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郑元寿不知不觉,把言庆当成了成年人来看待。
也难怪,言庆给他的感觉实在他稳重了,稳重的不像是一个十岁的童子。
二十四天前,裴淑英前来,引发了一场轰动;几天前,崔至仁突然抵达荥阳,再一次让郑氏上上下下,都感到了一丝莫名压力。如果这些都是出自眼前这童子的手笔,那实在是……他既然敢来见自己,莫非是要和自己商谈堂号的事情?
郑元寿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好笑。
“言庆啊。咱爷俩儿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吧,快坐,快坐。”
郑言庆却摇头说:“叔父忘记了,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四年前,族长因病未能主持祭祖大典,是叔父亲自主持。时至今日,叔父当时的风姿,犹在小侄眼前。”
这句话说的,这个叫得体!
郑元寿觉得非常顺耳,脸上的笑容,顿时增加了许多。
“哈哈哈。言庆啊,怪不得仁基贤弟说你是个小人精,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
他坐下来,有家将奉酒在食案上。
“传下去,今天我谁都没看到。”
郑元寿淡淡的吩咐一句,家将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点头应命。不过在退出去时,他忍不住好奇的打量了郑言庆一眼。说实话,他还是不知道言庆是谁。
“说吧,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郑元寿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问道。
“小侄前来,是要和叔父做个小小的交易。”
“交易?”
郑元寿突然放声大笑,而后猛然厉声道:“小家伙,你以为你是谁?居然要和我做交易?
就算是郑仁基,也不敢如此放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妄言和我做交易。若非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只你这一句话,信不信我就能让你皮开肉绽。”
这郑元寿不愧是行伍出身,发怒时,顿生几分威严之气。
不过对言庆而言,他这‘王八之气’的用处不是很大。见过了鱼俱罗,师从长孙晟,对于郑元寿这点威压,言庆完全能无动于衷。他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郑元寿面前,为郑元寿满上一杯酒,而后又退回去,静静的坐下,浑然不在意。
郑元寿没能镇住言庆,不禁赧颜。
言庆说:“小侄听说大将军酷爱角抵,这角场中的西域狂狮,就是大将军手下,不知道是也不是?”
言庆改变了对郑元寿的称呼,却让郑元寿心里有些踌躇。
“没错,你也知道西域狂狮?”
“大将军既然觉得小侄没有资格和您做交易……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如何?”
“怎么赌?”
“我这位兄长,也是个好角抵的人,而且本事不差。
就让他和您的西域狂狮斗上一场,若我输了,扭头就走,绝不再提交易之事;不过若我赢了……”
郑元寿顺着言庆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精瘦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贤侄,你可要弄清楚,这角抵不是小孩子游戏。
我那头狂狮,一向只打死角,他若是出场的话,你这位小朋友,可是性命难保。”
“沈大哥,你以为如何?”
沈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若是生角,我也不屑于参加。死角还有些意思……只怕大将军输了的话,会恼羞成怒。”
郑元寿闻听,勃然大怒。
“我会输不起?”
他不由得大笑三声,“小子,你要是想找死,我就遂了你的心愿。贤侄,可别说我欺负你,如果我输了,这柄先皇御赐的龙环剑,就送给你。至于你说的交易,我也知道是什么。只要你能说服其他人,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一把。”
说着话,郑元寿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黄金打造的龙首臂环。
只见他扣住了龙头,用手指一按龙舌部分,锵啷一声龙吟,一抹寒光闪过,森冷迫人。那铜环,竟变成了三尺青锋。剑身薄如蝉翼,软绵绵,好似无骨的灵蛇。
“这是俚帅宁猛力,当年臣服先皇,派人进献的礼物。
陛下命名为龙环,赐予先父。此剑无用时,可环绕手臂,锋利无比,能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
小家伙,你这位朋友若是真能杀了我那头狮子,我就把龙环赠与你。
不过,若是你输了,想拍拍屁股走人可不行……嘿嘿,你又有什么样的彩头呢?”
郑言庆面无表情,淡定的说:“我可以答应大将军三个条件。”
郑元寿一怔,惊讶的看着言庆,突然间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收不住,到最后竟笑出了眼泪。言庆把手抄在衣袖中,如同老僧入定一样坐着,古井不波。
好半天,郑元寿总算是止住了笑声。
“小家伙,你不愧是酒中仙,就凭你这一句话,我赌了……来人,让狮子准备上场。”
沈光在郑言庆耳边低语两句,迈步走出包房。
郑元寿看了看郑言庆,干脆也不再说话。大约过了片刻光景,角场中突然传来一阵阵欢呼声。紧跟着,一个身高九尺有余,肤色黝黑,毛发曲卷,高鼻深目的男子,登上了角场。
与此同时,角场周围的灯火齐刷刷点燃。
这是角抵的规矩,四周灯火亮一半,是生角;全部亮起来,就代表着一场惨烈的死角。
西域狮子明显不是汉人,看上去有点类似于波斯或者非洲的人。
他体型高大,浑身肌肉虬结,看上去比施瓦辛格还要施瓦辛格……赤裸着身子,腰间扎着一根大带,护住裆部,有点类似于后世相扑的样子。不过没有相扑那种肥猪似的体型。
脖子里扎着一根红色丝带,这叫做吉祥带。
言庆也不是第一次看这种角抵,当这西域狮子出场的时候,张狂吼叫,言庆置若罔闻。
“小家伙,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大将军,您现在要是后悔了,退出也不算晚。否则,白白丢了一头好狮子。”
“哼!”
郑元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当沈光出场的时候,场中传来一阵骚动。
原因嘛,很简单!沈光和这西域狮子相比,看上去实在是太瘦太小,根本不是同一等级。
行司,也就是类似于裁判的角色,登场将双方状况说明。
之后会让两边进行活动,也是给观众下注的机会。沈光慢慢晃动身体,舒展四肢。对于周围的叫嚣,浑然不在意。而那西域狮子,则不断的做出各种动作,以显示自己的力量。
大约十分钟左右,行司再次登场。
他先检验了双方的行头,确定没有佩戴任何物品,然后迅速退出了场地。
咚,咚,咚咚咚……
一阵极具节奏的鼓声响起,双方的生死战,随之拉开了序幕。
人类是一种极其嗜血的生物。
对于这种惨烈的场面,有着强烈的兴趣。
郑元寿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舔了舔嘴唇,“小家伙,开始了……你现在就是想要退出,也晚了。”
这时候,行司手中拿着一支鼓槌,铛的敲响了铜锣。
西域狂狮振臂发出一声咆哮,须发贲张,迈步向沈光走去。就在他迈步的一刹那,沈光突然伸出手臂,朝着西域狂狮一指,旋即做出了一个割喉礼,令四周顿时沸腾起来。
自从言庆在圆壁城中首次使用了割喉礼,这已经成为决斗之前的某种礼节。
荥阳距离洛阳不算远,西域狂狮如何不认识割喉礼?刹那间,他愤怒的狂吼一声,纵身扑向了沈光。想必这西域狂狮不会说中国话,所以只能用吼叫发泄愤怒。
第二卷 弥勒净土血莲台 第047章 釜底抽薪(下)
郑元寿呵呵笑了。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真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郑言庆发明出了割喉礼,沈光用的更加酷烈。
扭头看去,郑言庆拢手而坐,四平八稳。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场中的对决,双目紧闭,神态悠闲。
实际上,言庆心里紧张的要死。他曾反复的研究过郑元寿的性子,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可以打开的缺口。这个人不好财货,不贪女色,名利心虽重,但想要让他反水,却没那么容易。所以,郑言庆决定用角抵和郑元寿做一次赌博……
在此之前,他和沈光看过很多次西域狂狮的角抵。
沈光说:“这家伙身材魁梧,力大无穷。而且角技精湛,冷酷无情,不太容易对付。”
“沈大哥也没有把握吗?若是如此,那咱们只有另想办法。”
“没打过谁知道……不过真较量起来的话,我未必会输给他。”
“有几分把握?”
“五五开吧。这要到角场之中,才能看出结果。”
言庆本不希望沈光参加这样的角抵,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沈光对这头西域狂狮,又着实来了兴趣。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郑言庆。成败就在此一搏。
这头西域狂狮,果然很凶猛,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
角抵开始之后,他就连续向沈光发动猛攻。在他面前,沈光就好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连续闪动,躲避西域狂狮的攻击。
郑元寿笑道:“光是靠躲避,胜不得狮子。”
郑言庆则面无表情,淡定回道:“再凶猛的野兽,也斗不过聪明的猎手。大将军,您这头狮子的确不错,但想要胜过我那位大兄,我估计恐怕还要差上一点。”
“小家伙,呈口舌之利没有用,角场之上,讲的是实力。”
郑言庆和郑元寿在包房里唇枪舌剑,而沈光在角场上,却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正如他说的那样,这头狮子的角技极为精湛,基本功扎实。
体型看似巨大,可是却不缺乏灵巧。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西域狂狮抓住。而西域狂狮在数次攻击落空之后。也变得有些焦躁起来。不时咆哮怒吼,似在讽刺沈光,不敢和他面对面的较量。两人的身上,都出了汗,出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突然间,西域狮子一个虎扑之后,脚下一软。
也不知道是土地松湿,亦或者是连番攻击失利之后,心中焦躁急怒,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这一个失误,立刻露出了巨大的破绽。沈光眼睛一亮,腾空而起,向那西域狮子扑去。
眼见就要到了西域狮子跟前,沈光意外的发现,这头黑狮子竟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不好!
沈光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上当了。
但没等他做出反应,西域狮子一个旋身,两腿分开,身体重心放低。向前倾斜。
“是吧……”
也许他是想说‘死吧’,可是那口条不够利索,说出来却变了味道。
这原本挺有意思,但沈光却笑不出来。只见西域狂狮一个虎扑,蒲扇般的大手张开,平推过来。这在角抵中,有一个说法,叫做推山掌。据说练习角抵者,大都能使用这个招数。而西域狂狮更是把这个最基本的动作,练得出神入化。
他每日对着厚实的坚墙推击,能瞬息间退出十八掌,将坚墙推成废墟。
若是推在人身上,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就吐血而亡。沈光观察了他二十多战,死于西域狂狮这推山掌下的人,不下十五人。基本上,他使出这一招,就代表着角抵结束。
沈光双脚硬生生止住了冲击,运气双臂,向外蓬的封挡。
耳边只听蓬的一声响,但在这瞬息间,好象有十几柄大锤,轰在了沈光的手臂上。若非沈光已经达到了易骨巅峰,骨骼强韧至极。加之他顺势向后连退十一步,化解了这推山掌的力道。饶是如此,两只手臂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量。
虽然没有骨折,但沈光却知道,自己的手臂已经重伤。再难使出力量。
他呲牙站稳身形,眼睛警惕的凝视西域狮子。而西域狮子在这一轮攻击之后,虽然也惊异于沈光的强韧,可是看沈光手臂低垂的样子,忍不住一声怒吼,双手握拳,猛击胸口,发出野兽般的声音。
“小家伙,看起来胜负已定。”
郑元寿哈哈大笑,扭头对郑言庆说。
郑言庆依旧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不过就在刚才,当沈光中计的一刹那,他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既然是死角,未见生死,胜负难定。”
“哈哈哈,我喜欢你这性子,他娘的死鸭子嘴硬。不过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郑元寿说着站起身来,厉声吼道:“狮子,杀了他。”
西域狂狮大吼一声,那意思是:我知道了……
他不等沈光恢复过来,再一次扑上前去。沈光眼珠子一转,猛然回身就跑。
“小子,跑是没有用的。有种的就和狮子决一生死。”
郑元寿手舞足蹈,嘶吼不停。
而言庆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紧张的盯着角场中的变化。只见沈光奔跑如飞,眼见前面就是高墙,他却没有拐弯儿,继续发足狂奔。西域狮子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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