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张琮未能追上张仲坚,所以至今仍不知道这鹅公子的身份。
只是隐约猜到,这位鹅公子应该是郑氏族人,于是写信告之吴县老家,请吴县张氏族长出面,才好向郑家询问。毕竟,这有个门户等级的问题。张琮一个庶出子弟,实在不好去郑家拜访。而且,就算他去了郑家,也未必能见到郑家族长。
与此同时,长安大兴城越国公府中,一个白面黑须老者,正拿着一份拓本,在书案上奋笔挥毫,临摹者拓本上的文字。在书案前,垂手站立有三个华服男子,一个个神情肃穆,甚至不敢大声喘息,以免惊扰了老者的雅兴,而遭受到责骂。
“好字,端的是好字!”
这白面老者,却是当年权倾朝野的尚书仆射,越国公杨素。
他突然放下手中笔,一脸满足之色,笑望着书案前的三个男子,“鹅公子不负公子之名,这一手咏鹅体,果然是风骨凛然,方严正大。我临摹了许多次,才算是琢磨出了一些门道……昔日智永以永字八法而扬名天下,而今鹅公子将这八法更发挥的淋漓尽致。铁笔银钩,朴拙雄浑。越是临摹,就越是感受颇深,感受颇深!”
三名男子,是杨素的儿子。
年长的杨玄感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兄弟,而后笑着说:“父亲此言,未免言过了吧。”
“不过,一点也不过。”
杨素正色道:“以我观之,这咏鹅体一出,怕二王亦将黯然。当今之世,能与这位鹅公子相比者,非欧阳询智永不可。然我听说,这位鹅公子还是个黄口孺子。也就是说,其书体尚未大成……如若他日长大,书法大成时,欧阳询智永,恐怕也只能为他研磨。果天纵奇才,恨不能在偃师亲眼一睹风化。”
这杨素是什么人?
那可是开隋的元老功臣,隋文帝的左膀右臂,更是太子杨广的心腹重臣。
当年若无杨素支持,杨广恐怕难以战胜隐太子杨勇。而今杨素虽然被杨坚所疏远,但地位依然。他也是个才华横溢之人,善于写诗,更能写出一笔好字,算得上当今文坛的霸主之一。
这样一个人,如此推崇素未谋面的鹅公子,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即便是欧阳询和智永这样的书法大家,杨素也只称之为‘尚可’。可现在,连欧阳询和智永,也只配给鹅公子研磨?如若传扬出去的话,只怕会让天下都哗然。
杨玄感也是个骄傲的人,闻听杨素如此赞誉,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
可是,杨素积威甚重,即便是他亲生儿子,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去反驳他的言语。
“父亲如此赞誉,实在是这鹅公子的荣幸。”
杨素连连摇头,“非他之荣幸,实乃我之幸也。有生之年,能见此奇文,当浮一大白啊!”
说到这里,杨素话锋一转,沉冷问道:“对了,这鹅公子的身份,可曾查明?”
“尚未知晓。”
杨玄感说:“据说这鹅公子当时和扬州张季龄的小儿子走在一起,我已派人去询问偃师张琮,但尚未得到消息。张季龄的小儿子倒是可能最清楚,只是他送货到长安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去了兰州。若是这咏鹅诗能早来些时日,还能拦住他询问。可是现在……不过我也派人往兰州去了,让他们多加留意张仲坚的行踪。”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28章 崔道林(中)
本来张仲坚和杜如晦是一起回来。
只是由于杜如晦的老家,并不在长安,而是在长安城外的杜陵。
故而两人在霸上时,就已经分开了……许多人并不知道,偃师的那位官宦子弟,居然是工部尚书杜果的孙子。杜如晦又不是一个喜欢交往的人,特别是得了三临辟雍碑和言庆的拓本后,回到家就闷在家中临摹,以至于也不清楚外面纷扰。
事实上,关于鹅公子的身份,已经在河洛与长安吵闹开了。
不仅仅是杨素在打听,还有各地士子,也纷纷的寻找。可惜,这年月还没有形成人肉搜索的习惯,彼此间没有任何合作,单打独斗,加之信息繁杂,也就越发混乱。
甚至有人说,这位鹅公子是当朝权贵的子弟,乃至于宗室子弟。
结果就变得各家大臣,纷纷询问同僚,到了最后,甚至闹到了隋文帝杨坚的面前。
杨坚在独孤皇后死后,纵情声色,身体已大不如前。
但观看了拓本之后,也忍不住派人到宗室家中询问,弄的许多宗室莫名其妙。
杨素也知道,这样闹腾怕不是法子。虽说杨玄感是这么说,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位鹅公子,怕并不在长安。若是他和张仲坚到了长安,又岂能没有半点声息呢?
如此说来,鹅公子还是在河洛。
“郑仁基是不是还没有走?”
对于杨素这种极具跳跃性的问话方式,杨玄感三兄弟,早已习以为常。
杨玄感连忙回答:“郑仁基因妻子分娩,所以还未启程。不过听说已经在准备了,估计赴任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
“我感觉,鹅公子当逗留河洛地区。
你让郑仁基到了洛阳之后,派人留意,看看能否找到鹅公子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我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位鹅公子,若能得他几个字,也就心满意足。”
“是,我这就派人去告诉郑仁基。”
杨素连连摇头,“不,还是你亲自去一趟,这样郑仁基那小子,才会更加的重视。”
杨玄感虽不以为然,但还是恭敬地答应下来。
郑言庆不知道,为了他,河洛关中,乃至于河东等地,都已经快闹翻了天。套用句后世的话:隋唐年间什么最缺,人才!特别是关东士族,在关陇集团崛起之后,遭受打压,人才凋零。所以,他们迫切需要新鲜血液,鹅公子的横空出世,让关东士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朝气。他们,需要鹅公子为他们壮名。
同样的,他们也相信,这位鹅公子,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言庆倒是听到一些消息,但他年纪小,就算过去打听,也不会有人理睬他。再者说了,他对别人说,他就是鹅公子,谁又会相信?人们,总喜欢凭主观的想法去评论事情,而不会在意身边。郑世安倒是有几次想说出去,却被郑言庆拦住。
出名?
谁都想出名!
更别说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找机会抬籍的郑言庆。
但必须要有证据,孙思邈、张仲坚还有杜如晦,这三个最能证明自己的人不在身边。郑世安一个管家,说难听点就是郑家的奴才;徐世勣年纪太小,谁会相信?
说出去别人不信也就罢了,弄不好还要惹来非议,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惊蛰过后,农耕开始。
郑世安更加忙碌,郑言庆也就更加逍遥。
这一天,言庆正在马厩里喂驴,就见徐世勣从外面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言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喂驴?你爷爷和人吵起来了!”
郑言庆闻听一怔,放下手中的草料。
“和谁吵起来了?”
“长安来了人,爷爷把他迎进来,结果就吵起来了。我看事情不妙,就跑来找你。”
和言庆生活了一段日子,徐世勣也习惯性的称呼郑世安做爷爷。
郑言庆眼神一凝,暗道一声:还是来了!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中堂走。
一边走一边问道:“长安,来了什么人?”
“不清楚,只是听下人们说,爷爷唤那人做崔总管。”
“崔总管?”
郑言庆不禁疑惑。
从这个姓氏来看,来人似乎是郑仁基老婆,崔夫人那边的人。当初崔夫人嫁到郑家的时候,带来了不少人。不过由于安远堂是郑大士做主,当时由郑世安把持,所以崔家的人并没有得到优渥。后来崔夫人随郑仁基去了长安,崔家的人也就跟着过去……
言庆对崔家的人,印象并不深,因为当时他们也没在安远堂待多长时间。
乍闻郑仁基派崔姓人前来,郑言庆就有点明白了。
看样子,崔夫人这些人在长安,已经控制了家中的事务。如今又生了孩子,自然地位更高。连带着,崔家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此次前来,恐怕是别有用心。
“徐大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说话,听到没有?”
徐世勣一听就不乐意了,“为什么?”
“徐大哥,你且听我说,这是郑家族中的事情。你虽然也是大户出身,但不了解郑家的纠葛。你父亲让来洛阳,肯定费了不少心思,为的是让你能有个好前程。如果你参与进来,只怕会白费了你父亲的心血。所以一切,还是以沉默为好。我和爷爷的事情,自有办法解决,你无需太操心。总之,你莫要开口,弄不好还会受到牵连,甚至弄巧成拙,当效金人,三缄其口。”
徐世勣虽然不太情愿,但对郑言庆,却是言听计从。
言庆说的没错,他能来洛阳,的确是费了徐盖不少的心思。若是如言庆所说,弄巧成拙,反而不美。徐世勣对郑言庆很有信心,一个能独创咏鹅体,写出咏鹅诗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是胸有成竹,他一旁静观为好。
“我知道了!”
徐世勣点头应承,心里对言庆,有多了几分感激。
别看言庆年纪比他小,但却处处为他考虑。桃园三结义的刘备,怕也不过如此吧。
不知不觉,徐世勣已经把郑言庆,摆放在了主导的地位。
中堂里,郑世安一脸怒气,和一个白衣黑须的中年男子争吵着。
这中年男子名叫崔道林,是郑州崔氏子弟。和郑世安的情况差不多,崔道林家中也是三代为崔氏做事。不过他又和郑世安不一样,他原本就是崔姓族人,是崔氏的远支。当初崔夫人出嫁,崔家怕崔夫人身边没得力的人,就派了崔道林过来。
原以为能手握安远堂大权,却不想有郑世安在,满腹盘算就化为一江春水。
不过崔道林也知隐忍,随着崔夫人一同离开了安远堂。
几年下来,他已经成为郑仁基的心腹。
此次前来洛阳,他正是奉了郑仁基的命令打前站。
按照郑仁基的说法,洛阳大小事宜,尽归崔道林处置,所有人员,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所以崔道林一到洛阳,就罢了郑世安的职务。
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这里不是安远堂,当家作主的是郑仁基,郑世安也无可奈何。
“崔管家,天津桥街市,至今已有三百年,是安远堂在洛阳的脸面。不管这世道如何,天津桥街市的老少爷们儿对咱郑家是忠心耿耿。当年郑伟公其实,天津桥尽起青壮八百人,随郑伟公南征北战。你怎能一来,就要罢了他们的生路?”
天津桥,是洛水北岸的一条街市,也是郑家的产业,至今已有三百年。
这一条街上的人,全都是靠着郑家为生。贩卖铁器,打造农具,属安远堂名下。
崔道林一来,就要罢了天津桥的街市生意,将当地百姓,全都驱赶走。
郑世安怎能同意?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29章 崔道林(下)
崔道林说:“郑管家,这可不是我的决定,乃是大公子的决定。这些年来,天津桥街市的生意早已经不行了……每年但只是安顿这些人,就支出近万贯。我这也是为郑家着想,否则每年投入那许多钱帛,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再者说,你在荥阳,不了解长安的情况。朝廷这些年来,已加强了对洛阳的重视,更有意将洛阳做陪都,修缮只在早晚。一旦洛阳重建,天津桥街市定然会成为繁华之地,所以大公子考虑,将天津桥街市改为酒楼乐坊……你也知道,大公子想要在洛阳站稳脚跟,花销可是非常大。若是将天津桥改善,说不得也能减轻大老爷那边的压力。再说了,大公子又不是不管那些人,不是安排了让他们去田庄吗?老管家,你这眼光得长远一些啊。”
天津桥街市,的确是入不敷出,靠着郑家的救济,勉强维持。
可是把那些人赶去了田庄,那田庄的佃户,又该怎么办?
郑言庆在中堂外听到争吵,迈步想要往里面进。可就在这时,一个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哪儿来的小杂种,竟敢擅闯中堂,还不滚开?”
说着话,那青年伸手就要把言庆推开。
郑言庆认得这青年,是崔道林的独生子,名叫崔生。他大概不认得言庆,认为言庆只是这洛阳老宅里什么家人的孩子。言语之间很不客气,似有意在说:郑管家,你就是这么管理老宅的吗?
言庆眉头一蹙,抬手勾住了崔生的胳膊,向后一引,同时身体侧身,跨步向前,膝顶肩撞,蓬的一声把崔生撞翻在地。言庆习武也有几年了,加之孙思邈的教导,力量不小。崔生也是大意,先是被言庆引动跟脚不稳,结果就被撞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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