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档案

　　唐民一直陪坐在电脑旁，觉得电脑上每跳动一个字，都像粒子弹似的让他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如此巨大规模的走私，简直闻所未闻，他受到的震动比楚峰还大，黑亮的前额密布着汗珠。他终日带着部下不管风吹雨打骄阳似火地在大海上查缉走私，查到一船案值千万的走私就欢呼雀跃，还会受到上级通报嘉奖，但他万没想到真正大规模的走私竟然发生在正常的货运渠道。他们积二十年查到的走私货与丁吾法的走私相比，也太微不足道。特别是磁盘最后列出的丁吾法走私链中的人物，不但有市长陈家扬，公安局长卢楠和其它单位的主要领导，而且还有关长严宏星的大名。
　　“楚处长，这难道会是真的？”唐民不敢相信地问。他从海军转业就在当时严宏星主持的海关调查处，装备第一艘缉私艇时，严宏星委任他为艇长，勉励他要在海门海域打出中国海关的威风，还多次亲自随艇出海追缉走私船。接着又组建海上缉私队，严宏星又推荐他当队长。他至今还记得那次严宏星对他说，查缉走私是海关的四大任务之一，缉私队是守住国家经济大门的铁拳，必须毫不留情地打击一切走私违法活动。严宏星向他表示，不管任何时候，不管有多大压力，他都会坚决支持他。昨天深夜，楚峰找到他，说因为不信任邓子澜，问他敢不敢越权到业务现场查扣一票私货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也听说严宏星与丁吾法关系很好，但他认为严宏星仅是场面上的应酬，不会与丁吾法深到哪里去的。他内心深处对严宏星充满着感激和信心。严宏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个具有远见卓识刚正不阿的政治家。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蔡尤强列出的参与丁吾法走私的名单上呢？
　　“如果在半月之前，我也不敢相信。”楚峰盯着电脑说。“对丁吾法走私内幕知道的越多，我对严宏星的信心就越动遥”“蔡尤强是被我们海关查处过多次的职业走私惯犯，他会不会借此咬严关长一口？对这类人，我们应该多个心眼，别被他利用了。”“你想想丁吾法一伙如此猖狂的走私活动，没有严宏星的暗中支持，是难以成功的。我把对丁吾法的怀疑告诉他，他都轻描淡写掩饰过去。他到底是同流合污还是仅是从地方保护主义出发，现在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凡是查丁吾法，他都会出面找种种理由阻止。”
　　“大哥哥，你们快来看。”金晶急匆匆跑进书房叫道。她独自在客厅里看电视剧。“快，要过去了。”她催道。楚峰同唐民急忙来到客厅，只看到电视上的字幕最后几个字：肇事者已潜逃。“怎么回事？”楚峰问金晶。“高速路上发生车祸，蔡尤强当场丧命。”金晶重复电视里的话。“他们动手了。”楚峰严肃地说，“袁可说得一点不错，为了保住他们的利益，他们敢践踏任何法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不是有警车护送吗？”金晶问。
　　“制造车祸是惯用手法，他们自有办法把警车隔开。对丁吾法的能量，怎么估计也不会过高。社会盛传他养了一班杀手，我从不怀疑。”楚峰说。但对蔡尤强的死仍感到几分可怕，丁吾法如此之高的效率，他已意识到他们也处于危险之中。
　　第八十四章　剑拔弩张
　　“外面是谁？”楚峰问唐民。这时，门铃响了。“是马子澜。”“怎么是他？”楚峰奇怪道。“开门让他进来。”
　　马子澜进来后，见唐民虎视眈眈盯着他，楚峰满脸的鄙视。他躲开唐民的目光，有几分尴尬地说：“楚处长，严关长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果然不出我所料。”楚峰看了唐民一眼。严宏星在这时叫他去办公室，无疑是告诉他们，严宏星已经与丁吾法同流合污。唐民也意识到严宏星已经不是他当年敬佩的严宏星了，内心涌起伤感，他感到自己想痛哭一常“唐队长也一起去。”马子澜说，仍没敢看唐民，他知道唐民的性格火爆，怕他失去控制而对他动武。“一定要斩尽杀绝？”楚峰冷笑地问。“楚处长，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和严关长是好朋友，严关长怎么会伤害你？”马子澜讪讪地说，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楚处长，我们去见他，看他敢把我们怎么办？”唐民坚毅地说，目光如火，甚至有些癫狂，两手已握成了拳，他早已产生了痛击马子澜几拳的愿望。他与马子澜的关系一直就很紧张，他看不惯马子澜油头滑脑的样子。马子澜接替楚峰主持调查处工作后，时常给他穿小鞋，因为碍着严宏星的威信，他才没同马子澜翻脸大闹。现在严宏星的形象已经在他心中破碎，他感到自己快控制不住内心里涌动的狂暴的情绪。
　　唐民一步步向马子澜走去，马子澜吓得步步后退，惊恐道：“唐民，你……”他感到唐民的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老唐。”楚峰叫住了唐民，已看出了唐民的意图。“我们跟他去见严宏星，用不着跟他一般见识。他不过是个小丑而已。”“我也一起去！”金晶冲出来，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金晶！”楚峰见她不知轻重地跑出来，急得泪都快涌了出来。“金小姐愿意去，也好。”马子澜已被唐民逼到了墙角。“马子澜，你真那么狠心吗？”楚峰咬牙切齿地说。他已经明白，他们连金晶也不会放过。金晶如果不出来，他们走后，可能杀手马上就会出现，袁可提醒过他，丁吾法行事从不留隐患。他真想让唐民立即扭断马子澜的脖子。但他忍住了，决不能再给丁吾法一伙找到处置他的正当理由。“楚处长，还是走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楚处长不该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我对你楚处长一直是心怀敬意。”马子澜说，这是他的真心话，楚峰当他处长多年，从人格上，他敬佩楚峰，但道不同不相谋，他已上了丁吾法的贼船，为了自身的生死存亡，他不得不出卖楚峰，不得不执行丁吾法的指示。他认为丁吾法有严宏星和卢楠鼎力相助，楚峰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楼下停着三辆车，一辆是马子澜的，一辆是警车，上面是卢楠的心腹部下，另一辆楚峰估计上面是丁吾法的人。马子澜让楚峰上他的车，唐民上警车，金晶上另一辆车。
　　这时，唐民安排在楼下的海上缉私队的队员涌了上来，全都手提微型冲锋枪。一直隐在暗中的邹济桥已得知蔡尤强被害的消息，知道楚峰被他们带走凶多吉少，想到袁可反复吩咐要保证楚峰的安全，遇到特殊情况便强行把楚峰带到省城，时间又很紧迫，来不及电话向袁可请示，因此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带着自己忠心的部下围了上来。因此，立即出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
　　第八十五章　惺惺作态
　　“你们要干什么？”马子澜紧张地问，他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场面。
　　“你要把楚处长带到哪里去？”邹济桥问。“严关长找他谈话。”
　　警车里的市公安局的刑警支队长跳下车问道：“老邹，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怎么来这里？”邹济桥反问，他已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奉卢局长指示执行公务。”刑警支队长回答。“把他们带走？”邹济桥问。“这就是你要执行的公务？”
　　“老邹，没必要同他多说，他们有备而来的。你把金晶带走，不关她的事。”楚峰已看见最后那辆车上的人在打手机，估计是与丁吾法联系，告诉这里发生的事。他知道邹济桥阻止不了他们带走他，邹济桥如果强行阻止，一定会引起冲突，会引起卢楠调更多力量来。他们可以冠冕堂皇以妨碍执行公务制裁邹济桥。
　　楚峰强行把金晶推给邹济桥。金晶拼命挣扎叫道：“大哥哥，刀山火海，我一定要跟你去。”但她被邹济桥强有力的手抓住，没能挣脱。邹济桥听懂了楚峰的意思，没再多说话。
　　“金晶，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经过这样一折腾，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真的要听话。你刚找到了个好工作，今晚该去上班了。”楚峰说，暗示金晶到省城找胡欣红。
　　“磁盘在我身上，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楚峰对马子澜说，然后又低声说：“你积点德好不好。你如果一定要带走金晶，今天恐怕得流血才行得通。”
　　马子澜瞟了眼海上缉私员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又同刑警支队长交换了眼色，便没坚持要金晶同去。楚峰和唐民各自从容地上了车。
　　“今天这么多人在场，如果楚处长和唐队长莫名其妙死去，你们堵不住这么多人的嘴，也不可能把这么多人都灭口。”邹济桥对马子澜说。
　　接到马子澜的电话，严宏星让丁吾法和卢楠到他办公室的里屋回避。
　　马子澜把楚峰送进严宏星办公室后便退了出去。
　　“来，来，快坐，深夜还把你叫来，你不怪我吧。”严宏星亲热地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好像还是当年他当处长楚峰任副处长时一样，他一个电话就能把他召出来喝夜酒整夜长谈。
　　“开门见山吧，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兜圈子。”楚峰生硬地说。“用不着惺惺作态。”
　　“你对我的气还很大嘛。”严宏星笑道，一点都没在乎他的态度。“这段时间我正在考虑重新安排你的工作，你看你是回调查处还是重新换个处室，或者到隶属海关当一任关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真敢让我重新当调查处长？”楚峰冷冷地问，对严宏星的装腔作势特别反感，觉得严宏星已经变得卑鄙无耻了。得知严宏星要见他时，他认为严宏星会公开与他摊牌，但没想到他还在装模作样，他甚至产生了恶心的感觉。
　　“你是最称职的调查处长，你出的那件事，我完全理解，也认为你做得对。现在的社会非常复杂，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情况，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你放纵纺织厂走私行为，实际上考虑了社会稳定这个大局。经济繁荣，社会稳定，应该说是最大的政治，最大的大局。条文是死的，社会生活是活的。最完备的条文都不可能包括尽社会生活的千姿百态，不审时度势而机械执行条文规范，是我们从事具体工作的大忌。你在处理纺织厂事情上，把原则性与灵活性处理得非常好，我早就想恢复你的职务了。”
　　“让我继续当调查处长，我还是要继续查处丁吾法的走私。你还敢让我重新当调查处长吗？”楚峰冷笑道。
　　第八十五章　江湖气
　　“你口口声声说丁吾法走私，你有丁吾法走私的证据吗？”严宏星已经感到楚峰不可救药，心里为他的命运感到悲哀。
　　“真要看证据？”“口说无凭，猜测怀疑什么也说明不了。”
　　楚峰取出蔡尤强的磁盘递给他，情绪异常激动地说：“你无非就是想要这个，给你，放到电脑里看看吧，丁吾法一伙到底走没走私，他的走私到底有多猖狂。如果你没有参与，那么，你想想，你该负什么样的责任。”
　　严宏星接过磁盘，面无表情地把磁盘放进办公桌旁的电脑。
　　“不瞒你说，这是蔡尤强交给我的。”楚峰继续说道。“蔡尤强已被你们谋杀了。我的命运怎么样，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磁盘内容令严宏星大惊失色，愣了片刻，手指按着太阳穴说：“楚峰，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最后再劝你一次，不要再固执下去了，人一生，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我们的社会已经出了问题，聪明人正确的选择不是与已经出了问题的社会对抗，而是把握这种机会，构建自己人生的辉煌。我的话不知你能不能听进去。”
　　“完全听进去了，也完全听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与丁吾法同流合污。不过，我这人死脑筋，没你灵活，转不过弯来。”楚峰说。“我也明白你这最后一劝是出于对我们多年友谊的顾念，不知我们是不是最后一面。严兄，我也最后叫你一声严兄，你可能错误估价了当今社会的现状。不是我们的社会出了问题，而是你的人生观出了问题。你这样下去，你会自己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看来我们都得认真想想了。你回去吧。下次我们再继续谈。”严宏星说，眼睛里的怜悯之色更浓了。待楚峰走出办公室里，他推开窗，迎着吹拂而来的夜风仰天长叹。
　　……
　　“收集到的东西还不少嘛。”丁吾法看了磁盘内容后说。
　　“磁盘送上去定会惹出大麻烦。”卢楠庆幸地说。“还好，我们没耽误大事。”
　　“不要忘了，还有个女人走脱了。”丁吾法忧心忡忡地说。
　　“那个女孩不是问题。”严宏星站在窗前看着夜空说。
　　“为什么？”卢楠问。
　　严宏星没答，一动不动看着夜空，仿佛空旷深幽的苍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