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若论兵力雄劲,士卒彪悍,南征宋军当然远胜金陵唐军。但自从唐军投降以后,双方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宋军以得胜之师自许,想的大多是如何在战后捞到最大的好处。而唐军则上下悲愤填膺,明知此战有死无生,无不拼命向前,占了哀兵必胜之利。况且还有不少宋军被安排在城墙等要紧之处守御,监视唐军营垒的兵力未免不足了。
凌波军大部本来就秦淮水畔扎下水寨,闻听宋军居然屠杀黑云都降卒,指挥使卢绛当即下令,全军起锚升帆,沿着秦淮水攻打下水门,准备由此往突围而去。水门机关甚多,才接管水门未久的宋军一时操作不熟,被凌波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天德军大部集中屯驻于石头城,指挥使胡则闻听宋军屠杀降卒一事,当即将前来接管石头城的宋军驱逐出去,然后紧闭城门,声言如果宋军行营对此事没有一个交代,天德军将誓死守城。
城中不知何时突然发生无数大火,伴随着不少散居在四周军营的唐军突破宋军监视后在城中乱窜,又与宋军在街道上发生了械斗。
曹翰未曾想到他屠杀守卫宫城的唐军士卒的行为犹如在火药桶里点燃了一根火柴,引爆了全城南唐降军的反抗。而负责城墙守御的潘美更是大惊失色,连忙调集所有城内宋军,除了严守四门外,入城清剿南唐叛军。更亲自率领三万余精锐直奔石头城与胡则对垒。
南唐军卒大都在胡则和卢绛手下,聚居于石头城和秦淮水寨,在城中各处的唐军士卒人数不是很多,但宋军则视入城平叛为最有油水的任务。一些不在潘、曹二将直接管辖下的宿将,都趁此机会带领自己下辖的军队入城要分一杯羹,金陵城中的局面顿时失去控制。
进入城内平叛的宋军并未急于寻找唐军主力,而是沿着大街小巷肆意的抢掠直至残杀。不少南唐官绅富商之家,只因未能及时满足宋军士卒的需求,就被全家杀尽,到得后来,城中宋军纯以杀人相戏。因南唐人虔诚信佛,不少善男信女躲避在佛寺中避难,而宋兵却不管不顾,直接进入寺院抢掠钱财,挑选妇女。宋兵还纵火焚烧梁朝时建造的高十余丈的升元寺阁,躲藏在阁中的上千名男女都在震天的哭叫声中死去。
注:史料
曹翰曾是周世宗柴荣的亲信,柴荣未当皇帝前,曹翰一直追随柴荣,深得柴荣的信任。柴荣当上皇帝后,也将他视为心腹,受到重用,南征北伐,多带在左右。世宗临终之际,打算升曹翰为宣徽使(大军区总司令),对他委以重任,可惜与王著一样,都被宰相范质所排挤,王著最终没能当成宰相,曹翰也最终没能当成宣徽使。
周世宗委以重任的人,自然不会被太祖所信任,曹翰虽然有将才,又屡立战功,但太祖一直不敢让他担任要害军职(如节度使)。况且,他还有一个恶习,跟王全斌很相似,就是非常喜欢杀降。
周世宗征伐淮南,曹翰就曾创造了杀降兵八百人的壮举,世宗知道后,非常不高兴,但考虑到他追随自己多年,又没有弄出什么乱子,最终没有治他的杀降之罪。
(编者按:曹翰此次杀降的理由极为牵强,就是他押解这八百降兵的同时还有四百副铠甲,他向世宗辩解说,万一这八百降兵夺取铠甲,就是一支足以作乱的力量。所以,杀了。以前看过的东西,现在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蜀中杀降
王全斌虽屡建奇功,但治军不严,嗜杀好贪。攻克后蜀之后,他“日夜饮宴,不恤军务,纵部下掠子女财货,蜀人苦之。”其军士酗酒持刀沿街抢劫商人,不久激起蜀人兵变,降军推举原蜀将全师雄为首领,号称“兴国军”。王全斌措置不当,更加激化了矛盾。全师雄率军攻克彭州,杀死都监李德荣,蜀地各方起兵响应。王全斌又屠尽成都降兵二万人,此举又激起更大的反感,西川十六州兵变此起彼伏。王全斌等屡战屡败,向京乞援。后赵光义、曹彬出击全师雄,乱众见状,抛戈弃械投降。全师雄奔投郫县,身上多处受创,力战而死。其叛乱一直到二年后才平定。乾德五年(967年),王全斌被控“破蜀时,豪夺子女玉帛及擅发府库、隐没财物诸不法事”;宋太祖念其战功赫赫,仅贬为崇义军节度使,留后察看。
开宝九年(976年),宋太祖灭南唐。四月,宋太祖召见王全斌:“联顷以江左未平,虑征南诸将不遵纪律,故抑卿数年,为朕立法。今已克金陵,还卿节钺。”授其为武宁军节度,同年六月,全斌去世。(编者按:好像不是为尊重生命才惩罚他的哦??)
第七十八章 焚城
陈德率领五十亲卫淌着几乎淹没脚踝的血水在泥泞的小巷上前进。节度使阴沉着脸,他们时而会遭遇到小队的宋军,久经训练的亲卫门会在对方发出警号前迅速解决战斗,若是遇到太过众多的宋军,这些金陵烽火使衙门的前衙役们则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绕开大队。
金陵城中不知何时又下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垂泪却未能阻止眼下正在发生的惨剧。已经杀得性起的宋军再也管束不住,除了监视石头城天德军主力,以及在水西门与凌波军主力对峙作战的军队,其它宋军仿佛泼在泥地里的水一样被巨大的金陵城吸收了,他们不知疲倦地沿着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的搜寻黄金白银、翡翠白玉、绫罗绸缎,当然,还有女人。整个金陵仿佛被掀翻在地的蜂巢,贪婪的熊吻伸出舌头要舔尽里面最后一滴蜜糖,哪管蜜蜂的死活。
一路上遇到不少唐军士卒,却没有陈德看得上眼的,涣散无能的士卒,只能成为他这只精锐小队的累赘,还有可能引来大队宋军的围堵。忽然前面传来震天的杀声,还有马蹄声,陈德眼神一闪,挥手带领亲卫们穿过一条淌满血水小巷循声前去。
大场面,千余身着黑甲,头盔和左臂缠白麻的骑兵正沿着御街驱赶着大群的宋兵。黑云都久在南方作战,对城市里驱逐步兵的骑兵作战可谓驾轻就熟,人手一只铁槊横在马上,一扫就是一大片宋兵哭爹喊娘,近了就抽出横刀猛砍步卒的头颅。黑云都所配备的横刀比一般步卒所用的还要沉重,几乎就是开了锋的短棍,哪怕步卒带着头盔,给这沉重的玩意敲上一下也非脑震荡不可。千余骑兵在宽大的御街上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骑兵集团,挡者披靡。
不过陈德很快就看出了不妥,宋军虽然看似狼狈,进退间却极有章法。步卒避免与骑兵正面冲突,却一直保持和骑兵的接触,耗费着马力。一些宋军弓箭手已经开始进入御街两侧的房屋,隔着窗户,端起强弩对准目标庞大的黑云都骑兵。
黑云都虽然左冲右突,实质上却没有杀死很多宋兵,反而被抽冷子射过来的箭矢射死射伤不少人,骑兵一旦掉到地上,就是被一拥而上的宋兵步卒斩成肉酱的下场。
陈德观察这战场的情况,背后做了一个手势,自己和五十亲卫偷偷进入靠近己方的房舍,挨家挨户解决宋军弓箭手。兴许是打了这么久,都没有成建制的唐军步卒和骑兵配合作战,这些躲在房舍里的宋军极为放松,往往五六个弓箭手都没有一个刀盾手保护,当然大大方便了陈德等人下手,没有多久便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了百余弓弩手,但是宋军人数众多,仍然有越来越多的箭矢从御街两侧的房屋中射出来,落马的黑云都骑兵越来越多。
见此情景,陈德眉头微皱,凝神思索一会儿,回身命亲卫分为十队,先换上宋人步卒的服饰,将这一带御街两侧的房舍全部点燃,将那些宋军弓弩手都驱赶出来,然后再在此处会合。众亲卫领命而去。两旁的人家中原本储藏着日常用的灯油食油以及柴火等物,普通百姓此时哪敢阻止凶神恶煞的军爷放火,恰巧又有神卫军一处产业在附近,早先堆积的大量的木炭与火油正好派上用场。
未多时,烈焰熊熊而起,宋军弓弩手难以在燃烧地房屋中立足,纷纷躲避出来,一些领兵的校尉边跑便放声大骂,不知哪路不开眼的王八蛋,奸淫掳掠也就罢了,居然还放火玩,放火玩也就罢了,居然烧到老子头上,没看见老子正在办正事么。骂完了不忘往怀里摸索一下,刚才顺便抢来的十几两银子还在,捂得热乎乎的。
此刻正逢东风起来,这场连成一片的大火不比它处分散的火头,端的势不可挡,喷卷的火舌将御街两旁多以木制的建筑一栋栋卷了进去,事后升州西面行营上报汴梁,这场大火将三分之二金陵房舍烧为白地,就连禁宫也未幸免,全城百姓生还者不过十之二三。不过其中真相如何,几分天灾几分人祸,当事人各有说辞,也就成为千古迷案了。江南李氏数十年生聚的昌德宫,号称钱财玉帛堆积如山,汴梁赵氏原本指望此番降服江南可以纳为己有的金陵府库,谁知到头来竟然被一把火烧得一无所有。
虽然大火烧乱了宋兵的阵势,但骑兵胯下战马更是怕火,这些南唐多年来重金从吐蕃、西蜀购进的高原健马纷纷咴咴长嘶,原地乱转,不肯顺着主人的意愿,冲进火场去追逐败逃的宋兵。正在此时,陈德现身在街道一旁,大声喝道:“神卫军陈德在此,前面是黑云都哪位将军当面?”
其它士卒正在安抚马匹之际,两匹骏马三两步跑到陈德身前,原本神骏马儿身上也是汗水夹杂着泥水和血水,疲态毕露,收不住马蹄,马鼻子喷出的白气几乎要到陈德脸上,当先骑士身上下插了不下七八只箭,马儿大腿上没有马铠遮护的地方也有几只拗断的箭,掀开铁质面罩,赫然是黑云都指挥使呙彦。
只见他汗流满面,神色有些黯然,向陈德抱拳道:“这场火是陈将军手下放的吧,黑云都上下足感盛情!”
陈德摆手道:“事已至此,我等同舟共济,何须客套。”近看呙彦额头上一个大包,右侧大腿用白布紧紧裹住,丝丝血迹从中浸出,想是刚才和宋军混战时受的伤。
呙彦向陈德道过谢后,不待细细裹好伤口,又道:“北兵欺人太甚,吾这便率兵再去拼杀一番。”回头对部属骑兵叫道:“宋人屠我同袍,辱我父老,黑云男子,敢战否!”
黑云都骑兵高举铁槊齐声呼喊:“敢战!敢战!”连带胯下的战马也放声长嘶,气势逼人。
适才战况激烈,千余骑兵仅存不足八百,个个身上带着伤,却犹自战意饱满,在这烈焰熊熊的火场之中犹如地狱里的恶鬼现世一般的吓人。
陈德心中暗叹,黑云都不负江南第一精锐之名,虽然困兽犹斗,这番气势,却直追当年项羽二十八骑士三破汉阵的威势!但他正欲借重黑云都精锐破围而去,怎肯这般放弃。当即抓住呙彦坐骑的缰绳道:“呙将军,何不保全这千余黑云子弟,与宋人再做周旋!”
若是犹有生路可走,呙彦怎会率领骑兵在御街上与宋人步卒鏖战,不过存的是让敌人付出最大的代价,莫要轻视江南之意。见陈德如此说,又知他素来足智多谋,好出奇计,便低头问道:“主上出降,四面城门皆以被宋人占领,二十万大军将我五万金陵唐军分割开来,大事难道还有可为?”
陈德肯定的点点头,道:“扭转乾坤虽然暂不可能,但保住黑云都数百种子以待来日,尚有机会。”他望了望周围,附近不见一个活着的宋兵,便压低声线对呙彦道:“宋人破城处城墙已经倒塌,现存的工事还是兄弟我亲自督促士卒修筑的,其中有一段非常薄弱,不能阻挡黑云都这等着甲骑兵强行突击。吾早已在那缺口附近储备了不少强弩,硝石、硫磺等攻打城墙的之物,还有千人三日的干粮。”
“此事当真?”眼见有一线生机,呙彦不由大喜过望。
陈德点头道:“当真,吾正欲寻找一支劲旅一起突围,苍天有眼,居然遇到呙将军这只强兵。”见呙彦犹有一丝犹豫,陈德又道:“事不宜迟,宋人知道此处有大队黑云骑兵,必然调集重兵围困。”
呙彦凝神思忖片刻,一拍大腿,道:“也罢,我黑云都还剩这八百兄弟的性命,就算是陈节度救的!”当即吩咐属下牵过数十匹失去主人的战马,让陈德和他的亲卫骑乘,两家合作一处,风驰电掣般往东城墙缺口处赶去,这只近千人的骑兵集团奔跑起来威势无匹,城中的宋军游兵散勇根本无法阻拦,而大队宋军一时之间也难以赶来。
来到粟特校尉石元光预先安排作为军队集结的大宅之前,身着控鹤军步卒服饰的校尉李斯迎了上来,秉道:“兄弟们都已经在这里,还从城内各处集合了五百多敢战的别军士卒。”
陈德朝李斯身后望去,黄雯也换上了一身控鹤军的服饰,被数名亲卫保护在中间,他朝那她所在的方向微笑着点点头,方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