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缙绅们,连连答应,面露畏惧之色。
而柴孝和也露出笑意,与众人拱手,一一还礼。
可是尹德却觉察到,李言庆攥住他胳膊的手,越来越紧。
“今晨,麦郎将派人送来一人……尹公可知道,那是何人?”
尹德的心,怦怦直跳,腿也有些发软。若非李言庆挽着他的胳膊,只怕此时,已摇摇欲坠。
柴孝和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那人自称是尹公之子,尹宗道。”
周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即便是有人猜出了端倪,可是当他们从柴孝和口中得到确认时,犹自感到不可思议。尹家在巩县的声名不差,即便是尹宗道为法曹时,欺男霸女,私设关卡,收取费用,但在巩县人眼中,尹家的家声,依旧值得信赖。在所有人看来,尹家乐善好施,尹德也是慷慨大方。当初李言庆开设粥棚,尹德出力不少,巩县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如今,听闻尹德勾结流寇,更伏击李言庆……
所有人都感觉不可思议。
因为大家都觉得,尹家和李府的关系不错,而且两家,都是巩县人的骄傲。
一个是百年望族,一个是年轻才俊。一个代表着巩县过往的荣耀,一个是巩县人未来的光荣。孰重孰轻,很难说的清楚。不过在所有人眼里,也许代表着百年望族的尹家,更能亲近。只是大家都太熟悉了,也无需那许多赞誉。反倒是李言庆,更容易让人们对他称赞。
而今,过去的恐怕将会过去。
未来的,也许会令巩县人,更加骄傲!
看尹德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尹德嘴唇发青,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言庆说:“既然尹公说尹公子在洛阳,那县衙中的人,定然是冒名顶替,柴县令何不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当场斩首……
当李言庆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尹德感受到了一丝浓浓的血腥气。
他突然奋力挣扎,“不要,不要杀他!”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城中跑来。马上的骑士,正是巩县的兵曹参军。他在柴孝和面前勒住马,纵身跳下。而后快走几步,单膝跪地道:“启禀县令,王县正奉命抄查尹府,从尹府中搜出尹德与解象往来书信,并有他在过去时日中,接济解象的清单。共粮食八十车,约四千石,铠甲二百副,兵器逾五百把,另有战马五十匹……县正已将尹府上下全部看押,等候县令发落。”
尹德瞪大了眼睛,看看那兵曹,又看了看柴孝和。
身上的力气一下子消失殆尽,整个人瘫在地上。李言庆没有再去搀扶他,而是退到了一旁。
在撒手的一刹那,他在尹德耳边轻声道:“欲杀人,亦被杀!莫怪我心狠手辣,只怨你不知好歹。”
说完,他拢手而立,面无表情。
在心里面,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一山不容二虎,巩县,容不得你我共存。
尹德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血丝。
他突然窜起,口中也不知在叫喊咆哮着什么,朝着柴孝和就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梁老实骤然伸出腿,脚下轻轻使了个绊子。尹德噗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牙齿被磕掉了两枚。几名衙役冲上来,把尹德死死按在了地上。尹德犹自挣扎不停,口中含糊不清的吼道:“柴孝和,李言庆……你们不得好死!”
他心中也清楚,勾结流寇,资助悍匪军械,这绝对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李言庆,你一家当初来巩县时,若非我网开一面,你那阉奴祖父,焉能立足?柴孝和,你这狗官,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李言庆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戾色。
他使了一个眼色,就见雄阔海和阚棱,齐刷刷上前,推开衙役,把尹德架起来。
李言庆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啪啪啪就是三记耳光。且不说李言庆的手劲儿有多大,就算他是个普通青年,三记耳光子下去,也足以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尹德闭上嘴巴。这三巴掌,打得尹德牙齿脱落,口中血沫喷溅。面颊肿胀通红,使得他的眼睛,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缝。
“有口无德之辈,焉能存家百年?
尹德,我从前敬你是长辈,所以没有为难你。你敢辱我祖父,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莫非,只你尹德可以杀人,李言庆就杀不得人吗?”
李言庆,就杀不得人吗!
言庆鼓足丹田气,厉声怒吼,声若巨雷。
杀不得人吗……杀不得人吗?
声音在城门上空回荡,只令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是啊,只许你杀人?就不容别人报仇?再者说了,这李言庆是谁?那是大名鼎鼎的李无敌,手中的人名,可谓成千上万。
这两年,李言庆基本上没有什么露脸之处,却不代表着,他不会杀人!
柴孝和同样眼中杀机毕露!
“尹公好大的威风,本官倒要看看,你如何不与我善罢甘休……来人,把这勾连流寇,密谋造反的尹德拿下,尹府上下,勿论男女,一并打入牢房。待本官,慢慢的审问,慢慢盘查。”
那阴森森的口气,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丝寒意。
李言庆扭头看了柴孝和一眼,而柴孝和也正好向他看来。
两人目光相触,都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
李言庆说:“柴县令,本府还要赶路,就不再耽搁了……日后县府家眷,还请县令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本县尚需处理公务,恕不远送。”
“各位乡亲,多多保重。”
李言庆再次翻身上马,与众人拱手告别。
他打马扬鞭,朝着黑石渡口疾驰而去。不过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丝隐忧:这柴孝和,似乎并非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柴孝和总是给人一种很谦和的印象。
作为一个外乡人,在异地为官,不可避免的会受到本地缙绅的压力。
柴孝和同样如此,他就任三年来,似乎并没有太过出彩的表现,为人很低调,与本地的缙绅,也尽量保持着一种平稳的局面。所以,李言庆并没有对柴孝和,过多的关注。可现在看来,此人似乎很是隐忍。就在柴孝和刚才不经意的杀机流露时,李言庆感受到了,莫名不安。
想到这里,他突然勒马。
“大黑子!”
“在!”
“你立刻去麒麟馆,请四哥转告沈光,从即日起,严密监视柴孝和一举一动,不可懈怠。”
雄阔海二话不说,拨马就走。
李言庆则催马上路,一路上沉默不语。
他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过往三年之中,和柴孝和接触的一幕幕场景。越想,他就越是感觉到,柴孝和此人,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过,我答应过父亲,要为他掌控荥阳!
谁敢阻我,且让他放马过来……
想到这里,李言庆突然冷哼一声:柴孝和,倒要看看,你想要玩儿出,什么花招。
一旁默默跟随的梁老实,听到了言庆那一声清冷的哼声。不知为何,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看着李言庆瘦削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更为谦卑之色。这位爷,不知又在算计何人?
第四卷 麒麟高卧声自远 第015章 金堤关(一)
大业十二年的夏天。北方持续高温。
从五月中开始,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下雨,土地干裂的,好像婴儿的嘴巴。这是一个极其干旱的夏天,许多地方早早就出现绝收的迹象。庄稼旱死,河水断流,特别是在颍川、梁郡等地,人们期盼已久的汛期,迟迟不见踪影,那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随着土地的干旱,变得无影无踪。
自大业八年以来,积蓄的怨念,开始爆发。
仅东郡一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出现了数万人其赴瓦岗的壮观景象。
初至瓦岗的李密,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状况。为了收揽民心,招揽中州豪杰,李密编出来十几段俚曲,命瓦岗人传播出去。
“扶着爷,搀着娘。携带儿女上瓦岗,瓦岗寨上吃义粮……”
“手使钺斧赛车轮,杀死杨广救穷人……”
诸如此类的俚曲,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大业八年以来,隋炀帝穷兵黩武,连番对高句丽用兵而产生的恶果,终于显现。比之当初王薄所作《无向辽东浪死歌》,李密作出的俚曲,显然更通俗易懂,更容易被老百姓传唱。一时间,山东各地英豪,纷纷向瓦岗寨奔赴而来。
这也是在各地义军流寇之中,第一次明确针对隋室,喊出杀死杨广的口号。
一时间,瓦岗寨声威大振,麾下人马更是在迅速暴涨,至六月初时,瓦岗就已聚众二十万。
人马多了,声势起来了!
可接踵而来的问题,却让翟让感到了头疼。
这么多人马,吃喝拉撒,每天消耗的粮草辎重,难以数计。以瓦岗寨目前的实力,聚集这么多人马以后,如何能够支撑?若不尽快想出办法来,瓦岗寨这面大旗,恐怕难撑过一个月。
于是。翟让紧急招来李密商议对策。
准确的说,李密前来瓦岗投奔的时候,翟让并不太情愿。
虽则李密上山时就表现出以翟让为主的姿态,并且一直都很低调。可翟让终究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即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法曹出身,一样能感受到,李密上山之后,给他带来的压力。
李密上山后不久,就有洛阳人李玄英来到瓦岗,并在私下场合中说:“李密当取隋而代之。”
瓦岗寨里,翟让也有不少拥趸,自然很不高兴,于是询问原因。
李玄英说:“如今天下流传桃李章,说的非常清楚。桃李子,皇后绕扬州,辗转花园里。桃李子,就是说姓李的逃犯,而今杨广在扬州,不知何时能回。桃李章最后还说,不要多言语,谁能这么允许。这‘不要多言语’。岂非是指‘密’字?而李密,正是朝廷通缉要犯。”
李玄英的解释,不免有些牵强附会。
可瓦岗寨的人,却深信不疑。此后,又有宋城(今河南商丘)县尉房玄藻,走访汉沔流域,寻访各方变民后,前来瓦岗投靠李密。这更让翟让有些不高兴,认为李密,必成大患……
然则,李密既然来了,翟让也不能驱赶他。
于是对他不冷不热,更不许李密,参与到瓦岗寨中的具体事务。
李密,同样知道翟让的心思。
他也有自己的主意,于是收买结纳了翟让的心腹贾雄。这贾雄是个道士出身,通晓阴阳卜卦,也是翟让的谋主。翟让对此人,可谓是言听计从。贾雄被收买之后,假借谶语和幻术,令翟让渐渐接纳了李密,并且从一开始的猜忌,慢慢转变为亲密,后又遇事,必请教李密。
李密并非浪得虚名的人,有真才实学。
加之对翟让表现的非常尊敬,慢慢的,开始在瓦岗寨中,获取了话语权。
他认真的听罢了翟让的顾虑之后。亦表现的深以为然。
“将军所虑,确有道理。
如今瓦岗兵马越来越多,单凭和从前一样野地劫掠,难免会出现短缺。将军何不,改变策略?”
翟让连忙说:“还请法主指点。”
他不称李密为‘先生’,而直呼表字。
一方面是因为这样称呼,能表现出亲近之意;另一方面,直呼表字,大都是主从关系,非长辈和上官,不能这样子称呼。翟让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展示出他为主人的身份。
李密毫不介意,微笑着说:“将军,如今四海若沸水翻腾,百姓生于水深火热。将军兵马日盛,却无根基。单凭瓦岗弹丸之地,实难以长久发展。单凭劫掠,会出现短缺,若隋军压境,将军兵马虽众,却难以凝聚士气,到时候必然四散逃命,而之前大好局面。亦付之东流。
密有一计,可令将军无忧。
荥阳乃富庶之地,天下财富,尽聚于河洛。而那杨庆,不过是懦弱无能之辈,此上天赐予将军之根基,何不取之。将军若得荥阳,可按兵不动。进可去洛口仓,补充辎重粮草,退可上瓦岗山,东进黎阳。待兵强马壮之时。极为将军与天下争先之日。但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李密摆出一副谋主姿态,令翟让心中非常满意。
“法主所言极是,但杨庆虽懦弱无能,可荥阳治下,六大军府,皆为善战骁果。六大郎将,也非善类。那裴行俨绰号裴老虎,有万夫不挡之勇;辛文礼善于用兵,郑为善长于守城。还有卫文通、张季珣,也都非寻常之辈。我听说,新任黑石郎将李言庆,更有‘无敌’之名。
这些人在荥阳,我们想要攻取,恐怕不太容易……”
李密听翟让说话,脸上一直带着不屑冷笑。
可当他听到‘李言庆’三个字的时候,却不由得脸色一变,下意识轻咬嘴唇,双眸半眯起来。
不过,他马上就恢复正常,爽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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