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要么不盈反缩,对上位者而言,无异于涸泽而渔矣。”
陈德有这番忧虑并非无因,后世的有一个弹丸之地被英夷所占,这英夷乃是异族,对待这弹丸之地的属民便如同饲养奶牛的牧人一样,希望投入的公共开支越少越好,而收缴到英夷国库的赋税越多越好,于是便发明出了绝无仅有的公共土地圈占配合价高者得的土地招挂拍制度。于是那弹丸之地的地价与房屋价格被推得越来越高,卖土地和物业收入的增加,使得那弹丸之地既能保持免税的自由港的地位,又能满足现代社会庞大的公共开支需求,而发达的转口贸易,活跃的商品经济,极度勤俭的人民,便能够最大限度的满足英夷“挤牛奶”的需要。想到这里,陈德也暗暗叹服,治理殖民地的本事,英夷堪称天下第一。
本质上讲,是当地居民缺乏政治博弈的本钱和实力,与统治者分属不同种族和利益集团的结果,到了后来,更成积重难返之势,那弹丸之地的居民大都用毕生积蓄换了个鸟笼子大小的房子,个个都盼着地价和房价继续上涨,好盘剥后来者,搞得弹丸之地自身竞争能力连年下降,要靠母国打强心针来勉强维持。后来国朝不知何故,居然将这全世界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英夷用来盘剥殖民地的法子学了回来,把自己的经济民生搞得五劳七伤。
张仲曜点头称是,陈德又道:“若是将民间财力搜刮干净,我们在西域开设的那许多工场生产出来的物事又卖与谁人去用?若是卖给辽宋波斯这些地方,万一有一天宋皇禁绝边贸,西域民生凋敝,岂不是将自家命脉操控于他人之手?不待宋辽大军攻打过来,自己便先乱了阵脚。”
这一番话将张仲曜说得似有所悟,点头道:“主公明见万里,属下佩服。”陈德笑道:“不过是已之心度人之腹罢了,平日留意,便有进益。”他见张仲曜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些怪异,心头突然想起“状诸葛孔明多智而近妖”这句话来,和这时代大多数上位者把自己弄得很神秘不同,陈德分外不愿意被下属奉若神明,这样积累下来,下属们就会产生对自己的依赖和迷信,自己提出来的方案得不到正确的意见和修正。
到了第二日,那庆池便又上门求见。只见昨天还神采飞扬的庆池面容枯槁,神色沮丧,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到让陈德大为吃惊,未料到他如此之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大人,在下才疏学浅,未及大人思虑深远,险些误了大事,特地前来向大人告罪的。”庆池拱手苦笑道。
陈德让他不要拘礼,问道:“庆先生,你可是真的想明白了,吾为什么不用你献的理财之策?”
庆池点点头道:“大人经略西域,多有异族蛮人,桀骜不驯,藩部骄兵悍将更是难以驾驭,若用小人之策,即便以兵威压服各州各镇,不出数年,必出反贼。更何况,临近藩部的各族首领,迟早要在这些州府城镇占据一席之地,这些勾连着更大的藩部,甚至宋辽,若是日子窘迫,逼得急了,也是要作乱的。西域有万里之遥,若是四处烽烟,大人纵使有雄兵数十万,也是必将疲于奔命,顾此失彼,是以,小人此策,实乃误国之策。”他垂头秉道。见陈德缓缓点头,并无出言反对,庆池又来了精神,抬头道:“不过大人若是进取中原,大可以在中原各州府推行此政,必定府库充实,以此为支撑,征伐外邦,最终定能收服四夷,一统天下。”
陈德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道:“庆先生擅长理财之道,却未必太过钻牛角尖了吧,吾若是如此做,岂不是待番邦胡人亲厚而待汉人刻薄,那吾是中原汉人之主,还是番邦胡人之主?”
陈德此时不过是个藩镇而已,庆池未料到他说话间野心连掩饰一下也欠奉,不免有些不适应,稍稍矜持了一下,咬牙躬身道:“大人自然是天下万民的共主,在下糊涂了。”
陈德笑道:“无妨,先生的才具吾已知之,这边将江南的生意交托一下,随吾回汴梁,且先屈身幕僚吧。”见庆池喜不自胜的躬身道谢,陈德方道:“一桩事情先与先生说明白,吾帐下有文武两途,先生既然不是军士出身,日后要谋个官身,便需通过文士考核,河西四战之地,即便是文士,也要考校射御二艺。先生可有把握吗?”
庆池乃是池州人,自幼读书,不第后转而经商,从未习过武艺,但陈德既然肯收纳他,指明了晋身之途,那便是不行也要行的了,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属下勉力为之。”陈德大笑。
从陈德那里告退出来,庆池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张仲曜道:“张大人,不知主公所说的射御二艺,到底是如何考校?”
张仲曜盯着他不免有些好笑,心道这人连射御二艺怎么考校法都不知道便在主公面前一口答应下来,不知该算是果断还是鲁莽。
不过他也知道庆池乃是大才,拱手沉声道:“庆先生客气了。岚州立下的轨迹,文士考校射御二艺,百步之外连发十箭,分走上中下三条轨迹,七发射中箭靶,便算射术合格。能够御马日行150里,便算御术合格。”
闻听得射术考核居然如此之难,庆池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射程百步的弓开弓便要四石的大力,拉开之后静立瞄准发箭,对力量的要求还要大过开弓许多。百步之外十中七,已经大大超过禁军弓弩手的标准了。想到这里,庆池不禁有些冷汗直冒的感觉,“看来以后每天早晚都要练开弓了,为了入士,就从两石弓开始练习起。”
第十五章 驰猎
张仲曜见庆池手脚僵硬,身材臃肿,眼神散乱,一望便不是练过武的人,乍听到选拔文士射御二艺的标准时尚且有些惊恐,旋即转为坚毅神色,心中也暗暗叹服,果然能在一方面有成就之士,无不身具恒心毅力。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就要走到馆驿门口,庆池突然一拍脑袋,大叫一声:“是了是了。”状若苦思冥想的难题忽然得到答案一般。
张仲曜眉头一皱,还未发问,庆池便恍然大悟般道:“适才看主公神色,虽然勉强将在下收为幕僚,却对吾的见解尚有许多保留。现在吾终于明白主公不肯采用吾所献计策的真正原因了。主公尚武,麾下文士亦能挽强弓,正所谓上行下效,听闻主公以军法治民,那么各处百姓都能成行列而战,而且战力恐怕不差。若是用了吾的计策,百姓心中不忿,又各怀武艺,只怕当即便要反了。如此悍民,就算是有大军数十万,只怕也难以压制,更何况军士原本与百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说,吾那自以为严丝合缝的理财之策,在主公的治下,便是取乱之道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面色惭愧地对张仲曜拱手,为刚才的举止告罪。这庆池虽然在计财方面心思深沉,但亦有其痴处,平素待人接物反不如一般商贾和儒生来的八面玲珑。
“这个同僚,日后倒是不难相处。”张仲曜微笑与他拱手道别,见门口有一个承影营的军士乔装做卖跌打药的江湖汉子,便将他叫了过来,掏出五十文铜钱买了五贴。跌打膏药乃是军中常备之物,需要随时补充,这一举动落在旁边禁军的眼里毫无异样。
张仲曜揣着那药贴回到驿馆,小心的关上房门,将暗藏在药膏夹层里用蜂蜡保存的薄薄一纸帛书取了出来,这是安西诸将就经略河西的重要事项对陈德的密报。若是不重要的事项,安西节度使是很愿意使用大宋军方的驿站系统的,每个月河西都会通过军驿向陈德呈上几件军书,倒快捷稳妥,也不怕朝廷查验。
“佑通因袭李卫公成法行军,效果很不错,照这么来,吐蕃部落拿他们是根本没有办法的。”陈德读过了张仲曜译出的密报,笑道。
当下驰猎军和锦帆军驻扎凉州,扫荡吐蕃残部,将他们向南驱赶。最初的计划是锦帆军留守凉州,而驰猎军出动,但在凉州往南便要穿过祁连山,进入青藏高原的北部地区,这一带地广人稀,骑军补给不便。后来罗佑通便按照当年李靖北击突厥时行军的法子,除了留下少部分军士在凉州警戒外,锦帆军和驰猎军一起出动。骡马化的步军所携带的辎重量是大大超过骑军的。骑兵高速奔驰一段路程后会需要很长的休息时间,平日也是缓缓行军。长途行军极远的路程,步军不但不会拖累骑军的速度,反而能使骑军奔袭更远的距离。而且依靠着步军坚实的营垒和军阵,原本不战即退的骑军有了更多战术选择。这种行军的方式,步军集群携带大量辎重,防守能力亦不弱,乃是战场上的支撑,而骑军则好像母舰所搭载的飞机,以步军集群为圆心,搜索扫荡周围数百里的草原,特别适合对付已经四散的吐蕃部落。
被驰猎军跟踪已经足足一月,眼看就要入冬,吐蕃拔海部的牛羊不但没有上膘,在不断的迁徙中反而掉膘掉得厉害。
“父亲,这么东躲西藏下去,迟早也要被汉人拖死,不如干脆集合族中勇士,与他们拼了吧!”少族长拔海末羊话虽然说得很硬,但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枯槁,夙夜警戒防备汉人骑兵偷袭,连日来都不得休息,便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也吃不住。
“你要战,那也要敌人和你战才行,这些汉人骑兵小群三五骑,大群百多骑,到处都是,勇士们一靠上前去,几百步以外他们转身便跑,我们退回来,他们又跟上来,阴魂不散,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二儿子拔海又专颇为气愤地挥舞着手里的弯刀。
拔海牟之脸色阴沉,为了躲避这汉军骑兵的跟踪,部落一直迁徙,牛羊已死了两成,许多老人孩子,拔海部估计活不过这个冬天,该死。后面跟着的汉人简直就和狼群一样,根本不与拔海部的勇士交战,只远远地缀在后面。根据出去哨探的勇士得到的消息,周围几百里的地方都有汉骑出没的痕迹,也就是说,拔海部落无论如何都逃不脱这些汉骑的耳目。所不知道的是,这些汉骑到底在等待什么?或者是,等待着拔海部落的命运是什么?
“再这样跑下去,部落就要散了。”拔海牟之缓缓道,“不要理会那些汉人骑兵,就地休整三天,三天之后再出发。”
两天之后,拔海牟之知道了等待的结果,大约五千多人的汉人步军靠近了拔海部偶的营地。
“把抛石机,连弩车赶快架设起来。长枪营披甲,掩护弓弩营向前放箭,陌刀营准备杀进去,刀盾营负责放火。”锦帆军林宏望着拔海部落连绵的营帐,里面影影绰绰有不少女人孩子的身影,熟练利落的下达着命令,他原本以为锦帆军没什么建功的机会,谁知随着罗佑通提出来的新战术,锦帆军反而成了每次攻打草原部落的主力,而驰猎军的任务则是侦查,追踪吐蕃部落,隔断战场附近吐蕃部落之间的联系。这一个多月来,犁庭扫穴的事儿锦帆军已经干过好多回了,一次比一次熟练,没有城墙保护的部落在训练有素的战争机器面前,只有粉碎和臣服两种命运而已。
“等驰猎军的军使劝降回来,辎重营会第一次投射石弹和猛火油弹,驰猎军会第二次派出军使劝降,如果这些蛮族还是冥顽不灵的话,就该轮到我们动手了。”刀盾营十夫长周筠向亢山道。安西军在凉州城下抓了将近三千多俘虏。周筠原来都是禁军中的都头,耍的一手好刀法,在凉州城下投了安西军后,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便被补充到锦帆军刀盾营。
“大哥,你说这些吐蕃蛮子,降还是不降?”虽然周筠在军中的职位只是十夫长,老兄弟亢山却不改对他的恭敬。
“吐蕃蛮子不见棺材不掉泪,见识过吾锦帆军的手段后,大概就要降了。”周筠“噗”的一声吐出一块树胶。因为他和亢山都是光身汉子,不免有些乱花钱的习性。这是出发前用一贯钱从一个胡商那里买的稀奇玩意儿,周筠买了一块后极喜欢上了这东西,尤其喜欢在开战前嚼上一阵,嚼完了以后用一块绸帕包好,洗干净以后下次还可以再嚼。
虽然加入锦帆军时间很短,官职也从原先禁军中的都头降到了十夫长,周筠却对安西军有了一些归属感和自豪感,在这里当军士,两个字,爽快。扫灭吐蕃部落这几仗拉下来,有时候周筠觉得自己好像戏文里面薛仁贵征西一般,三箭定天山,所向披靡,安西军军官晋升的路线也很简单明了,武艺、功勋、人望,周筠觉得自己的位子还是很有机会往上挪的。
打着白旗地驰猎军军使很快返回,带来拔海部落的回答,族长拔海牟之愿意献上一半的女人和牲畜,只要安西军放开道路,部落将远远迁徙到大非川以南的高原。在被汉人大军赶上之后,拔海牟之心中已经不住的咒骂自己,为何要贪图河湟地带水草丰美而留了下来,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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