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杨积善询问了巩县的情况后,苦笑连连。
“大兄却是大意了……即曾招揽李无敌,为何不趁热打铁,进一步拉拢呢?即便是不能让此人为我们所用,至少也能省却如今的麻烦。法主无能,竟言李无敌不堪大用,以致今日窘况。”
想当初,杨玄感曾试图招揽李言庆,杨积善倒也知道。
不过当时,李言庆以祖父有恙推脱过去。随行前往招揽的李密,并未表露太多意见。后来言庆和郑家决裂,李密言‘半缘君不过小儿,此前靠郑家而得虚名。如今他与郑家决裂,而归昌公已答应投靠将军。此时再去招揽李言庆,又置郑家何地?此子不堪大用,无需用心’。
其实在当时,言庆和郑家决裂后,许多人都认为,言庆失去了一个靠山。难成大器。
一个小儿,一个百年望族。
该如何选择?只怕是一目了然……
不仅仅是李密这么认为,当时杨玄感也这么想。
加之言庆遇刺,杨玄感就不再将他放在心上,转而进一步和郑善愿联系。
杨积善虽写信劝说,却没甚用处。
现在,算不算是遭报应了呢?杨积善心中苦笑,思索着,如何才能兵不刃血的夺取巩县。
他身边自有谋臣,见杨积善沉思,于是站出一人。
“将军可是为咏鹅小儿烦恼?”
杨积善抬头。看清楚说话之人后,微微一笑,“少兄莫非已有对策?”
那人身高七尺八寸,生的仪表不凡,颇有儒雅之气。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的模样,一袭白色长袍,肋下佩戴宝剑,头扎青丝幞头,器宇轩昂。此人名叫虞柔,其父正是隋朝金紫光禄大夫,秘书监虞世基。
说来也奇怪,此次杨玄感起兵,响应者大都是朝中重臣子弟。
比如这虞柔,又比如现在驻守于虎牢关的来护儿之子来渊……父辈在朝中急得宠信,这子侄却跳出来造反。其中种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不过想来,却与那四百年胡祸有关。
胡人无情,父子相残甚多。
子代父,子娶母者,恍若习俗。后肆虐中原四百年,屠戮汉人,使得汉室礼乐,随之崩坏。
汉时,尚有礼义廉耻之说,讲求忠孝仁义。
而四百年胡祸之后,忠孝仁义无踪,礼义廉耻全无。
虞柔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来渊背着老子造反,似乎已习以为常。杨积善见虞柔站出来,颇有些意动。这虞柔是会稽人,思路敏捷,能言善辩,跟随杨积善也有时日,颇得其信赖。
“要取巩县,易如反掌。
那李言庆不过一黄口孺子,即便是聪慧些。文采好些,立过些战功,却又能懂得多少事情?
柔愿以三寸不烂之舌,明日在阵前将其说服。到时候将军可不费一兵一卒,夺取巩县后长驱直入,直抵洛阳。代大将军攻下洛阳,将军就是首功一件。何必为这小小巩县,而愁眉不展?”
杨积善闻听大喜。
虞柔的口才,他可是领教过,故而对他也颇有信心。
“若能如斯,先生当记首功。”
一旁韩世鄂面颊一抽搐,想要站出来说话,可又不知如何开口。虞柔能说会道,颇有苏秦张仪之能。韩世鄂本能的感觉,李言庆不会那么容易对付。只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解说。
按照他的意思,天亮之后,集中兵力猛攻。
大军汇合后,近五万人。只要杨积善全力攻击,也许伤亡会惨重,但攻破巩县,不过两三日间。
不过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杨积善似乎,并不想在巩县花费太多精力。
韩世鄂也只能闭嘴,心道:且看你虞柔,明日能如何?
这一夜无事,双方都没有产生冲突。
杨积善安营扎寨的同时,对守备也毫不放松。他也知道,李言庆善用奇兵,所以颇为留意。
而苏烈方面,自离开巩县之后,再无半点音讯。
李言庆心里相信,苏烈不会逃走。此时此刻,他一定正躲在某个暗处,耐心的等待,杨积善露出破绽。他对苏烈很有信心,就如同他对徐世绩一样信心十足。他现在所要做的,是如何应对,来日苦战。
巩县人的士气很高,叛军人数虽多,却奈何他们不得。
天亮后,李言庆再次登上城楼,带着雄阔海和阚棱,巡视城防。
正当他们巡视之时,忽闻对面叛军营盘中,传来号角声息。紧跟着兵马出动,一队队,一行行,一列列,迅速拉开阵势。一座座望楼出现在敌阵当中,一架架云梯,横于阵前。牛皮覆盖的挡箭车,高大笨重的抛石机……这阵势一拉开,顿时显露出叛军极其雄壮的军姿士气。
中军是一个圆阵,一面大纛下,隐隐可见一员大将,在无数战将簇拥下,立于战车上眺望。
杨积善,亲自坐镇中军。
城头上的乡勇,看着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叛军,也忍不住暗自吃惊。
“杨积善要做什么?”
言庆不禁诧异问道:“攻不似攻,守不似守,他这是向我展示,他的人比我多吗?”
“公子,他们的人的确比咱们多啊。”沈光笑呵呵答话。
言庆哑然失笑,“屁话,比人多的话。咱巩县人站在城头,一人一泡尿,就能把他们全都给淹死。”
这种粗鄙的言语从李言庆口中说出,似乎颇不文雅。
可是在城头那些军卒耳中听来,这样说却是极为入耳。不由得,所有人哄然大笑,先前的紧张气氛,随之一扫而光。
就在这时,从中军驶出一队人马。
虞柔在亲兵护卫下,来到巩县城外。不过他也听说了,那李言庆师承长孙晟,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昨天刚被他射杀了一人,虞柔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靠巩县太过于接近。
可距离太远的话,扯着嗓子喊,不利于他儒雅之风。
故而虞柔命亲兵在前,虽然位于言庆的射程之内,但也足够他做出反应。前面有肉盾阻挡,想必李言庆要射杀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某家虞柔,请半缘君,李公子出面讲话。”
虞柔?鱼肉!
言庆闻听,忍不住哑然失笑。
“虞柔是什么人?”
韩仲连忙上前,轻声道:“此乃秘书监虞世基次子,拜宣义郎。”
虞世基?虞世南的哥哥?那个大奸臣吗?
言庆倒是听说过虞世基的名字,不过他对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可能更熟悉一些。这虞柔蹦出来,又有什么事情?
他站出来,看着城下的略显紧张的虞柔。
很显然,虞柔是真的害怕,李言庆射他……
“虞公子,唤我何事?”
“阁下就是半缘君?”
“正是!”
虞柔见言庆手中没有拿弓箭,多多少少放下了心。他在马上一拱手,“在下虞柔,大将军帐中司马。久闻公子大名,柔甚为仰慕。公子所创咏鹅体,家父亦是赞不绝口,称公子乃当世大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虞柔上来,就是好一番夸赞。
言庆面带笑容,代虞柔说完,笑道:“虞公子今日唤我见面,恐怕不是为了夸赞我吧。不知有何见教?”
“公子大才,当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
这肉戏来了……
虞柔的口才果然不凡,与昨日被言庆射杀的人,全不相同。昨日言庆把对方射杀,是因为他动摇了军心。而虞柔全不讲什么水深火热,只说言庆才能不凡,立下功劳,却不得重用,诸如此类。
言下之意就是:隋炀帝不公平,您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没有任何封赏。
不如来帮杨玄感吧。杨大将军对你可是仰慕已久了……以公子你的才能,一定能在杨将军麾下,如鱼得水。
他所针对的,是言庆一个人。
虞柔知道,巩县之安危,只系于言庆一身。
李言庆始终面带笑容,静静的听虞柔,把话说完。
“虞公子,你父亲是谁?”
“啊?”
言庆让人卷了个纸筒,权作扩音喇叭。
他中气十足,声音本就洪亮。再使用这扩音喇叭,竟传遍了整个战场。
杨积善心里一动,暗叫不好。
可不等他召回虞柔,就听李言庆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你若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你父亲虞世基,乃今上秘书监,金紫光禄大夫,随行伴驾。虞柔,你可知,陛下如今正为我大隋江山,而与那高句丽蛮子浴血奋战。你有何德能?立下过什么功劳,竟窃据宣义郎之职?身受朝廷重恩,不思为国效力也就罢了,还襄助反贼,你又有何面目,在我面前说教?
此为不忠。
你父亲如今在陛下身边,而你却全然不顾你父亲之安危,协助乱党,起兵造反,此为不孝。
杨玄感,国贼也!
为一己之私,不识大局,不顾大体,兴兵造反。你熟读经典,亦应知是非大小。可你却为那国贼,搅动天下动荡,黎民涂炭,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论‘仁义’二字。虞柔,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也想效仿苏秦张仪,说项于我?李某年纪虽小,但也熟读经典,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似你这等人物,李某实不欲与你言语。杨玄感为国贼,而你,就是那国贼爪牙,走狗之流。”
虞柔被言庆说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有心反驳,却觉得这胸中憋着一口气,硬是说不出话来。
言庆道:“我若是虞世基,早知生子若斯,还不如把你射在墙上。
虞柔,你这等不知羞耻之徒,还是赶快回去。休要脏了我的眼睛,污了我的耳朵……”
虞柔本是信心满满,想要说降言庆。
可是被言庆这一番恶毒的言语,硬是说得哑口无言。胸中憋着一口气,他手指巩县城楼。
好半天,他颤颤巍巍道:“李言庆,尔敢辱我?”
“见过下溅的,没见过你这么下溅的人。我本不想骂你,可你却跑来我面前让我骂。不过一猪狗不如的禽兽,我连骂你都感觉羞耻。来人啊,送这猪狗不如的宣义郎虞公子离开。”
“请虞公子离开。”
“就是就是,休要脏了某家的钢刀。”
“猪狗不如之辈,就应随着那禽肉一起,怎跑来这人世间显眼?”
言庆懒得骂了,可是那城头上,市井之徒众多。于是扯起嗓子咒骂起来,越骂越难听,越骂越起劲。
甚至有人手舞刀枪,碰撞一起,合着节奏咒骂。
“虞柔,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我家公子乃当世大丈夫,而一畜生,又凭甚与我家公子说话。”
虞柔气得,面色苍白。
那咒骂嘲讽之声在耳边回响,渐渐汇聚成了一道洪流。
“李言庆,你欺人太甚……”
虞柔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出,旋即栽倒在马下。
第三卷 将军百战碎铁衣 第085章 公子威武
战场上,鸦雀无声。
甚至包括言庆在内。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打击一下叛军的士气而已。既然人家要文比,那他也文比。想着能把这虞柔气得半死不活就已经足够了,却没想到,把这家伙气得直接吐血,从马上栽下去。
不会是心脏病吧,抗打击能力实在太弱了……
旋即,言庆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情节,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可这淡淡的笑容,在城上众人眼里,却变得不太一样。即便是沈光,也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日后可千万别惹公子生气,说不定和这虞柔一样,被骂的吐血而死。
灵机一动,沈光振臂高呼:“公子威武!”
城头上的军卒立刻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公子威武,公子威武!”
虞柔被诡异的骂死,巩县方面的士气,达到了一个极致。
而叛军则士气低落到极致!
杨积善这时候也不免气急败坏,一边在心里暗骂虞柔无用,一边拔出宝剑,厉声喝道:“攻城!”
刹那间。战鼓轰鸣,响彻天际。
叛军在鼓声的催动下,朝着巩县,发起了攻击。
巩县城头,甚至无需言庆开口。就在叛军行动的一刹那,弓箭手,投石车纷纷准备妥当。一架架床弩张开,蓄势待发。随着叛军越来越近,谢安民大吼一声,城上箭矢如雨,射向苍穹。
嗖,一支儿臂粗细的床弩随着绷簧一响,飞射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一辆挡箭车,被这床弩砸的直接翻转飞起,数名叛军,当场毙命。
言庆也带上了假面,手持银鞭,立于城头。
任凭叛军箭如雨落,却纹丝不动。有几支利矢眼见着射中言庆,却被沈光等人,先一步劈落。
那沉静的仪容,让巩县人信心满满。
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大业九年中一场本不应存在于历史的攻防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总体而言,叛军人数虽二十倍于守军,却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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