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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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家都是血性汉子,”万简缓缓注视着周围的厢军,沉声道:“这条命与其浪掷在灵州城下,不如向党项人讨个公道。干了!”他顿了一顿,道:“生火造饭,死也做个饱死鬼。”众人纷纷答应,厢军和民夫各自本来有组织,环州团练使姚良弼被杀之后,虞侯万简已经是汉人中最高的军官,他拿定了主意,众军官便各自回去鼓动。白天惨死在灵州城下的伙伴血迹未干,厢军民夫自忖已无生路,便存了鱼死网破之心。因为党项军已将汉军营垒里的兵刃全部收去,众人便用火将木棍烤焦,然后用石块削尖,更多的连趁手的木棍都没有的,便用营垒中的柴火制作火把,只待饱餐过后,大伙儿一涌而出,冲进党项人的营帐里去放火,他奶奶的,没了兵刃,火把正好对付这群豺狼。
此时此刻,定难军节度使的中军大帐,正置酒高宴,李继迁击破白羽军大营,今日又驱策汉军为前驱攻城,为党项人避免了好大的伤亡。“到底是拓跋氏的子孙,不打不服,这些汉人平日里个个都是鼻孔朝天模样的,今日终于知道党项人的厉害。”野利仁荣端着一大杯酒凑到李继迁面前,将酒干掉。
李继奉脸色阴沉地看着部落族长围绕在李继迁的周围奉承与他,心下暗怒,这些生番,混不知道,上首坐着的定难军节度吾才是拓跋氏家主。白天李继迁擅作主张杀死环州团练使姚良弼,然后驱赶汉军攻城,李继奉虽然派人阻止,但李继迁自己率领铁鹞子及心腹部族骑军三千多人毫不理会,李继奉念着他是拓跋氏亲贵中支持自己的,不欲与他撕破脸皮,让李克顺李克宪那几条老狗看了笑话,只得作罢。虽然李继迁做下如此惨无人道之事,必然为朝廷所不喜,这定难军节度使的位子,是再也休想,但是自己在朝廷眼中成了一个残酷擅杀之人,却是被他连累了,曹翰号称禁军第一猛将,便是因为屠了金陵,一直做不到节度使。
此刻怒从心起,李继奉再也按捺不住,便沉下脸来对李继迁斥责道:“继迁,你擅作主张,朝廷若是怪罪下来,便是兄长也保不住你。”李继迁却若无其事,一边回敬了野利仁荣一杯酒,一边用小刀割下烤的喷香的一块牛肉,放到嘴里嚼得做声,吞下肚去,方道:“这中原汉人有许多,死伤这几千几万的,又有什么关系,再者,我看朝廷对这些厢军民夫的性命也未必放在心上,只要兄长夺取灵州,官家封你官还来不及。”“对,继迁侄儿这句话说得在理,有担当,像是我们拓跋家的种!”旁边的李克宪大声道,也不看李继奉,拿起一杯酒喝进肚里,只气得李继奉闷做在旁一语不发。
正在这时,忽然听后面呼喝之声大起,众贵族都不明所以之时,李继迁霍地站起身来,高声喝道:“怎么回事?”一名铁鹞子踉跄着奔进帐内,跪在地上秉道:“不好,汉军哗变了!”“汉军的兵刃都被收缴,周围还有上万骑军看守,怎能哗变?有人闹事,难道你们不会杀人吗?”李继迁脸色铁青。“杀了,杀得手也麻了,但是阻止不住!汉人太多了。”米擒远心有余悸地秉道。
汉军点燃了自己的营帐,无数厢军民夫手持着尖木棍和火把,如同溃堤洪水一样涌出来,在旁边严加戒备的党项骑军当即发箭阻止汉人冲击其它的营垒,更多的骑军策马持刀,冲进人群中乱砍乱杀,谁知那些汉军竟然如同疯魔一般,白日里如同绵羊一样懦弱的汉人,竟然用胸口和身躯去阻挡迎面冲杀而来的铁骑,丝毫不畏惧夺命的箭矢和骑军的弯刀,只要骑军冲进汉人密集之处失去了速度,必定被拉下马来殴击而死,更多的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哪怕是死,也要让这些魔鬼一样的党项人吃上点苦头,两万人持着火把拼命往外冲形成一种势不可挡威势,一边冲一边还高喊着。他们很快就冲过了汉军营垒和党项军营垒的中间并不宽敞的空地,拼命把火把往党项人的营帐和辎重上面丢,所过之处一片烈焰熊熊,火光熏天映照着这些汉军民夫因为拼却一死而显得有些扭曲了的面孔,到处是倒在党项人刀枪之下的汉人血光四溅,但是更多的汉人用他们抢到的刀剑,有人用木棍,有人甚至是用拳头和牙齿,拼命要在临死之前向党项人发泄出复仇的怒火。汉人营垒周围大约数万党项部落军的大片营地已经近乎失控,熊熊火光中之间无数人互相攻杀,大家都杀红了眼,到得后来,党项骑军只要看见步行的,也不分辨是汉人还是没有找着马骑的党项人,直接过去便是一刀。
“他们在喊什么?”李继迁戴起自己的头盔,左手握着剑,右手抓住马鞍,一翻身上了鞍子,他极度不喜汉人,因此就连汉军带着陕西口音的号子,听不太清楚。米擒远脸色微变,答道:“他们都在喊……‘拼了!’”“驾!”李继迁脸色一沉,猛夹马腹,带着三百多铁鹞子直奔汉军哗变的营垒附近而去,平定叛乱,必须如雷霆万钧,只有毫不留情的杀戮,才能这些贱民知道,鲜卑拓跋氏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
灵州城中,辛古召集众将议应对党项军驱民攻城之策。负责东面城楼的校尉钱庆之奔进来,高声道:“将军,党项人大营乱起,四处都是火把,还点然了许多营帐。”众将大为奇怪,纷纷来到东城楼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党项人连绵的大营后面,无数火把在摇曳奔跑,隐隐约约有无数呼喝杀伐之声传来,而仅能被众人隐约听清楚的,只有一句“拼了”。在黑暗中那无数铁骑的冲击围剿下,舞动的火把已经越来越少,但蔓延扩张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不一会儿工夫,许多营帐和辎重已经被火把点燃,烧得哔哔剥剥作响,半个天空都燃得红了。
辛古沉声道:“党项营中有变,吾亲自率三千骑军击其后阵,若有哗变的汉军被护送过来,钱庆之打开城门,将民夫接入瓮城,甄别后才许放入内城。”当即点起几个校尉去集合军士,“将军,主公严令死守灵州,此乃拓跋氏诱敌之计,万万不可轻出啊。”见辛古做了决断,钱庆之大声反对,心底里有种惭愧的感觉。白天党项人驱使汉民消耗守军箭矢,钱庆之便对彼辈狄夷的险恶心肠极为痛恨,连带着对身为契丹人的指挥使辛古也有了一种排斥的情绪,眼下他居然为了接应汉军而亲身犯险,钱庆之不由暗暗佩服。
“吾意已决。”辛古沉声道,“若是日后主公怪罪,皆有吾来承担。若吾战殁,由校尉钱庆之代为掌管灵州,不得再出战。”话音未落,便大步走下城楼,闻声而动的三千余骑骠骑军早已聚集在东门内侧,只待城门一开,便迅速通过了两道城门之间的瓮城,向着那烈焰熏天之处飞驰而去。
第十七章 决死
这是一个刀与火,血与肉交织而成的地狱。厢军和民夫高喊出来“拼了吧!”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弱,大家伙不甘心引颈就戮,全凭着一股血气冲杀出来,到此时已经有些疲累,四周围越聚越多地党项骑军也反应过来,杀开了性子,无数铁骑带着巨大的劲风在火光中奔驰来去,弯刀挥舞,每一次都要带出一片血光,将毫无盔甲防护的汉人砍倒在地。
李继迁带着三百多铁鹞子赶到发生哗变的后阵,立即凭借着当了多年知番落使的身份,协调因为受到突袭而仓促反应的党项八部落,各族长都将族里最精锐的勇士集合起来,在汉军众多的后阵来回奔驰冲突。李继奉亦命夏州军在后阵外围设下防线,防止哗变的汉人冲击其它营地。布置停当之后,以严阵对乌合,整个定难军后阵便形成州军围成的屠场内,十余支党项精锐骑军来回奔突的战场,党项人以刀剑为犁,每一趟贯穿到处是汉人的空旷营地,都是一条血肉胡同,无数手无寸铁的环州厢军和民夫倒在血泊之中。
虞侯万简乃在环州边军中亦是向称能战的,昔日因为身长未够,没能选入禁军,此刻他围绕在身边的乃是两万余厢军民夫中最为身强气壮的士卒,厢军中尚且能战的四千多人聚成密集的一团,手持着长木棍和抢来的刀剑冲着外面的党项骑军。而冲阵的部落骑军存着避实击虚的念头,只管绕过这一堆硬骨头,去践踏那些失了混乱不堪的人群。
眼看着无数袍泽白白倒在党项人刀剑之下,万简的双目已经充满血丝,对左右军官道:“吾看西面火光映照的铁甲明晃晃的一群骑兵,乃是有名的铁鹞子,各个都是党项族中的贵人,杀一个报的仇,顶的上杀普通党项狗一百个,今日深陷敌阵,大家拼死一搏,死后相聚夸功,没得辱没祖宗!”众军官听出求死之意,沉默了片刻,周并生大喝道:“万大哥说得好,俺们关西汉子,死也求个痛快!”军官们将万简的打算传达了下去,周围耀眼的火光映着众人的脸孔,有激动,有悲伤,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有几个孝子跪下来朝着关中方向磕了几个头。
李继迁见最大的一群汉军猬集一团,周围的党项骑兵都绕路而过,皱着眉头,正欲叫手下铁鹞子去冲击一番。忽然,这支汉兵齐声发出惊天动地的数声大吼,便如那天崩地裂,数千人齐齐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冲了过来,汉人讲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无数仇恨的目光凝聚在这群铁况复秦兵耐苦战鹞子身上,令许多人多少都感觉到不舒服。“一群土鸡瓦狗!谁能为我破之?”李继迁却丝毫不为所动,沉声喝道:“他们不怕死,但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是我们党项人,绝不会是这些宋国人!”
此言刚落,追随他的铁鹞子们便亢奋起来,抽出腰间那宝剑,大声呼喝相应,虽然仅三百余骑,声势却不弱于对面数千步卒,战马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拼尽全力向前奔驰。党项铁鹞子的胯下战马乃是引入大食,青唐的良种,久经驯养,能负重快速奔驰,此刻人马都笼在铁甲中如同泼风一般冲上前去,便如铁骑汇集而成的狂潮怒涛一般,不单单来不及闪躲的步卒被踏为肉泥,两旁普通的部落骑军也纷纷辟到两旁。
与此同时,三千骠骑军踏破漆黑一团地夜色,冲杀到党项军营地之前。按照军令,安西军夜袭时需以黑泥涂抹人马全身,因此,在党项军明晃晃地火把下,黑暗中杀出的骠骑军如同鬼魅一般可怖,此刻铁鹞子精锐尽数被拓跋氏贵人带到后阵弹压汉军哗变,前阵没有堪与骠骑军匹敌的对手,原本还有些州军企图依靠着鹿角放箭,却被箭程更长的骠骑军射了个措手不及,骠骑军连日来皆遵守陈德的严令,不得出城与敌军交战,所谓砍柴不误磨刀工,各个校尉百夫长唯有在城头指点军阵,间接地将党项人各州军各部族扎营的强弱虚实研讨了一遍又一遍。
跟随在第一轮犀利的箭雨后面的,杀到前面的骠骑军抛出套索,人马往两边一分,单薄的鹿角经不住巨大的拉力被拔了出来,同时,后排数百骑两骑一组,以绳索牵着大段布满铁刺的擂木,全速奔驰到党项军营外围,当即脱手将檑木放出,正砸在在手忙脚乱地准备抵抗的定难军卒当中,这番冲杀,既又草原部落高超精绝的马术,又有中原骑军行云流水的配合,霎时间便将党项人营地外围撕开来一个口子。更多的骑军则沿着扫除出来的前进通道马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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