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边上的纤夫
爷怎么安排了?“
第六章
然而老天爷似乎不屑于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事情过去了一天,二天,人不见那个什么公司来人干什么的,只有几个原来出售蘑菇料和菌种的人来推销棉籽壳,都被谢父拖延了下来,只是没有拒绝,这回到是学乖了,不敢造次。当然这都是谢母的主意,她那敏感的女性直觉使她不自觉地这么做。
在预见力和判断力上,女人的确很有天赋。有些时候男人要靠左思右想的推理才能把事情理出头绪,而女人早就知道了。
即使这样,谢母仍然放心不下,整天催着谢父东家跑跑西家串串的走动走动。这样一来即使与那个什么公司关系崩了,自己也不会因没有料子而干不成。这倒难为了谢父这个不善于广结天下的人。一日谢母又叫谢父去一家卖菌种的地方转转。谢光不耐烦了,随口说道:“你要去你自己去好了。天天往人家跑,又不买人家东西倒是干什么?”
“谁说不买谁的了,你倒是哪会儿修来的大罗神仙?你就算定了那个什么公司的靠得住?这都快一个月了,连个屁影也没有,你倒像个鬼迷心窍不长心眼的了!”
谢父一边生闷气一边抓起衣服就往外走,“反正什么事都你当家,那会子也是你先听了电话搅和出来的,现在又不相信人家,天天防着,有毛病没有!”
“你说谁?你再讲一遍!”谢母抢过来说,“你没毛病,你看你俊得很,当年怎不找个漂亮的,倒是我瞎了眼睛跟了你。我到你家这么多年,那天过过一点好日子,家里忙过忙田里,哪一样少干了,还整天看你使脸掉腚的!”她越说越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不去就不去,都扔它奶奶的,反正这里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看我不好了,有种再找一个去。我就叫你都砸了算了,还留它干么!“她一下爬起。拎起凳子就朝桌子上挥去,”都要这个有个屁用,反正不干了!“桌子上茶杯盘子哗啦啦碎了一地。
“更年期,你疯了,你你!”他手指着地上粉碎的盘子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还敢干什么!”谢母停了下来,直哭道:“我整天为这个家都操碎了心,你倒好,就叫你敢这么点事,你就使脸色看,你―――”一面又哭了起来。
谢父没辙了,只说:“谁说不去了吗,我这不就去了吗,你干吗非要这样?”一面赶紧出去了。他正低着头心烦意乱地走着,迎面撞上了谢大宝,“现在上哪去?小李家?”
“是,去老张那里看看料子!”谢父说。
“嗨,正好,老张刚才还叫我问你差不差料子了?”
“什么差不差,还没买呢,怎么差?”
“怎么,你没买?小李怎么买过了?那个公司开车拉来的,没跟你说?”
“我?我不知道啊!”谢父吃惊的道。
“你不知道?不可能吧。”谢大宝也吃惊了一会儿,“他没跟你说,那他――”他贴近谢父耳边说:“是不是他想独吞了这份子啊!”
“什么,我去找他!”谢父低低地咆哮道。
“唉——唉——!”谢大宝赶忙拉住他:“你先别着急,你千万别急啊——”
谢父一用力,甩开了谢大宝,像一只晕了头的苍蝇嘲小李家跑去,谢大宝只急得在后面乱叫。
“事情就坏在这小王八手里了,那天他上门,倒让他钻了一空子!”他又想“到底是他想独吞,还是没来得及跟我讲呢?”他稍稍稳住了神,轻轻推开小李家院门。
一股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小李一家人正围在一大堆料子旁装料子,见他进来,小李慌忙站起来说:“谢老哥今天稀客,怎么跑这来啊,您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几个事呢。”他顾不上擦手就去拉谢父。
“闲来串串!”谢父随口说道,说着自己拎了个板凳坐了下来。
“小李,你不跟那公司合作了吗?”他指着那堆料子问,“你从哪买的,多少钱一斤?
李长江愣了一下,随即嘻笑道:“我们怎和你比,你那种蘑菇大户,我们一点儿也不敢和你们冒险的,嘿——”
“真没什么,我哪算大户啊,风险,冒不来的,我看那公司本来也不大可靠的,你先退出,倒安心了!”他有意无意地说。
小李搓着手站在那里。谢父心里知道嘴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听说子云考上了县中?”小李故意岔开道。
“嗯。”
“啥时候走?”
“都开学一个星期。”
随后又一阵沉默。
“你刚才说什么问题啊?”谢父开口说。
“奥,这,这有一张技术资料,你给我讲讲!”小李急忙说,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一张皱巴巴的纸,极不情愿的递给谢父。谢父把它展平了忽忽瞥了一眼。上面正中赫然写一行大字“食用菇种植技术与管理方法”。
“快看看,讲讲。”小李催促道:“这,这还是那天临走时丢给我的呢!我虽认得字但有些地方还是看不大明白。”
纸上面日期标的是7月20日,谢父清楚地记得那天是7月15日,他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开口念道:
食用菇种植技术与管理方法
一:培养料堆制技术
配方:棉籽壳96%,尿素1%,石膏2%,过磷酸钙1%,有机泥土适量,水适量。
堆制方法:
1。一千斤棉籽壳按比例加入石膏和过磷酸钙,
2。碾碎后混入泥浆制成混合物
3。将混合物均匀装入塑料薄膜袋中,
4。每袋内放入适量食用菌菌种。将棉籽壳菌袋方入菇房内。每2袋做开头铺成一层长约10米长方形。再在长方形上覆一层混合培养基。这样菌袋和培养基间隔添加,制成宽约60厘米,高70厘米,长约10米的菌基。一个菇房内可盛如此三至四排。
二:注意事项
1。温度控制在13℃∽16℃左右。
2。适量加水,保湿,遮光。
3。通风换气。
………………兴隆食用菌养殖技术推广有限公司
07。20
谢光读后心里冷笑道:“什么狗屁东西,这玩意能干什么用,也没有关于接菌种方面的,光只有堆料子,还说的马马虎虎不清不白的。”但嘴上却说:“嗯嗯,写得不错啊,我都没这么干过,怕是人家的新方法,你们养出来肯定好的!”
“嗨,我们那里养得好,以后还要请教你呢?”小李道。
“我,我可没人家那本事,你攀上了高枝,不要弄丢了。”谢父觉得没什么意思,站起来就愤愤的往外走。
“唉,唉,你——”小李在后面嚷道:“我要遇到什么问题,就去问你可行?”
“那怎么不行呢?”谢父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市上的蘑菇现在贱得很!”小李老婆道:“要直接到市上一篓一篓卖,不知才能挣几个辛苦钱。现在人家公司那么热情来教咱技术,等蘑菇成了还包回收,我看咱这几千块钱的料子没白买,你看这料子散愣愣的多好,他家是看样子不想要这个料子了,不要也罢,少一个人和咱抢了,要不还得分他一份呢!”
小李接过来道:“这下好了,我本来还不知怎么跟他说呢,现在他自己不要了!”又道:“我刚才算了算里面有万把块钱赚头呢!”
“以后要更大了,就跟你哥说一声把渔场里的地借给我们用用不就行了!”小李派了一下他老婆说。
“那怎不行,他那几亩地又不要缴产,过几天我就去问一下。”
他们一家子都沉浸在对美好愿望的憧憬之中,甜甜蜜蜜的过了一整天,直到夏日的太阳是进了余威,换上一幅静谧的面孔才开始做饭。稀稀拉拉的烟从烟囱里笔直的往上冒,越过树梢,只扎向闪着光芒的星空。万物累了一整天都见次睡去。
快11点了,谢家的灯依旧没有闭,电视也没开。谢父坐在外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火光照在背着灯光的头上一闪一闪显出个微微前凸的额头来。
“你还不来睡觉?马上下露水了。”谢母说。
“咳咳——好——咳——”谢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谢母赶快过来拍拍他的背说:"这烟有什么好抽的,你老是不听我的!"谢父默默掐灭了烟说:“明天到老张那买料子吧,咱自己弄吧,又不是咱养不好,那个狗屁公司害我们苦等这么久,要不是小李那混蛋,咱料子早上锅了!"
"别提他了,狗吃良心的,怪不得人都说他狗不咬的货色!"谢母道。
“可我还有点不甘心,这狗娘养的小杂种,杀千刀的混蛋。”谢父愤愤的上了床说:“哼,也不知是不是他妈的那个鬼公司糊弄他呢——那个料子——他从那个公司拉来的料子,我看也不怎么样,松散松散的,好像下脚料,还那么贵。还有,那个公司给他的什么技术资料,最普通的了,还没我懂得多,还不全,也不细。一些重要东西,比如装料子接菌种什么也没有,咋一看倒像个他妈的,什么头绪子都看不出来!"
“管他那么多,咱还像以往干咱的,他吃亏讨巧是他的。”谢母说,“咱又不是离了他们就不能活的人!”
“唉……”谢父又想说,“我不甘心!”可是一看到谢母的目光,就把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接着关灯睡觉。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夜里,大约三四点钟的时候,原来寂静的村庄忽然间热腾起来,在外面路上已经围了一大群嚷嚷的人。中间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吐着白沫的人,村里的医生王麻子正站在床边高举着一瓶药水,他转过脸对一个焦急的团团转的人说:“快不行了,快叫车子送县里去!”
“这三更半夜的去哪找车子啊?”那个只穿了大裤头的男人略带哭腔的跺着脚说。
“你混蛋啊你,他妈的这是你老子还是我老子啊!”王麻子指着那人骂道,“还不快去,再不去找车子你老子就完了,那不是谢老大家么,快去。”
“恩!”那人飞快地跑到谢家门口,“哐,哐”地砸起门来,“快开门,开门,快开门!”
院子里受惊的狗疯一样的狂吠起来,原本在笼子里的鸡都躁动不安地"咯,咯"的拍着翅膀,扇起一片尘土。
谢家三口几乎同时从床上跳起,“什么事,哪个,三更半夜干什么的?”
门外的那个却嚎啕起来:"是我,仁树,我爸快不行了,快开门!"
“奥,等等!”谢光赶快过去开门,赵仁树拉门时用力过急,一头撞倒在地上,道:“谢老哥,你千万要帮帮我啊,我爸快不行了,你家机子借用一下吧,在哪?我父亲喝药了,得马上送县医院去!"
谢父刚要开口,赵仁树又催道:“你怕晦么,我父亲要没了,就重买个拖车斗给你赔!”
“不是的,”谢光道,“我们家才不信什么晦不晦的,这就走,我陪你一块去,也好给你多个帮手。”
"那真好,先谢谢你了!"赵仁树抹干眼泪道。
"说什么谢不谢的,快走吧!"
他过去跟谢母打了个招呼,便发动拖拉机走了。
"你小心点,快去快回!"谢母追出来道。
"知道了,你回去睡啊!"车子拐个弯,到了路口,一群人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抱了些软草,又铺一床被子,便把赵葫芦抬进去。车子轰鸣着驶开,瓶里的药水被颠的乱晃。
"开慢点,他受不了!"王麻子指了指躺在里面的人。
谢父忙换成三档,这时候车子从一个坑弯拐过,一歪,车上的人也一齐一歪,赵葫芦连吐了两口白沫。霎时间一股强烈的农药味顺着风吹了过来,谢父只得手掩鼻子,打了两个喷嚏出来。
谢母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咕咚咕咚的拖拉机声渐渐远去,才走进屋子,一阵风吹来,有点冷。
"天变的真快,"她抬起头,已经看不见月亮了,只剩下点光线。只得又眯了片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鸡刚叫过一遍,她就起了床,天又放开了,太阳刚想露出个头来。她拿起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
过了一会,谢子云起来道:"妈,这么早!"
"昨晚没睡好,早晨又睡不着了,"她一面说一面卖力的扫,树叶哗啦哗啦朝一个方向聚拢:“你今天好容易凑个星期回来一次,怎不多睡一会?"
"我爸昨夜开机子干什么去了?"他拿起一个小耙子,去搂那几堆扫不动的草。
"赵葫芦喝药了!"谢子云问:"怎么搞的?"
"不知道,"她说"他倒没享过几天清福,整天弄个小店看的,前些日子与王八两闹,闹的犯了哮喘,也关了店,整天闷在家里,活活个人怎么受得了!"
谢母张罗过早饭后,去赵家转了一圈。赵家门关的紧紧的,透过门缝看去,正门口坐着赵葫芦的女人,正哭哭滴滴的缝着一快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