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郑醒,是不是有罪?
朝廷处置他,是不是公平?
你们郑家这样做,还算不算仁义?
郑氏书香门第,自郑玄以来,便以礼乐传承。这‘仁义’二字,也看的格外重,对外标榜,也是仁义之家。
郑醒该不该杀,朝廷的处置,有没有错?
郑元寿面颊抽搐轻轻抽搐,抬头看了看郑元琮,“贤弟,你去安远堂拜会一下仁基,看能否请他,出面调解?”
他恨郑言庆,但又不得不承认,郑言庆这一手玩儿的漂亮。
一下子把郑家推到了士林的对立面,如果处置不当,弄不好会使这数百年传承的家族,一蹶不振。
仇恨,和家族之间,郑元寿唯有选择家族。
让郑仁基出面调解一下,说不得能缓和局面。等到辽东战事正式开启之后,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自然会随之降低。到时候在想办法调整对策……但是在现在,郑家除了低头,别无他法。
没想到,当初那个和自己一起看角抵,并且赌斗的小家伙,竟能有如此能量?
郑元寿从不觉得自己小看了郑言庆,可现在看来,他还真的是小觑了他……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郑醒参战。郑元寿想到这里,亦生出一丝悔意。原想占个便宜,到头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陇右,平凉。
李基把书信放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九爷,国公来信,有何吩咐?”
在他对面,端坐一名文士,五十出头,面颊瘦削。颌下长髯,眸光闪闪。他手捻胡须,轻声询问。
“国公已奔赴太原……陛下命他为太原留守,山西慰抚使。”
那文士一听,不禁露出笑容。
“太原乃北疆重地,兵精粮足。国公既然被委任太原留守,说明陛下看重,是一件好事啊!
九爷为何不高兴,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我家妖儿……”
李基话说一半,却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文士似是知道,李基口中的‘妖儿’何指,诧异道:“半缘君怎么了?听说他不是被皇帝责罚,幽居巩县了吗?难不成他又随军前往辽东,征伐高句丽了?”
李基摇摇头,“皇帝去年兵败,靠着妖儿挽回些颜面。
如若这次在复起妖儿,岂不是说,他只能靠着妖儿获胜?别人我不清楚,但是杨广,必然不会。
国公来信说:妖儿,与郑家断绝了关系,改为李姓。”
文士不由得愕然,脱口而出道:“莫非,半缘君听到了什么风声?”
李基说:“信里说,妖儿改为李姓,是因为收养他的郑世安,祖上姓李。后因卖身为奴,才改姓郑。如今妖儿和郑家脱离了关系,所以恢复了郑世安祖上姓氏。可我……不太相信。
这事情未免太过于巧合,我真的担心,这孩子知道了什么。
景文兄,你也知道,妖儿聪明,异于常人。我原本想寻一合适机会,再把真相告知于他。可他现在……国公说,是否与妖儿相认,全由我做主。如今嫂嫂就在巩县,倒也是个机会。”
“那,九爷又是如何考虑?”
李基抬起头,“我自然相与妖儿相认,连做梦都想。
可景文兄,你也知道……你和我,如今都非能光明正大,立于世上的人。我就是担心,若我和妖儿相认之后,与他有何好处?本来,他尚有远大前程,一俟相认,就只能随我隐姓埋名,东躲西藏。那样的话,非但对妖儿没有好处,只怕还会害了他,那我又怎能与他相认?”
景文兄也不禁苦笑。
李基说的没错,似他和李基这样,都不是可以行走于阳光下的人。
相认不如不认,可不认……
“九爷,即便你不和半缘君相认,半缘君未必就不知道这其中秘密。
否则,他又何需改为李姓?要知道,当今对李姓,颇为顾忌。要说郑世安那老儿祖上姓李,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他这样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是不是想要逼你,出面和他相认?
如若是这样,你不认,反而会让他心生不满。万一做出傻事……”
“你的意思,认?”
李基不免激动起来,呼的起身,“那孩子性子执拗,万一真的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的话……很有可能,很有可能。以他敢抗旨不尊的性子来说,要做出傻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屋中徘徊,时而坚决,时而彷徨。
景文兄一旁看着李基,全无之前沉稳之态,也不禁笑了。
在此之前,李基给他的感官,是沉稳老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动如山,好不慌张。
然而在这个时候,李基给他的感觉,更加真实。
为人父的心情,景文兄当然了解。当初,他被俘虏后,最先考虑的,就是家人,就是他的孩子。但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子女。一晃已过去八九年,昔日那个郑家小厮,已变成了大名鼎鼎的半缘君。但不知,自家的孩儿,如今有是什么样子?真让人牵挂。
“九爷,有些事情,说开了,就没事儿了。
不管怎么说,父子终归是父子。最怕就是这样瞻前顾后,你越想隐瞒,越想保护,殊不知对他的伤害,就越大……我想,那半缘君也非比常人。他既然改变姓氏,想来已有想法。
他能从高句丽千军万马中杀出,足见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说不定,他已想好了万全之策,只望能与你相认呢。你要是再这么犹豫,会伤了孩子的心。”
“景文兄,我决定了……去巩县,和妖儿说个清楚。即便他不原谅我,我也要把事情说明白。”
许久之后,李基顿足下定决心。
而当他下定决心的一刹那,一种急不可耐的情绪,立刻蔓延了全身。
此时此刻,李基恨不得,肋插双翅,飞往巩县……
第三卷 将军百战碎铁衣 第072章 林中,刺杀
三月,暮春。
清明过后。又是连着几日的细雨。时而密密,时而疏疏,打落了遍地桃花……
风柔柔,暖暖的。
李言庆带着两头獒犬,从大门出来后,沿着小径,开始慢跑。天刚蒙蒙亮,细雨过后的清晨,空气里弥漫淡淡清香。沐浴在这样的晨风中,总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心情随之舒畅。
更改姓氏,并不简单。
好在言庆声名在外,巩县官员自然也不会为难。只是从郑家脱离出来,这出身可就降了一级。但言庆并不在意。反正以他先前的出身,入仕途也就是个浊官。跌了一品,还是浊官,影响不大。如今,他也算是小有身家之人,每年万贯的收入,即便不成世胄,也能算作豪强。
在巩县这个城市中。并非没有豪族。
相比之下,言庆算是外来户。可那又如何?哪一家豪强,敢跳出来和他掰腕子?言庆没了郑家的支持,可昔年结下的种种善缘,一样非同小可。就在他公开宣布,断绝与郑家的关系之后,管城崔氏,开国白水县公崔至仁,立刻派人来到巩县,将崔氏位于嵩高山的一块田庄,作价卖给言庆。从某种程度上,崔至仁的举措,也表明了管城崔氏的态度,向郑家表示了不满。
管城崔氏,只是清河崔家的一个分房。
论社会地位,远比不得堂号就立在荥阳的郑家。
但郑家正处于衰退期,朝中并无官吏,在士林同样沉寂。特别是郑善果请辞,郑元寿请辞之后,郑家能拿得出手的人,也只有一个在谒者台为官的郑宏毅。可毕竟,郑宏毅年纪太小,还当不得大场面。反观管城崔氏,崔君肃官拜司朝谒者,其地位,远非郑宏毅可比拟。
对于崔氏的所作所为,郑氏只能保持沉默。
崔氏的在嵩高山下的田庄。面积并不大,毗邻柏谷坞。这柏谷坞,是开皇年间,隋文帝杨坚拨给少林寺的土地。言庆还没有机会去探查,因为他手头的事情,让他根本抽不开身来。
三月初,阳夏谢氏,命谢映登陪同谢弘前来,感谢言庆安全的把谢科从高句丽带回出。
除赠予厚礼,还让谢映登留在巩县,与言庆作伴。阳夏方面,情况也不是太好,时有盗匪出没。谢科留在阳夏,甚至无心读书。与其这样子,倒不如让他来巩县,跟着言庆习武学习。
至少,巩县从目前来开,还很平静。
对于家族这个安排,谢科自然是求之不得。
没有半句不满,乐呵呵的就跟着谢弘来到巩县。随行的还有五十名谢家武士,以保护谢映登的安全。郑言庆的住所。可安排不了这么多人。好在崔至仁刚送了他一块田庄,党士雄带着四十名护院前去看守,人手略显不足。于是这五十名谢家武士,在一个名家谢安民的管事带领下,与当天入住田庄。
谢安民,三十一岁,论辈分,算作谢映登的叔父。
但属于谢氏旁支,武艺高强,善使一把点钢枪,可在马上左右开弓,更有百步穿杨的本领。
言庆手下可用之人不多,这谢安民倒是来的正好……
不过,郑家出奇的沉默,却让言庆隐隐约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只是从荥阳传来的消息看,郑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就好像言庆,和郑家从未有过关联。
想来,也与窦夫人一家在巩县,有些关系吧。
郑家没有反应,言庆自然也不会挑衅。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不过在心里,郑言庆还是隐隐提防。
李玄霸的病,大有好转。
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运动之后,就会犯病。
根据治疗长孙无垢得来经验,这病情算是已经控制。接下来,李玄霸需要的是调理。慢慢调理。这其中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只看观音婢在岷蜀将近四年,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言庆估计,李玄霸要想完全康复,没有个一两年调理,不太可能。哪怕他身子骨比长孙无垢好,病情也不似长孙无垢那么严重。可想要康复,还需要时间……这种事情,断然急不得。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可窦夫人却有些等不得了!
李渊被派往太原,正需要人去照顾。
此前,因为李玄霸的事情,窦夫人没有跟过去。现在李玄霸的身子骨好了,她就有点坐不住。
又从洛阳请来名医吴景贤,为李玄霸查看了一番,确定李玄霸,已经无碍。
于是,窦夫人在昨日,正式提出了告辞。
人家想老公,儿子思念爸爸,言庆也不好阻拦。
只是有些不舍,刚和李世民勾搭起来,正准备进一步加强联络。窦夫人就要走了。同样,李世民也颇为不舍,在巩县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言庆刻意结交,让他对言庆的感官也挺好。
可母亲要走,他也不好拒绝。
只能和言庆依依惜别,并约定好,将来再聚。
不过,窦夫人虽说告辞,可真要启程,也要两三天的准备。
言庆慢慢的跑步。一边跑,一边想着,该如何趁着这两三日的光景,和李世民进一步拉近关系。
从大门出来,要经过一片空地,而后从树林穿过,就可以看见洛水。沿着洛水河堤往回跑,大约一个小时的慢跑,可以领身心愉悦。回到巩县后,言庆每天都会保持这样的习惯……
树林的面积并不大。
林间,蒸腾着迷蒙轻雾,不过雾气并不算太重。
言庆循着林间小径,准备穿过树林后,直奔河堤。
突然间,在他身前奔跑的细腰和四眼停下脚步,毛发扎起,口中发出一阵阵凶狠的呜咽声。
“细腰,四眼,怎么了?”
言庆也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就在他话语出口的一刹那,四眼发出一声凄厉长嚎,纵身腾空而起。
言庆的眼角余光,陡然发现一抹寒光向他飞来。四眼儿跃起的身形,正是朝着那寒光扑去。
有人偷袭!
言庆激灵灵一个寒蝉。
在高句丽磨砺出来的本能,让他腾身窜出,一把抱住了四眼身子,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一支利箭,蓬的射在地上。细腰噌的贴地冲起,眨眼间就冲入林中。四眼是要保护他,细腰是要杀敌。
言庆还没来得及起身,四眼就从他怀中挣出来,随着细腰冲进林中。
紧跟着,狂暴的獒吠声传来。三个黑衣人从林中冲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二话不说,扑向言庆。
钢刀挂着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言庆闪身错步。让过钢刀后,立刻面临另外两人的攻击。
一时间,言庆手忙脚乱,显得有些狼狈。这是在巩县,他自家的门口,竟然会有人要杀他?
言庆没有半点心里准备,身上自然也不会携带什么兵器。
他左躲右闪,厉声喝道:“尔等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一个黑衣人恶狠狠的回答,钢刀舞起,刀云重重。看得出来,此人的武艺不同一般。言庆连连闪躲,让开黑衣人的攻击。林中,细腰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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