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有铁鹞子和偏架弩这两样军国利器,即便不能争霸天下,退保定难五州以待时机则可。”李继奉得意洋洋地笑道,可惜这两样东西都无法大量生产,不然汴梁禁军何足道哉。党项八部首领更是率领手下骑兵大声吆喝着为夏州军和平夏铁鹞子助阵。八部落中许多青年子弟都在那浑身笼在铁甲中的骑兵里面,虽然脸都被铁面罩遮挡着看不清楚,但这些人便是整个党项部族青年一代中所有精英,现在,他们就要发起冲锋,再一次将党项部落的敌人踏得粉碎。跟在首领们身后,部族骑兵也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伴随着铁鹞子集群的出动,整个定难军的士气高涨到了极致。
“让萧将军率弓弩营退后吧。”陈德叹了口气,虽然安西军械司全力提升弩箭的威力,但现在主要的成就是研制连弩,而在射程上与夏州偏架弩相差很大。陈德曾命军情司设法得到一架偏架弩来拆解,但这是拓跋氏压箱底的军国利器,平日里深藏在夏州武库中,就连弩手也不易的见,而这些弩手本身亦是对拓跋氏忠心的家生奴隶,妻儿老小都寓居在夏州内城里。“前阵柏将军请求陌刀手出击冲阵!”传令官来报。“让他原地不动。”陈德颇有些歉意地看着前阵,陌刀营和长枪营在夏州军的弩箭面前不但有军士倒下的场景,与后世排枪交战仿佛,这些军士皆是千百人中脱颖而出的悍卒武夫,却连敌人的面孔也没看清楚,就倒在阵前。“平夏铁鹞子就是要等我们阵脚松动的一刻冲阵。”他顿了一顿,“让城头的床子弩和抛石机全力压制夏州弩阵!不要吝惜军械,损坏多少,给他们补充多少!”
灵州城头,校尉钱庆之大声喝骂道:“加把力气!”几个壮汉一起推动绞盘,将巨大的床子弩上弦,忽然绷紧的弓弦一下子断了,军士和民夫倒了一地,还有人磕得头破血流,钱庆之皱着眉头,越是军情紧急的时候,就越容易出乱子啊。辎重营的人立刻将那床弩推下去抢修,“不要管了,等着家伙修好也没有用了!”钱庆之大声叫道,甩脱头盔,脱下铠甲,只穿着一身单衣,用力挽住另一架床弩的绞盘,大声喝道:“一起使劲,一、二、三!”在他的带领下,其它校尉和百夫长们也纷纷脱掉了盔甲,加入到军士和民夫的行列里去,整个灵州城头升起一片汗水蒸腾的水汽。钱庆之一边推动绞盘,一边还在大声喝道:“要是砸不垮夏州的弩阵,一会儿都跟爷爷去冲阵去!”“好!校尉你说的。”百夫长张顺应道。
灵州城头的床子弩和抛石机在众人几乎像牲口一样的卖力地推动中,加快地将石弹和巨大的弩箭射入城外三四百步之外的夏州弓弩手当中,这些弩手不是像安西长枪营和陌刀营那样的精锐,巨大的石弹和床弩箭支一次又一次扫开血肉胡同之后,阵型便有些散乱了。“大人,让铁鹞子冲阵吧,定难也就这么点家底子,若是给安西军拼光了,如何压制那些桀骜不驯之辈。”破超兀在李继奉耳边轻轻道,夏州拓跋氏有这么一支强弩军,乃是收服各部落的定海神针,忠心的弩手皆是拓跋氏数代家生奴隶,假如任由他们在灵州城下耗损,只怕令人心寒。李继奉也正有此意,闻言便点头道:“也差不多了,让继迁冲阵吧!”汉军弓弩营的鹿角已经被当先骑兵全部踏平,正好方便铁鹞子冲锋。
得到李继奉的中军号令,在弩箭的掩护下,全身笼罩在瘊子甲中的铁鹞子骑兵挥舞着利剑长矛,最前锋的以楔型阵向安西军阵。这两千多铁鹞子都是各部贵族子弟,平日里追随不同的主人,要凑在一起都不容易,此刻呼呼啦啦跑开了来,人马身上漆黑锃亮的铁甲铿锵作响,更有野利、破超等一些大家族子弟的长矛上还挂着本族的旗号,高喊着蛮语,虽然仅仅两千多铁骑,声势却不下去适才万余部族骑军冲阵的架势。在铁鹞子身后,是他们的心腹随从,各部族的都有,近八千精锐骑军,追随着自家的主人拼命向安西军的前阵冲杀过去。
自从夏州弩手出战以来,在后面观战的李克远李克宪等人便脸色阴沉,此刻声势浩大的铁鹞子集群冲阵,更让这几个满腹心机的拓跋氏贵人沉默不语,夏州的势力,在定难五州,还是首屈一指啊。
李继迁被亲随铁鹞子紧紧簇拥着当先冲阵,他极其享受这裹挟引领千军万马冲锋杀敌的畅快感觉,“杀!”他突然发出如同狼嗥一般的大吼,所用的不是平常说话的羌人语言,而是世代相传的鲜卑语,只有嫡系的拓跋子孙才能习得,记载各项军国机要的高贵的鲜卑语,曾经统治大地上众多种族的高贵的鲜卑人所有的语言。紧紧跟随李继迁的铁鹞子们虽然听不懂,但明显感到了主人身上迸出来的一股战意,“杀!”“杀!”各自挥舞着利剑长矛,直冲着刚刚接受了夏州军弩阵的打击,正在补充人手,重整阵型的安西军前阵直冲过去。
“兄弟们,奋身报国的时候到了,军士万岁!”教戎军指挥使柏盛奉命统领三千陌刀手,“军士万岁!”“万岁!”伴随着声声呼喊,全身披挂步军重甲,原本席地而坐的陌刀手们纷纷站起身来,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徒步向前,站在了长枪营身后,只等和前面惊雷滚滚一般的重骑兵相撞那一刻。夏州强弩使五百军士的长枪营还未正式接敌便倒下一百多人,柏盛担心长枪营是否扛得住两千铁鹞子全力一击,便和指挥前阵长枪手的林宏商议,让陌刀手提前补充到长枪营的空隙中去。铁鹞子人马全身披挂的瘊子甲是很难被弓弩穿透的,与其让弓弩营冒着风险再演练一次敌前后退,不如让这个时代最好的重步兵与铁鹞子来个面对面的对决。
“军士万岁!”“安西万岁!”从头盔的缝隙中看到大群的铁鹞子越来越近,后面还跟着上万要乘虚踏入安西军阵砍杀的党项骑兵,长枪手和陌刀手们大声喊着号子,克制着心中本能的恐惧。步兵面对重骑冲阵的时候,前面是黑沉沉的大山一样的钢铁怪物向着自己直撞过来,伴随着雷鸣一般的铁蹄声响,地面也在微微颤动,血肉之躯是没有办法不恐惧的,
浑身包裹在冷锻铁甲里的强壮战马被主人毫不吝惜地驱驰着撞进了长枪营的阵线,巨大的冲击力让许多军士因为胸腹受震而吐血,很多长枪手死在铁鹞子的长矛下或者被马踩死。但同时,铁鹞子和党项骑兵如同拍打在海岸上的海浪一般,所有的冲击力都被如铁铸成的礁石所吸收了。
“冲啊!”“杀党项人!”长枪手还在努力克服着铁骑的巨大冲击的时候,陌刀手们已经从长枪手的空隙中冲了出去,重达二十余斤的丈许陌刀,专照着那人马腿部,铁鹞子铠遮护不够之处下手,陌刀手乃是安西步军的精华,皆是身高体壮又悍不畏死之辈,此番越过长枪手结阵而前,顿时叫失了速度的敌骑吃了大亏,后阵的五千长枪手紧跟在陌刀手的后面,几柄长枪齐心合力将应接不暇的铁鹞子骑兵插下马来,用长枪末端的铁尖扎死在地上。陌刀手冲入后面铠甲单薄的党项骑兵阵中后,更加不可阻挡,五尺长的刀刃起伏落下,如同海潮滚滚,又如血肉磨盘一般翻涌着前进,带着一片腥风血雨,陌刀手外罩着厚重的陷阵铁甲,中间是一副抵御大力劈砍,同时支撑分配铠甲重量的藤甲,内里还有数层厚绸帛的贴身甲,骑兵若是失了冲击之力,单单以刀矛凌空下击,还真难以对付。那后续的党项骑兵见前面人仰马翻,连铁鹞子都吃了大亏,惊心胆战,纷纷又打马退后,企图凭借着马力逃走。
二十一章 斩首
失了速度的铁鹞子拼命在在长枪手的从林中挣扎,少数忠心护主的骑兵根本无法冲上来阻止陌刀手结阵而前。
教戎军指挥使柏盛大声呼喝着周围陌刀手并力冲杀,此时的战场上充满了人喧马嘶,他的声音仅仅为周围少数几个军官听到,陌刀手们都只凭着平素训练的队形作战。
除了那些拥有锋利的夏州宝剑的贵族和使用铁骨垛和铁锏等钝兵器的夏州党项,大部分手持弯刀的党项骑兵很难砍透厚实的陷阵甲,伤害到重步兵,而沉重而锋利的陌刀则是几乎没有铠甲防护的党项部族轻骑兵的噩梦,刀锋起伏之下,甚至有连人带马被劈为两段,五脏六腑洒了一地。
若没有严明的军令约束,再勇猛的战士也不愿白白牺牲,几乎一边倒的战斗使后队党项骑兵已经开始后退,兀自在前面死战不休的铁鹞子陷入了安西军重步兵的泥沼当中,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
陈德在中军了阵,直到此时方才舒了口气,对身旁牙军校尉郭年笑道:“可惜了拓跋氏百年积累,李继迁将铁鹞子孤注一掷,倒是为我们省却了好大麻烦。”挥手下令弓弩营上前,射杀铁鹞子。萧九得令后,立即命弓弩手用强弓硬弩,装破甲箭,在长枪手的身后抵近了逐个射杀。铁鹞子都高高坐在马上和地下的步兵搏斗,目标极为明显,弓弩营瞄准发射也不虞误伤友军,这些党项贵族虽然有这个时代最好的铠甲,但却不能抵挡强弩破甲箭在近处攒射,大部分的脖子、胸口和腰腹部被多箭射中,不甘心地掉下马来。
“杀啊!”“杀啊!”李继迁已经急红了眼睛,他无法相信,居然真的有汉军步卒能够生生的用血肉之躯挡住铁骑冲阵,此刻朝四周望去,皆是如潮水一般的头戴铁盔的安西军军士,或持长枪,或持陌刀,相互掩护着将重甲骑兵刺下马来。其实安西军重步兵的数量比冲阵的铁鹞子以及紧紧跟随他们的随从也没有多上许多,但步卒善于列阵,在基层十夫长、百夫长的指挥下并肩作战,远远胜过党项人,虽然在整个战场上安西军重步兵与党项骑兵的数量相差不大,但在每个局部却都是安西军占着优势,大队的党项骑兵被肩并肩的长枪手陌刀手围在狭小的空间内,根本无法将马跑开。这时萧九已经指挥三个弩营越过了两军混战的地段,配合前阵陌刀手一起阻挡企图冲进阵中营救主人的党项骑兵。
过不多时,李继迁带出的铁鹞子和近万精锐部族骑军在安西军面前已然没了还手之力。铁鹞子只剩下一千多骑尚且在马上,被安西军围攻下,数百人聚集成圈子,仗着人马身上铠甲坚固,苦苦支撑。在铁鹞子精锐与大队党项骑军之间,被万余安西军长枪手、弓弩手和陌刀手组织的防线死死的隔开,从定难军中军望去,远远隔着重重叠叠地头盔铠甲,才能勉强看到困兽犹斗的铁鹞子们,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减少。
“大人,部族的儿郎都陷在阵中了,还请您督促众军救上一救啊!”几个部族的族长见铁鹞子陷在汉人阵中,不由一起向李继奉央求起来,李继奉的脸色已经异常难看,转头看身旁的破超兀,颇超兀避过其他几个族长,包括自己父亲的眼光,低头秉道:“可令偏架弩弩手掩护各部族长再行冲阵,另外,令银州和绥州军攻打安西军侧翼。”李继奉颇点点头,沉声道:“那便如此罢!”
随着定难节度使中军令旗发出,五千夏州弩军徐徐上前,左右各有两千余夏州军骑兵掩护其侧翼,而万余部族骑军则跟随在弩阵后面。陈德见李继峰已经派出了最后的战力,以马鞭指着那五千结阵而前的夏州弩手,侧身对龙牙军校尉马靖道:“夏州偏架弩是守城的利器,于吾经略定难五州是极大的阻碍,汝率龙牙军和诸步军骠骑营从侧面冲阵。”马靖本乃白羽军选拔上来的骑军校尉,与拓跋氏仇怨颇深,闻言当即催动战马,带领四千余骑冲了出去。这些龙牙骑兵被陈德扣住在中军早已憋得有些火气,此刻得了作战的机会,便如出笼的猛虎一般,踏着滚滚烟尘直奔那夏州军弩阵左翼而去。
负责掩护左翼的骑军统兵官见安西军来袭,不知利害,带着麾下骑军便迎了上去。龙牙骑乃是各骑军精选的精锐,战士、马槊、铠甲、战马皆是最为精良。两军相接之前,安西军照例以硬弓骑射开路。夏州骑军专习冲阵,骑射远远不如漠北蛮族,若是与游牧部族对阵还会防着骑射游斗,未想到与中原汉骑相战却碰到如此情况,当先冲阵的骑兵被射到了百余骑,就连统兵官拓跋承平左肩也中了一箭,后面的纷纷伏在马上躲避箭支,正当此时,安西军骑兵猛夹马腹,那些从波斯、青唐引入的良种好马四蹄奋起,霎时间将冲阵的速度加了上去,夏州骑军未反应过来,对面敌人已杀到身边。
校尉马靖带着百余善使大枪的龙牙骑为全军的箭头,但见枪头白缨连点,每次都是一甩即收,被大枪挑中的党项骑军纷纷落马,除了少数武艺高强者使用大枪之外,安西骑军皆使用丈五尺长的马槊,比夏州骑军的长矛和弯刀都要长得多,伸到敌?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