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断肠,百感凄恻……
这是南朝名士江淹所做的《别赋》,其中点题的那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更是非常有名。郑言庆面颊抽搐,心中不禁伤感。那青丝,想来是朵朵割下。
“爷爷,有笔吗?”
郑世安心里还奇怪,言庆难道识字?
以前看他写写画画,只以为是小孩子把戏,郑世安并没有留意。
这可是《别赋》,他一个小孩子,居然能懂得这样的东西?第一次,郑世安开始正视言庆。越发感觉到,言庆不同寻常。不过他既然讨要纸笔,郑世安也不会拒绝。
一旁杜如晦突然开口道:“我这里有笔,言庆,你要做什么?”
他随身携带包裹,里面装有书册纸笔。
摆放在车辕上,将毛笔递给了言庆,然后拿出一方砚台,好奇地看着言庆墨墨。
不仅仅是杜如晦吃惊,孙思邈和张仲坚,也觉得好奇。
他们不知道朵朵是谁,但也能猜出来一个端倪。只是,朵朵用一篇《别赋》来抒发离别伤感,难不成,郑言庆要和之?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小子可真是不简单。
郑言庆却没有想杜如晦等人想的那么多。
手握青丝,似尚有朵朵的体温。一篇《别赋》,已道尽了朵朵离别时,心中悲苦。
不管是什么原因,言庆知道,朵朵已心系自己。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相互嬉闹,甚至还会出言嘲讽。但分别之后,才知昔日的温暖。江淹这一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可谓是道尽了其中三昧。
唉,恋童癖就恋童癖,萝莉控就萝莉控吧!
言庆沉吟片刻,在纸张上奋笔疾书。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一阙《卜算子》,已经足矣。
词,这种形式,在此时尚未兴起。因为是合乐的歌词,所以又称曲子词,长短句。
隋唐时期,词已初具雏形,但并未定型。
在许多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市井之间的俚曲,不值得推广。然而任何一种艺术形式,只要出现,就有其生存的空间。当然了,在上等人中,词不过是小道。
可问题是,言庆才多大的年纪?
我在长江头,你在长江尾,大家谁也见不到,但喝得都是长江水。其实,朵朵和言庆,不正是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即便是相隔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19章 我心似君心(续二)
事实上,杜如晦和孙思邈,倒没有太关注内容。
他们所吃惊的,是言庆笔下的文字。与时下所流行的二王书法不太相同,而是行以篆籀之笔,一改隋朝时所流行的瘦硬清玄笔锋,而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的笔法。只看那一个个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的楷书,虽然还略显稚嫩,但却足以令三人大惊失色。张仲坚还好些,孙思邈和杜如晦看言庆,如同怪物一样。
这是一种古来从未出现过的字体,虽没有魏晋的清玄美妙,却透着一股磅礴大气。
这,真的是一个小孩子所书?
或者说,它就是出自于这个小孩子之手?
“还请阁下,能将此书信,转交朵朵。”
郑言庆没有留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将墨迹未干的书信,交给了白衣骑士。
白衣骑士,诧异的接过书信,小心放进怀里。而后一拱手,“言庆公子多保重!”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人打马扬鞭而去。
送走白衣骑士,郑言庆有些意兴阑珊……
鬼使神差一般的写了一阙词,整个人似乎一下失去了精气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出那一阙《卜算子》,只是在看完了朵朵送来的《别赋》之后,有一种想要发泄的念头。
“言庆!”
就在郑言庆想要返回马车的时候,杜如晦噌的一下到了他跟前,一把攫住他的胳膊。
“啊?”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书体?”
郑言庆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暗叫一声不好!他刚才使用的,是前世学会的颜体书法。而现在,颜体书法的创始人,颜真卿先生根本没有出世。也就是说,他是第一个使用了颜体书法的人……该怎么回答?言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如晦,你莫要这样子,却吓坏了小孩子。”
看杜如晦那张黑脸流露狂热之色,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而郑言庆更感觉不知所措。孙思邈忍不住上前拦住了杜如晦,而后蹲下身子,温言问道:“言庆,你告诉我,你刚才所用的书体,是谁教给你的?”
孙思邈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样一种磅礴书体,会是出自言庆之手。
在他想来,郑言庆出身郑家,会读书写字并不奇怪。他刚才做的那首俚曲,孙思邈也并未太在意。和杜如晦一样,孙思邈关注的是言庆使用的书体,究竟从何而来?
一旁郑世安一蹙眉,沉声道:“孙先生,我这孙儿如今尚未就学,没有人教过他。”
郑言庆心里一咯噔,暗叫一声:坏了!
果然,一直显得很平静的孙思邈,听了郑世安的这番话,开始激动了。
“郑管家,你是说,没有人教给言庆书写?”
“言庆如今不过七岁,还没来得及就学。此次去洛阳,正是要拜在颜先生门下呢。”
“这怎么可能?”孙思邈惊呼一声。
郑世安说:“这孩子从小喜欢书写,此前在荥阳的时候,因为害怕浪费纸墨,所以就在沙地上练习。老朽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做什么……言庆,你莫非是在练字?”
“哦,是的!”
郑言庆硬着头皮,点头承认。
郑世安的这一席话,让他无法找借口推脱。他在安远堂的生活,最熟悉者,莫过于郑世安了。这时候说谎话,很容易被郑世安识破,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可是我不记得,教过你识字啊。”
言庆想了想,轻声回答:“徐妈教过我识字,后来我在帮大老爷打扫房间的时候,曾见过几本字帖……一开始,我学着临摹刘熊碑和石经,后来又模仿丧乱帖和鸭头湾贴,但总觉着不尽人意。两年前,我随朵朵习武,有一次见她舞剑,略有所得。于是就尝试着想要在书写中融入一些剑意……只是也不知对是不对。”
刘熊碑和石经,出自东汉大儒蔡邕手笔。
丧乱帖为王羲之所做,而鸭头丸贴则是王献之的传世之宝。郑大士的书房里,也的确是有这几幅碑帖,郑世安也曾见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几幅碑帖,竟成了郑言庆的挡箭牌。
孙思邈连连称奇,“此非神童,谁又可当之?”
如果这不是神童的话,谁又能当得起‘神童’二字。至于张仲坚,碧眼闪烁异彩。
他连连点头,赞道:“真神童也,真神童也!
怪不得言庆书体中,笔锋刚强,似荆卿按剑,樊哙拥盾。如金刚嗔目,力士挥拳,居然是从舞剑中来,果然厉害,果然厉害……我习武三十载,竟不知有如此奥妙。”
张仲坚的称赞,让言庆面红耳赤。
杜如晦突然拉住了言庆的手,“言庆,不如你为我留下一贴,待我回去后好生揣摩?”
“如晦,怎可如此无礼?”
孙思邈连忙责备,沉声道:“如此妙文,当共享之,你岂能一人独占?”
“没错,没错,当共享之。”
张仲坚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郑言庆挠了挠头,苦笑道:“小子方才只是一时间心有所感,才能写出那种文字。
若此时要我再写,只怕难以如方才那般啊。”
孙思邈说:“言庆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同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了感觉?”
看起来,这三人是不拿到字帖,誓不罢休。
言庆有心推脱,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言庆,既然孙先生开口,你不妨答应下来。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可在偃师休整一日。”
郑世安知道,这可是郑言庆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眼前这三个人,虽说都是白身,但来头却不小。张仲坚是张季龄的儿子,与长安权贵关系密切;孙思邈有圣童美誉,就连杨坚对他也是无比尊敬。至于杜如晦,虽说一无名气,二无功名,但好歹也是官宦子弟,说不定能帮到郑言庆什么。
总之,这三人都不能得罪!
郑言庆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孙思邈三人顿时喜出望外,对郑世安祖孙,也亲热了不少。
张仲坚是要去长安,杜如晦的老家,也在关中。而孙思邈则要入川往峨眉山一行,正好从关中路过。三人都要绕道洛阳,和郑世安祖孙,也算是同路。双方商议之后,干脆把车队合并在了一起。
此时,天色已大亮,众人收拾行李,启程动身。
郑言庆坐在车里,思索对策。
当车队绕过首阳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并伴有一阵鼓乐声响。
“停车!”
郑言庆侧耳倾听,猛然变色。
他大喊一声,从车厢里走出来,站在车辕上,举目眺望。
歌声,在山间回荡,久久不息。
霞光如凃,斑斓绚丽。一轮红日自山间出,格外壮观。隐约间,言庆看见远处山巅之上,有人影晃动。虽然距离遥远,也看的不太真切,但他知道,朵朵在那里。
因为,那歌声正是他先前所做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郑言庆想要跳下车,却被郑世安紧紧抓住了手臂,“言庆,你现在还不能过去!”
“爷爷……”
郑世安脸色阴郁,厉声喝道:“还不起程赶路?”
车队,在歌声中缓缓行进。
郑言庆咬紧牙关,突然间用手捶了捶胸口,朝着山头影影绰绰的人影,拱手一揖。
他相信,朵朵一定能看见。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20章 麻烦来了(上)
魏晋以来,胡风渐侵,男女大防开放,甚至已成为文人雅士的生活点缀。
郑言庆的年纪小,可奈何人家才华出众。能创出一种恒古未有之的书体来,若没有些红袖添香的趣事,岂不是少了很多风流?故而,张仲坚三人显得习以为常。
至于心里是否沸腾着八卦之血,言庆不得而知。
坐在车厢里,郑世安正一脸严肃,“言庆,爷爷不管你日后有多大出息,但一点你必须要牢记。不可以和任何人说关于朵朵的事情,否则一定会引来天大祸事。”
“为什么?”郑言庆有些抗拒。
郑世安叹了口气,正色道:“以前,我只以为徐妈母女是落难的世胄贵族,所以也没有在意。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老爷那等人物,看完了徐弥留言以后,立刻把书信焚毁,不敢将内容告之任何人。我从未见过,老爷如此谨慎的模样。而今日送信的人,口称‘小姐’若何,也说明徐弥并非破落世胄,实乃……”
实乃什么?
郑世安没有说出来。
但言庆却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徐妈和朵朵,一定是谋逆者!
婴儿时,他曾偷听过徐妈和朵朵的对话,当时徐妈曾提及当朝上柱国,宋国公,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的名字。郑言庆就隐约猜测到,徐妈肯定和谋逆者有关系。
可现在,从郑世安口中得到确认,似乎又是另一种滋味。
言庆低下头,片刻后轻声道:“爷爷,你放心吧。”
他即没有答应郑世安,也没有反驳。而郑世安理所当然的认为,言庆已经答应了。
于是也不再谈及此事,话锋一转,把话头就转到了言庆的书体上。
郑世安识字不多,不过见多识广。
郑言庆和他交谈的时候,必须要小心翼翼,以免露出什么破绽出来。好在,郑世安更多的是兴奋,也没有问的太过细致。交谈了一会儿之后,郑世安就困乏了。
上了年纪,毕竟精力上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靠在车厢上,很快就打起盹儿来。而郑言庆,则透过车窗向外面看去,心思早已经飘飞到了九霄云外……
正午时分,车队抵达偃师城外。
郑世安命令郑为善在成为圈好了营地,然后和郑为善一起进城。郑为善是要购买一些物品,而郑世安则是奉命去拜访本地的一位富豪。临走时,他让言庆留下来,并告之他不要离开营地。
郑世安前脚刚走,杜如晦就拉着孙思邈找上门来。
“言庆,忙什么呢?”
郑言庆正在把玩那柄绿珠匕首,抬起头说:“没忙什么啊,在这里想事情罢了。”
杜如晦笑得很灿烂,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想你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