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言庆把张县令推到马三宝身前,顺手把龙环剑递给马三宝。
他抬手抄起一杆大枪,枪锋抵在张县令的咽喉,刚要开口,就听左孝基大声喊道:“兄弟们,休要听这些反贼的话,赶快动手……只要杀死李言庆,就可以救出县令老爷,杀死他。”
“我看哪个敢动公子毫毛。”
突然间,长街尽头,马蹄声响起。
一队铁骑从远处杀将出来。为首正是苏烈苏定方。只见他弯弓搭箭,对准左孝基刷的就是一箭。
左孝基吓得一个闪身,却忘记他此刻是坐在马上,扑通一声摔落马下。
他这一落马,让乡勇们更加慌乱。原本就不清楚到底谁好谁坏,现在左孝基又跌落下马,难不成是中箭了?这群龙无首,乡勇登时乱了套。十二骑元从虎卫,劈波斩浪般冲开一条路。
左孝基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重新上马的时候,苏烈从马鞍桥上抄起大枪,顺势啪的一枪抽在他身上,把左孝基打翻在地。
“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苏烈大枪抵在左孝基的胸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他跨坐马上,眸光闪闪,虎视四周。乡勇们见左孝基被抓,更无心抵抗。于是有人把兵器扔掉,坐在了地上。一个人弃械投降,立刻引发起一连串的反应。数百名乡勇纷纷弃械,坐满了一条长街。
“言庆,你立刻派人前往虎牢关,通知裴弘策将军,杨玄感反了。”
言庆则是一头雾水,“四……老爷,你怎会在巩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习惯性的想要称呼郑善果‘四叔’,可话到嘴边,却想起自己和郑家,已经再无半点关联。
郑善果如何听不出这其中奥妙,也只能在心中苦涩一笑。
郑家终归无福,错过了一个大好人才……
他轻声道:“这张县令本是我门下弟子,没想到我才辞去官职,他就立刻改换了门庭。
清明后,我在荥阳也闲来无事,所以准备回洛阳访亲拜友。途径巩县,于无意之中竟发现这贼子……
我本想立刻禀报朝廷,却被他发现,将我囚禁在府中。也是这贼子有些良心,未曾害我性命,否则我命休矣。”
郑善果这一番解释,言庆恍然大悟。
杨玄感果真造反了吗?
他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有些事情,却非他能够改变。抬起头,言庆刚要开口,却听左孝基咬牙切齿道:“尔等休要得意,我家主公起事在即,不日就当渡过河水,直捣洛阳。休以为有荥阳郡可阻挡我家主公道路,我实话告诉你们,荥阳早已是主公囊中之物,你们如若聪明,识得进退,当知大势所趋。现在投降,为时不晚。否则待天亮之后,就是尔等死期。”
这左孝基,似乎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再联系张县令调动人马,控制巩县的行为,他这话,恐怕也不是恐吓之言。
言庆看了一眼郑善果和裴淑英,二人眼中都流露出,浓浓的忧虑之色。荥阳是囊中之物?好大的口气!
“沈光,请张县令回去,休要怠慢了他。”
言庆沉吟片刻,突然吩咐道:“马三宝,你和苏烈看好俘虏。如有趁机闹事者,就地格杀,无需回禀。”
“言庆,你想怎样?”裴淑英低声问道。
李言庆笑了笑,偷偷拍了拍裴淑英的手背,而后对郑善果道:“郑老爷,烦请您立刻赶回荥阳。
途径管城时,可密会崔老爷,请求他的支援。管城县尉徐世绩,乃当世奇才,兵法出众,长于谋略。您可以知会他一声,请他从旁协助。这是我随身玉带,徐县尉见此玉带,定会听从您的调遣。”
言庆说着,取下腰带,递给郑善果。
这腰带,也正是当年李基赠送给他的纪念品。徐世绩见过这条腰带,也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郑善果接过腰带,忍不住问道:“言庆,那巩县这边……”
言庆一笑,“若荥阳无事,巩县自当高枕无忧。呵呵,左兵曹刚才说明日是我的死期,我倒想知道,现在,又会是何人死期?”
他嘿嘿冷笑,一旁雄阔海二话不说,上前抓住左孝基的脖颈,大手用力,生生将左孝基掐死手中。
第三卷 将军百战碎铁衣 第080章 言庆露心声
这一夜,巩县上下。无人睡眠。
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在县衙长街上,巩县新兴的贵族名士,大名鼎鼎的半缘君,和官府发生激烈的冲突。而结局,却是官府完败,半缘君获胜。
谁是谁非,没有人知道。
聪明人隐隐约约觉察到,祸事将要来临。而糊涂的人则希望,天亮之后,一切能恢复正常。
在巩县县衙后院里,李言庆同样彻夜未眠。
他命人搜出张县令过往的通信,在灯下一一阅读。目光渐渐变得冰冷,直至子时,当言庆把所有的书信看罢后,露出苦涩的笑容。
“小妖,莫非情况不妙?”
言庆放下书信,“我不知道。从书信上看,杨积善命他必须控制巩县三日。如果从他把官军调出巩县的那一刻开始算起,现在已经进入第二天。若我推测不错,杨积善会有所行动。”
杨积善是杨玄感的兄弟。官拜梁郡太守,上仪同。
裴淑英听罢后,也不免有些慌张。她是个有主见,而且很刚强的女人。但并不代表,她能够平静的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乱。世家大族的女子,虽然也会学习骑射,可她们学习骑射的目的,更多是为了嬉戏游玩。其实不仅仅是女人,许多男子也是如此。练得一身本领,可上了疆场,往往束手待毙。
当初的郑醒,就是如此。
他曾在少林习武,也熟读兵法。
然则平壤大败,他很快就乱了手脚,险些丧命。
裴淑英脱口道:“小妖,我们现在就赶回洛阳?”
“回洛阳?”言庆摇摇头,轻声道:“我留在巩县,尚能有所作为。可若是到了洛阳,恐怕就只能身不由己。姑姑,洛阳未必安全,这时候恐怕也得到了消息,正乱成一团呢。咱们现在过去,弄不好反而会被人怀疑。与其那样子,我宁可留在这里,和那些反贼,决一死战。”
印象中。杨玄感的目标,就是洛阳。
而且也曾兵临洛阳,对洛阳造成极大的混乱。洛阳那边的水太混,言庆可不愿意过去掺和。
“姑姑,你且放心,有我在,乱党奈何不得巩县。”
他下意识轻舒猿臂,环住了裴淑英纤细的腰肢。可以感受到,那丝袍之下,玉体的颤抖。细腻肌肤传来的温香滑腻感,让言庆的心里,却安宁许多。老子在高句丽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情况下还能斩将夺旗。如今麾下猛将无数,更有少林武僧相助,焉能惧怕一群乱党?
裴淑英在经历的初期那份惶恐之后,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意识到自己和言庆之间的姿势有些暧昧,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从言庆怀中溜走。
“那你打算怎么办?”
言庆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填。
呵呵,事态发展。只在这一两日间就能明朗。我这就下去安排……一切由我,姑姑切莫担心。”
那自信满满的言语,让裴淑英,更加放心。
“既然如此,我先回家中安置,你可留在府衙,处理事情。
我想,郑善果回到荥阳之后,马上会有任命过来。你当务之急,想要把那些乡勇尽数安抚。”
李言庆点点头,“姑姑放心,我自有主张。”
谁也不知道,言庆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巩县两千名乡勇,一夜间投到他的麾下。
用马三宝的话说:“公子到了兵营之后,把营中自队正以上的一百二十三命军官聚集在一座大帐里,和大家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所有人就心悦诚服的回到营中,率麾下军卒来效命。”
而事实真有如此轻松吗?
当太阳升起,辕门外高悬的二十六颗,犹自滴血的人头,足以说明昨夜的那一场谈话,是何等的血腥和酷烈。据一名旅帅说,李公子谈笑间,命白无常连斩九名校尉,而后才开始了谈话。
历经四百年九品中正制,庶民对世家子弟,有一种先天的畏惧。
哪怕言庆已经脱离了郑家,但是在普通老百姓眼中。他依然是一位世胄,一位出自高门大阀的公子。更何况,言庆不仅仅是依靠出身。论文才,他是大名鼎鼎的半缘君,是未来士林的宗师级人物。仅此一条,就足以让无数人仰慕;论武功,他在高句丽出生入死,杀人如麻,战功显赫。其铁血手腕,和用性命堆叠起来的声名,也让所有人感到莫名恐惧。
而且,言庆一家自迁居巩县以来,对巩县百姓,极为友善。
雄大锤是巩县原住民,郑世安出身草根,更知道如何拉拢人心。即便许多人都没有见过言庆,可提起大名鼎鼎的半缘君,巩县人还是很骄傲的对外宣称:半缘君,鹅公子,居于巩县。
这许多因素加起来,促成了言庆在一夜之间,平息了巩县内部的混乱。
天快亮的时候,言虎率领着柏谷坞的二十八名武僧抵达巩县。随即在言庆的安排下,入住县衙。
之后,党士雄和谢安民两人,又率领嵩高山田庄近两百名护院,前来报到。
这些护院,多以骑军为主。其装备未必就输于官军装备,甚至于更加精良。这些人马一到,立刻被分配到言庆的宅院和县衙两地。与此同时,元从虎卫也配上了马三宝从西域带回来的大宛良驹。轻骑长矛,挟弓跨刀。在巩县街头一亮相,立刻引起轰动。也让不少人,随之心安。
元从虎卫的煞气,即便是官军也无法比拟。
那种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沉静和杀意,哪怕收敛着,依旧让人感到恐惧。
有这样一彪人马,又有什么可怕?
所以,当言庆发布公告,宣布张县令意图造反的消息之后,巩县百姓,却表现的出奇平静。
自北齐灭亡,河洛再未燃起烽烟。
不过由于杨广营建东都,加强对山东士马的掌控,故而在大业初年,对巩县进行修缮。修缮后的巩县,城高八丈。青灰色墙面,极其坚固。即便是以巨石轰击,也难以对其造成损害。
又因洛口仓的营建,使得巩县物资,极为充沛。
在言庆看来,巩县东有荥阳县为门户,又有虎牢关扼守黄河天堑。杨积善想要兵临巩县城下,绝非一件易事。所以,杨积善才会收买了张县令,让其献出巩县,打开通往洛阳之路。
如今,张县令已被收押,言庆掌控了巩县。
而且荥阳又有房玄龄为郡司马,管城还有徐世绩为侧翼。杨积善想在荥阳讨得便宜,断无可能。他只需要守住洛口仓,稳定住巩县的局势,就可以高枕无忧。天亮后,言庆巡视了一边巩县城防,又下令打开库房,将一应辎重尽数移至城上。所谓有备无患,就是这个道理。
待巡视完毕后,言庆返回县衙。
言虎正在厅堂上等他,见言庆进来。他板着脸,沉声道:“玉娃儿,我有事要和你说。”
见言虎一脸严肃模样,言庆也不敢怠慢。
好在他身边没有跟什么人,雄阔海和阚棱犹如两尊门神一样,守在大堂门外。
“舅舅,有什么事情?”
言虎犹豫一下,“你可知,隋朝皇帝,是你杀母的仇人?”
“呃……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给隋朝皇帝效力?如今有人造他们的反,你不愿随从,也大可袖手旁观。此前,你在高句丽浴血奋战,我可以理解为,你不知道自己身世。如今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给隋朝皇帝卖命?”
别看言虎出家,这火一般的性情,却没有改变多少。
言庆看了看厅堂外面,确定周遭无人。
他这才回答说:“舅舅,甥儿向你保证,不会为任何人卖命。
我也想为母亲报仇,可问题是,我们现在可以吗?且不说隋朝皇帝身边,猛将如云。勿论天宝大将军和裴行俨这等万人敌,那些开皇旧臣,依旧老而弥坚。但以一个宁长真而言,舅舅以为,我们现在能斗得过他否?”
言庆不等言虎开口,接着说:“宁长真居于岭南荒僻之地,以俚帅之命,掌十万部众。以你我如今之力,兵不过千人,将不过十余名,能杀得了宁长真否?能杀得了隋朝皇帝否?能为母亲报仇否?能替言家村百余口人洗刷耻辱否?”
四个能否,让言虎哑口无言。
“舅父,甥儿也想今天就杀了狗皇帝,明天砍下宁长真的人头。
可是不行啊……凡事都需循序渐进,有些事情却急不得。如今时局,已露出乱象。以杨玄感这种身受两世国恩,犹自图谋造反,况乎这天下间,野心勃勃者甚众?王薄也好,郝孝德也罢,还有瓦岗贼,以及如今的杨玄感。我倒是希望,他们越多越好,唯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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