酷的战斗恍若不见,只皱着眉头盯着远方那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回鹘王旗。
石休屠率领着亲信骑兵连续冲击了两个汉军重步兵的百人队军阵,都只是徒劳的付出了伤亡。“这些该死的汉人!”作为骑射好手,石休屠从心底里就看不上步卒,认为他们都是背着干草填沟壑的材料,和回鹘雄鹰相比,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就算是在河西也算赫赫有名彪悍善战的归义军中,石休屠也只敬佩那些和回鹘健儿一样骑烈马的汉人骑兵。可是,这猬集一团的汉人重步兵,就这样生生的阻绝了车阵内大股回鹘骑兵的生机。如果没有极高的马速配合,回鹘骑兵单凭弯刀根本看不透这些汉人步卒的浑身重甲,更何况汉人步阵当中还有许多陌刀手,铠甲单薄的回鹘骑兵一旦贴近,七上八下的陌刀便连人带马一起砍得血肉模糊。可这车阵之内挤满了汉人和回鹘人的骑兵,随着回鹘人被汉人骑兵越来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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