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郑元琮的大哥,名叫郑元寿,这兄弟二人,是郑译的嫡子。
  而郑善愿,实际上是庶出子,只是因为郑译走的时候,郑元寿郑元琮兄弟年纪尚小,担不得重任。加之朝廷也在打压关东世族,所以就选择了稳重的郑善愿接掌著经堂。
  明里,著经堂一团和气。
  可在私下里,郑元琮三兄弟抱成一团,郑善愿执掌著经堂,而郑译从子,也就是他的侄儿郑善果,等同于自成一派。郑善果如今是右光禄大夫,民部尚书,也是郑家七房中,官位最高,最受重用的人。所以不管是郑善愿也好,郑元琮兄弟也罢,对郑善果也无可奈何。哪怕对他非常不满,却又不得不依靠郑善果。
  郑世安住在荥阳县城的东南一个僻静之所。
  虽说郑世安的地位不算高,但郑仁基对他却是没有半点怠慢。
  别人不清楚,郑仁基一家却是太了解郑世安有一个何等妖孽的孙子。且不说言庆诗书双绝,在士林清流中享有极高的名气。但只是凭借去年腊月廿八一场鞠战中,受封云骑尉,也成为自开皇八尉设置以来,最年幼的一个。日后能否有人打破这个记录,郑仁基不知道。但在过往百年中,从未有一人如郑言庆这般。
  更重要的是,郑言庆周围的关系网,越发强大。
  看看鞠战的参赛人手吧……两个河东薛氏,一个河东裴氏,一个河南窦氏,外加一个硖石姚氏。这些人加起来,所产生的能量将何其惊人。更别说言庆背后,如今有多了一个长孙氏。
  所以,对郑世安的安置,郑仁基非常用心。
  他的住处是一个三进宅院,毗邻洞林湖,风景格外动人。
  而距离郑世安住所不远,还有一座始建于东汉年间的洞林寺,香火也非常旺盛。
  对于一个老人而言,这种安排的确是非常妥善。
  若非郑言庆不在身边,郑世安甚至无所追求。住所里,也没有什么仆人。不是郑仁基忽视,而是郑世安不愿意要。他可不希望弄一帮子表面上尊重,背地里却嚼舌头的家伙。好在言庆派来了毛小念照顾他的起居,所以日子过得也不错。
  如今,这宅院里除了毛小念之外,还多了一个护院,就是沈光。
  车辆在宅院门口停下,郑世安在裴淑英的搀扶下走进了院子。不过一进院子,郑世安就停下了脚步。
  “裴娘子,烦请您让那小家伙进来吧。
  这里都是我的人,不必担心会有人看到……”
  裴淑英嘻嘻一笑,“郑叔叔,咱们还是进屋说话。”
  随后,她扭头冲着在门口牵着两匹马,带着两头小獒的郑言庆道:“小鬼头,你也进来吧。”
  “少爷?”
  毛小念正好从正堂出来,先是看见两头熟悉的小獒奔跑过来,紧跟着看到郑言庆牵马走进来,一下子呆愣住了。
  郑言庆微微一笑,“爷爷,你们先进屋说话……沈大哥,随我把马匹安置好吧。”
  沈光刚看见郑言庆的时候,也很吃惊。
  但毕竟是见识过许多世面的人,他比毛小念更会掩饰自己的惊讶。
  “马厩在这边,请随我来。”
  郑言庆点点头,牵着马,随沈光前去。与此同时,党士杰三人也走进了宅院,在毛小念的安排下,把各种行礼搬进厢房里。郑世安是彻底糊涂了,他搞不清楚郑言庆这是在搞什么把戏。把马匹交给沈光安置不就得了,何必要亲力亲为?
  裴淑英说:“郑叔叔,咱们进屋再谈。”
  第二卷 弥勒净土血莲台 第045章 各怀心机
  裴淑英在洞林湖畔只呆了一天。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只是来看看郑世安,除此之外,她没有在荥阳见任何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裴淑英就走了。
  不过她还是留下了四名护卫和一个小厮,负责保护和照顾郑世安。而这简简单单的举动,又好像蕴含了无尽的深意。一时间,郑氏七房的目光,都集中在洞林湖畔小小的宅院里。
  郑世安每天都干了什么,哪怕是在洞林寺烧香,磕了几个头都会有人盯着。
  裴淑英走的第三天,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敲响了洞林湖畔这所幽静雅致住所的大门。
  “郑兄,您可真是悠闲啊。”
  来人是二房族人,名叫郑祖行,论辈分,和郑世安同辈。
  他是二房的族老,同时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郑为善的父亲。以郑为善和郑世安两家的交情,郑祖行登门拜访倒也非常合适。即便是有人猜测他的用意,却说不出来什么闲话。
  郑祖行轻车而来,只带着一个随行小厮。
  郑世安把他迎入了大堂中。笑呵呵的说道:“二爷,您可是稀客,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
  毛小念奉上酒水,然后就退了出去。
  郑祖行趁机打量了一下这座中堂,装饰很古朴,没有什么奢华之处。
  他笑道:“郑兄您这可是在责怪我吗?呵呵,说来我也却是有些失礼。您回来有小半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登门。不过郑兄是明白人,想必也能知道我的难处。”
  郑世安连连摆手,“二爷这话说的,我怎敢责怪?”
  “唉,自大兄故去之后,咱们这荥阳就一直不安生。我是有心帮衬一下,却没有这个能力。
  对了,前几天我那侄女过来,也是行色匆匆,连见上一面都不成……”
  算辈分的话,郑祖行和裴世矩算是一辈儿人。
  而郑家二房的闺女,嫁给了裴氏族人,所以郑祖行称呼裴淑英为侄女,倒也不算过分。
  他这样说,其实也是挑明了他的来意。
  裴淑英是我的侄女儿,咱们说起来也是一家人。你们六房现在究竟是什么打算,总要和我说一下吧。好歹我儿子还在为你六房效力,咱们帮亲不帮理,但你得让我这心里,多多少少有个底儿才是。
  事实上。早在裴淑英离去的当天,郑仁基已秘密和郑世安联系过了。
  郑仁基也不清楚,这郑言庆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有一点却能看出,他的确是在想办法帮忙。这不,连裴家都出面了……虽说裴淑英没有去拜访郑仁基,但郑仁基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到,各房对他的态度,出现了一丝细小变化。
  以前他去拜访别人,人家未必会见他。
  但今天出门,却明显不同。虽然还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保证,但郑仁基能觉察到,各房似乎有些摇摆。
  所以郑仁基登门,除了是打听郑言庆何时回来之外,最重要的是想要知道,郑世安有什么打算。郑仁基保证,如果这次六房能保住安远堂的堂号,就会推举郑世安入族老会。而郑世安呢,则是胸有成竹,表示出他会为安远堂尽心竭力的态度。
  如今,安远堂堂号之争,虽说还是以郑仁基为主。
  但实际上。已悄然转到了郑世安的手里。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转移,谁也说不清楚。
  正因为不清楚,和安远堂走的最近的二房,不得不出面来打听消息。
  “二爷,听说元皓要成亲了?”
  郑世安不回答郑祖行的问题,却反问了一句。
  元皓是郑祖行的兄长,也就是二房之主郑祖盛的嫡长孙,年十七岁,正要成婚。
  郑世安大局不成,可是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还有察言观色,拉、拍、唬、逗的水准却不一般。这也是做管家,必备的功课。他做了一辈子的管家,如今身后有人出谋划策,指点方向,郑世安把昔日的种种手段拿出来,自是得心应手。
  郑祖行一怔,下意识的点头,“是啊,说好了过清明就具体商议。”
  “听说元皓要和弋阳(今河南潢川)卢氏女成亲?”
  “啊,正是!”
  弋阳郡乐安卢氏,是五姓七大家之中范阳卢氏的分房。
  郑世安笑道:“弋阳卢氏可是百年望族,虽说不是范阳大房,可是根基却极为深厚。元皓娶卢氏女的话,恐怕要开销不少……对了,听说大爷去年赔了生意?”
  郑祖行脸色微微一变,苦笑着没有回答。
  “小念啊,去把我房里的那个匣子取来。”
  不知不觉中,郑世安已经主导了这一次谈话。并且占居了上风。本来六房想要继续把持安远堂,那最有可能得到的盟友,就是来自二房。但由于七房强势出手,以至于二房在此之前,一直犹疑不定,甚至连一个明确的态度都没有表露。
  毛小念拿着一个匣子,推到了郑祖行手中。
  “这是什么?”
  “二爷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郑世安神态极为悠闲,笑呵呵的把匣子推到了郑祖行的面前。
  匣子里,有三四张图纸,还有一份契约。仔细看,赫然是郑家冶铁作坊的契约。
  “郑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家言庆设计出来的东西,已经献给了大公子。
  冶铁作坊如今不景气,但若是经营这物品,自然会财源滚滚。大公子的意思是,他实在无力再来操持作坊,所以准备找个人合作。二爷不妨回去考虑一下,如若有兴趣,咱们再谈。
  对了,钱帛方面不需要担心,大公子已经和离狐徐家联手,如今只等您点头了。”
  这是赤裸裸的收买!
  可是郑祖行却无法拒绝。
  二房的情况。他心知肚明。如若这作坊真的能到手,对二房各家无疑会有极大的补充。再加上弋阳卢氏的帮助,也许过个几十年,二房就能重新崛起,不再仰仗族人鼻息。
  这是一个好机会,比之自己偷偷在一旁算计,明显是事半功倍。
  “我那裴家侄女儿……”
  “哦,她就是受我那小孙儿的托付,来知会一声。
  裴家大老爷不日将从长安返还洛阳,所以我那小孙儿怕是要逗留些时日,才能回来。”
  “鹅公子要回来祭祖吗?”
  “是啊。算起来已经有几年没回来了……
  连我那大兄过世,他因为一些事情,结果也没能成行。大兄亡故的不是时候,若再几年,说不得就能看见言庆成婚。”
  话语中,隐隐流露出,安远堂要和裴氏成婚的可能性。
  郑言庆和谁成亲?
  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他和麦子仲为搏美人儿青睐,在圆壁城一场鞠战,麦子仲黯然返回洛阳。
  除了裴翠云,还能有谁?
  郑祖行露出恍然之色,轻轻点头。
  “若是言庆能与裴才女成亲,倒真是一场佳话。”
  他心里多多少少,已有了一些主张。
  反正七房和六房的堂号之争,于二房来说,无关紧要。但相比之下,二房对六房,也就是郑仁基这一支的关系更加亲密。而与七房郑士机的关系,相对疏远。
  看起来,六房正在崛起。
  他日郑言庆成长之后,定然会加大对六房的扶持力度,甚至有可能去争夺著经堂。
  跟在六房后面,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以二房如今的这种状况,也不可能去争得太多利益。六房吃肉,二房喝汤,未尝不可接受。
  想到这里,郑祖行收起了匣子,起身告辞。
  他还要回去和老大商议,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做主。
  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四个雄壮的男子在院子里练习角抵,于是随口问道:“好雄壮的汉子,郑兄从何处找来?”
  “哦,不过是我那裴家侄女儿见我这里空旷,也没个看家护院的人,所以就留他们帮忙。”
  郑世安言语中,带着一丝丝骄傲。“那身穿赤襦者,名叫裴梓,据说曾与裴老大人一起出使过西域;那三个皂衣汉子,是三兄弟,老大叫党士杰,老2叫党士英,老三叫党士雄,有一身好本领……他们在这里,我倒是可以安心睡觉了。”
  “是啊,是啊!”
  郑祖行打着哈哈,越发肯定了,六房和裴家联姻,已成定局。
  他心里不免有些泛酸。
  说起来自家闺女也嫁给了裴家,却没见裴家有如此隆重的表示。这老阉狗,真走了狗屎运。得了那么一个孙儿,如今可是显摆了……唉,自家为何没这好运气呢?
  他登上马车,离开了郑世安的府邸。
  郑世安看着车辆渐远,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大老爷,裴娘子,真的要和少爷成亲吗?”
  毛小念咬着嘴唇,怯生生的问道。
  这心里面也是一个劲儿的酸楚。虽然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亲耳听到,又是一种感受。
  郑世安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毛小念的脑袋瓜子。
  “小念啊,莫要想的太多。
  郑爷爷可以向你保证,不管言庆将来和谁成亲,都一定会给你一个名份,明白吗?”
  郑世安厌恶毛小八,但对毛小念却是颇为疼爱。
  四年的相处,看着一个黄毛丫头一天天长大,出落的水灵灵。毛小念的那点心思,如何能躲得过郑世安的眼睛。只是随着言庆声名日益响亮,特别是受封云骑尉之后,就更不可能让毛小念为正妻。不过正妻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