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辛古摇头道:“说什么水土不服,不过是不用心饲喂罢了。”听他如此说,众将都带着笑意地挤眉弄眼,骠骑军的军士号称有两个老婆,大老婆便是孩子他妈,小老婆便是战马。这里和中原一样,往往大老婆要吃小老婆的醋。
陈德点了点头,继续道:“其余各军准备西征,每军留下五个百人队征发荫户弓箭手,协助州团练使与县尉看守地方。一边准备进军,一边派使者向高昌回鹘借路,若是他们不肯,便先灭了。”
旁边萧九、辛古、于伏仁轨、罗佑通等将哈哈大笑,于伏仁轨更笑道:“若是宋军来攻,吾便以少部军士带着荫户中的弓箭手守城,游骑四处去断宋人粮道便了,曹翰虽然厉害,总不能啃沙子过活。”
夏国军队自从平定定难五州后,又发兵打下了青唐城,收身家清白的羌人勇士组建了的卢军和解烦军,由史恭达、米荻分任军指挥使,收河湟勇士组建高蹄军,由郑尚达任指挥使,与白羽军一样,这三军皆是骑军。军队经过扩充,实力又涨,河西陇右地也显得有些狭小,此时驻守各州的军队经过大半年整训,都有些心痒难耐,东面宋国兵多势大不便招惹,西面高昌回鹘屡屡和夏国为难,萧九、李斯等常驻在西域的将领早就想灭此朝食,眼下得了这个机会,都十分高兴,天山北道地方万里,在各军眼中那就是数不清的授田,打下来以后招徕民户,也好早日将军士底下荫户数量扩充满陈德许诺的二十户百口之数。
“辎重粮草,可曾齐备了么?”陈德见诸将群情踊跃,心下明了,便问萧九道。
“陛下放心,诸军所用马匹、铠甲、弓弩箭矢都已齐备,今年风调雨顺,粮草充足,草原上繁衍的牲畜还未开始宰杀,正合我军之用。”萧九沉声秉道。按照陈德的指示,行军的补给已经完全游牧化,即便是步军,随军也携带大量的牲畜,前往高昌乃至黑汗国的水草地路线早有商队和军情司的细作画好详图,就连有些普通牧人部落踪迹罕至的戈壁沙漠,也有军情司细作画出了适合精锐偷袭的路线。
“好,”陈德赞许道,“李斯暂且留下,那各自回去准备吧,争取便在高昌、疏勒过冬,积雪融化后便可翻越葱岭攻打撒马尔罕和布哈拉,重振我华夏国威。”众将轰然答是,陈德又对李斯道:“叫于阗国主率他的军队在黑汗国的边境等着与我军合兵罢。”顿了一顿,待众将退下后,陈德又问道,“仲曜等不容有失,当前在撒马尔罕与布哈拉主持局势的是谁,可靠得住吗?”
李斯答道:“是康曲达干的女儿,当年在金陵夜袭烧毁了采石矶浮桥,她还带着胡姬们到营中献舞。好多金陵出来的老兄弟都记得她。陛下还记得她么?”
陈德略微一愣,眼前浮现出那双裹着白绫的纤足,飞快旋转婀娜身姿,微笑着点头道:“当然记得啊。”
“康曲达干安排她去迷惑萨曼国丞相乌特比,先是做侍妾,后来她生了乌特比的孩子,成为了乌特比的第四个正妻,也是现在最受乌特比宠爱的妻妾,许多关于萨曼朝乃至黑汗国的王公贵族消息,康曲达干都是从她那里得来,再告诉我们的。”
李斯说完后,两个人罕有地同时沉默了,回想往事,心中感到一阵难过。
片刻后,陈德方对李斯道:“此番出征西域,前后筹备不下数年,军情司乃是吾大军之耳目,查探敌军动向,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李斯道:“微臣明白。”
此时萨曼王朝的都城布哈拉是丝绸之路上一座重要的商埠,也是伊斯兰教向中亚传播和渗透的重要据点,古城狭窄蜿蜒的街道就被三种不同的建筑区分开来。城堡,除城堡在外的城市自身建筑,以及商栈,而张仲曜率领的夏国使团,连同桑鲁卓公主的卫队,全都寓居在属于萨曼王朝权倾一时的宰相乌特比所有的庞大城堡里,乌特比父子两代都是萨曼王朝的丞相,他任命了父亲的奴隶塔斯做宫廷禁卫军的统领,正在逐步削弱突厥人在军队中影响力,企图恢复波斯人在萨曼王朝的主导地位。
受到乌特比最宠爱的妻妾的邀请,又听闻这位夫人曾经在汉地久住,李朗与桑鲁卓便前去拜访她。
“您是教戎军校尉,此番出使巴格达的副使李朗?”她说的是汉语,而且还带着金陵的口音。
“正是在下。”李朗觉得那面纱后面容颜似乎在哪里见过,不免多看了两眼。
“妾身寓居金陵时,还曾见过李校尉,一别数载,现在已经如此挺拔沉稳,差点认不出来。”声音里带着唏嘘,又似心不在焉一般。李朗心里疑惑,但寄人篱下,不便直言相问,只有点头而已。桑鲁卓公主却大为高兴,盖因这丞相夫人戴着面纱,看容颜却是胡人无疑,眼眸似水般沉静,对汉地显然印象颇佳而有怀念之意,她自己不免也对即将要生活的地方多了几分期待,正欲开口相问,那丞相夫人却先问道:“听说李校尉的师傅乃是当今夏国国王陛下,可是真的?”问得似漫不经心,声音却有些颤动。
李郎点头道:“有幸蒙陛下错爱,不敢妄称师傅。”
康丽丝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那李校尉想必时常有机会见到陛下,他还好么,和金陵时候相比,容颜可有什么变化么?”顿了一顿,又道,“李校尉勿要多虑,妾身寓居金陵时,与陛下,辛将军、萧将军、李将军,还有黄女史都是相识的。”
李朗大惊,未料到这丞相夫人与夏国诸人渊源如此之深,等闲旁人最多只知主母黄夫人而已,绝少有知道她曾在唐宫中做文房女史的,他心思剔透,当即猜想到通风报信,并且说动乌特比派军将自己这行人护送到布哈拉来的便是这位夫人,心下感激,当即恭敬地道:“陛下这几年四处征战,戎马倥偬之间还要料理民政,虽然多历沧桑,但容颜依旧,身体也还强壮,待人宽和仁爱,将士拥戴,万民称颂。”
康丽丝静静地听他说这些陈德的近况,心潮起伏,待到李朗说完陈德的近况,又问了黄雯的近况,方才低声道:“谢过李校尉带来这些故人的消息。妾身当投桃报李,陛下似乎已在河西誓师出征,欲借道高昌疏勒,待明年春雪溶化,便率军翻越葱岭,亲自前来接张将军、李校尉与公主返回故乡。”
从丞相夫人那里出来,桑鲁卓忽然对李朗道:“这位夫人一定是爱着陛下的,而且爱得很深。”
李朗笑道:“不过是打听一些金陵旧人的消息罢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奇怪的是,吾也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位夫人了。”
桑鲁卓却道:“你看不出,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你说着陛下近况的时候,她的左手藏在身后,再拿出来时,好几个深深的痕迹,必定是紧紧攥着才留下的。”见李朗仍旧是不明白,又道:“丞相夫人似将心事都装载铁匣子里,她虽然强忍着没有表情,但每当说道陛下时,是那种关切的眼光,却似铁匣子开了一丝缝隙,透出来的光芒。”李朗听她说的煞有介事,也只得点头称是。
“大王,此乃夏国假途灭虢之计,如今于阗已经归附夏国,若是此番让陈德借道,他若是得胜,则回师时顺手便将吾国灭去啊。”高昌回鹘大臣麦索温谏道。
夏国国王陈德尽起精锐西征,大将辛古率骠骑军、花帽军、解烦军为先锋,陈德自领龙牙军、高蹄军、教戎军、练锐军、铁骨军、胡杨军继后,大军近五万,驱赶着无数牛羊随军,正沿着天山北道的传统游牧人的路线而来,因为一路都是以牛羊马奶为食,无需后方粮队辎重,大军进展神速,当前已经在伊州集结,骑兵杀到高昌城下不过两三日而已。
“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吗?”高昌回鹘首领,自称阿斯兰汗的仆固勤颇为痛苦地答道,“夏国军队你还不清楚吗,光胡杨军与教戎军已经让我们疲于应付了,这次陈德亲征,目标直指葱岭后面的大食萨曼国,高昌乃至黑汗不过是他前面挡路的石子罢了,若是投诚,他为了安抚西域各部降人,我等还可以保全族人,若是与他为敌,看那党项拓跋氏,除了逃到宋国的,亲族连同家丁故旧,几乎从上到下给他杀绝了,还派了各教门长老诅咒其灵魂永沦地狱不得超生。”
“陈德妄兴兵戈,我们可以向辽国、宋国求援。”麦索温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仆固勤叹了口气,挥手叫卫兵将他拖了出去,辽国和宋国朝廷,那是很遥远的地方,真正的王者,现在已经握着利剑站在门口了。
第三十九章 牧军
曾经抗拒过唐太宗,现在同时是辽宋的属国,囊括前朝高昌、北庭、焉耆、龟兹四镇千里之地的高昌回鹘,居然不战而降。高昌回鹘首领,阿斯兰汗仆固勤照规矩肉袒牵羊,道旁相迎,跪着递上降书。
陈德接过来,也不看降表便递给旁边的军情司主事李斯,居高临下地望着仆固勤,问道:“何苦到兵临城下才降,为难我的行军司。”
仆固勤昨夜问卜,吉凶未定,闻言两股战战,颤声道:“微臣来迟,还请陛下垂怜。”
陈德盯着他的脑袋,直到看清楚汗珠顺着脖颈涔涔而下,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仆固勤,我暂且饶恕你的冒犯,立刻为我的军队提供所需的牛羊和草料,还有,你亲自带着三万高昌军和我们一起攻打黑汗国,将功折罪吧。”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大夏国但行军士推举制,此战过后,你的王位可以保存,高昌城给商人们自治,高昌军中征发的民夫解甲归田,剩下的精锐勇士当叫他们到教戎军中接受教习,然后重新推举上官,这些条件,你可真的愿意答应了吗?”
阿斯兰汗仆固勤如蒙大赦,这些条件李斯早就派人向他说明,实际上等若高昌仆固氏保留高昌王虚爵,四镇的政事由税吏府派出的州县官料理,军备则完全由夏国控制,从汉至唐,对西域属国这般严密的掌控,也算是极致了。若是不答应,李斯警告道,党项拓跋氏就是榜样,而且此次夏国大军倾巢而出,就算把全部高昌人杀的一个不留,也是寻常,反正夏国大军只需要高昌的水和草。
“陛下~体恤,微臣感激涕零还来不及。”仆固勤将头磕得砰砰作响,陈德不是寻常中原天子,对部落战败者,他不介意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来,又有改造吞并部落降俘的种种手段。仆固勤祖上乃是在漠北游牧的回鹘族人,对于强者,只有臣服而已。
陈德看着这匍匐在地的高昌王,心中反而起了一阵烦闷,冷冷道:“仆固勤,你既然归顺了我,大可放心,吾不是那屠戮降国的高仙芝,你只要忠心侍奉,便不会无事加罪,来,接过丹书铁券吧。”挥手命李斯将敕封高昌王的丹书铁券交给仆固俊,里面写明了对他的人身和财产的种种保证。
回到家中,高昌王仆固勤只觉得浑身都湿透了,仆人禀报,“麦索恩大人在府邸中自尽了。”他愣了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陈德赐给的丹书铁券从怀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看了又看,字斟句酌,最后又珍而重之地放置在玉盒之中,敬奉在香案上。
就在陈德接受高昌王投降的时候,辛古所率领的骠骑、解烦、花帽三军已经抵达焉耆,补充了少量粮食和草料,又向龟兹进发,高昌国助战的军队反而被他们抛在了身后。焉耆城头,镇将处罗脸色颇为复杂地看着汉军又一次车辚辚马萧萧地往西方而去,无数面红旗擎在军士手中,汉隶书写大大的夏字,猎猎招展。
“这当真是汉人的军队吗?”副将若久木颇为惊奇道,整个军队并不携带多少粮车,反而驱赶着无数矮小耐劳的蒙古马和草羊,若不是没有老人和妇孺,就像极了草原上部落游牧转场一般。
“这是汉人的军队,看那弩车,抛石机,”处罗叹道,“但是,这些汉人学到了匈奴人和契丹人行军的法子,从此摆脱了辎重的限制,没有干净水源的地方,他们可以喝马奶。好在大王识时务投降,不然的话,这些人四下打起草谷来,是可以将人像牛羊一样杀的。”
“汉人也会如此残暴么?”若久木问道,高昌的贵族将领都是熟悉史实的,中原王朝经略西域,大都忌讳滥杀,更多怀柔安抚的手段,就算灭了一国,也往往扶植当地王族的后裔为王。
“听说中原人打起仗来发狠的时候,杀了敌人腌制成肉干随军行动的也有。往常汉人的军队,要依靠当地的民夫维持农耕,为他们输送粮草,所以对沿途的国度都是怀柔安抚的。但游牧部落的军队,只要水和草就够了,对于游牧军来说,除了工匠,当地人对他们根本就是无用的累赘,还要消耗草和粮食。夏国军队虽然是汉人居多,但是既然像游牧人一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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