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中的标的 琦月阵





  “可怜啊!” 
  那时候我反射性的回过头看了一下高泽,可是高泽背对我们,两手握着啤酒杯,低着头,好象在背后凝视着我们,满怀憎恶的眼神。 
  那句话莫非是对川口的预告吗? 
  我从椅子上飞似的下来。 
  “知道了,我今天晚上会回去…” 
  说着,我跑向门。 
  这时铁门突然被推开,我摔的人仰马翻,跌坐在地上。 
  “那月!” 
  老板慌张的过来想拉起我,我张开口想要骂这个冒失鬼,但等我看到身影,声音却发不出来。 
  很旧的黑色西装,衬衫明显的没烫过,瘦瘦的胸前挂着一条皱巴巴的领带,头发蓬松好象没梳理过,脸颊和下颚的胡子不知道已经几天没刮,嘴里含着快抽完的香烟,一只手插在口袋大摇大摆的从上往下斜视着我。 
  这家伙是怎么了?一瞬间我对他抱着敌意。但是我一动也不能动,因为从他身上散发出异样的压迫感。就像老鹰猎取到猎物时的眼神,他的眼眸露出凶暴的光。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杀过人。 
  “你是那月吗?” 
  低沉又响亮的声音,我默不吭声。他把含在嘴里的香烟吐在地板上,用骯脏的皮鞋踩了一下,然后踏了一步靠近我。老板飞跑过来挡在我前面,用他厚实的背保护我。 
  “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是像你这种人进来的地方…哇!” 
  那男人只是轻轻的推了一下,比他还要大数倍的老板一下子就被推倒。 
  男人走到我前面蹲下来,正面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害怕。 
  “是那月吧?” 
  我一动也不能动,全身肌肉紧绷。 
  他玻鹑窭难劬Γ腋芯醯阶约汉孟蠡岜簧钡簟K疽馕艺酒鹄矗皇撬抛∥业难一拐静黄鹄础!?br />   “那月是你的本名吗?姓什么?” 
  “——天野。”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手伸进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块黑黑的东西。 
  “咻……” 
  是枪还是刀子?反射性的我把身体缩成一团,啊!什么呀! 
  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吃惊大叫出来。 
  “哈哈哈,原来是警察!” 
  黑色手册上面亮灿灿的徽章,耀眼的三个烫金的字,代表正义的“警视厅”。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我是搜查一课的袖崎,关于川口的命案,要请你协助调查,跟我去一趟警察局。” 
  “不要!” 
  发出奇怪叫声的是老板,我茫然不知所措,连拒绝跟他同去都没有想到。领子像是猫捉老鼠似的被吊起来,走向外面。老板依然不死心的直叫喊我的名字…。 
  *     *     * 
  我被推进黑色的车内后,好不容易才理清楚现况,这家伙……神崎,是刑警,我不用担心会被杀。可是被带到警察局就不能保证能无事出来,因为我毕竟有做非法的勾当。 
  “我没杀人!” 
  “没有人说你是凶手,只是想请你提供线索,协助我们破案。” 
  “什么提供线索?协助办案?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根本不理我,发动车子在马路上向右转弯,二丁目的霓虹灯渐渐远离我的视线。 
  神崎从胸前口袋拿出被压得皱皱的Marlboro香烟盒,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颧骨高突,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 
  “……你如果是公仆,应该用心一点。” 
  神崎瞄了我一眼,他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有压迫感,我最害怕这种人。 
  “你说要用什么心?” 
  “我现在才高二,正是发育期,你要我吸二手烟吗?” 
  本来只是要讽刺他,他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的熄掉香烟。这个人还不错嘛! 
  “喂,神崎先生。” 
  并不奢望他回答我的话,但至少该有点反应吧! 
  “你说要我协助,我什么都不会,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敢说你连卖春都不知道吗?” 
  想用这种问题吓我吗?没这么容易。我睨着身旁这个不刮胡子的厚脸皮,得意洋洋的回答他: 
  “身为一个刑警,你连刑事特别法都不懂,现在这个阶段不可处罚卖春者!” 
  神崎又瞄了我一眼。哼!我在新宿可不是浪得虚名,这种程度的知识早就是一种常识。 
  “那么,我就以默许未成年者卖春,去捉拿“根”的老板,你意下如何?” 
  哇!原来还有这一手,这家伙真差劲。可是关于这点,我可是比你还高竿。 
  “这也没道理!因为老板从来没有强迫我喝酒或卖春!你不相信,可以去查!老板还常要我不要做了,是我的保护者。而且我也没有卖春,如果说“劝诱”有罪,大不了是一万圆以下的罚金,不是吗?” 
  说到这里我皱了皱眉头,神崎这家伙好象在笑我? 
  “什么嘛?” 
  “我看你对法律蛮了解的,将来想当刑警吗?” 
  这是在夸奖我吗?别开玩笑了! 
  袖崎嘴里说算了,就改变话题。 
  “和你有关系的那些男人,一个个被杀,这件事你知道吧?” 
  “新闻内容我是知道,但是对于他们的事我完全不知情。” 
  “是吗?” 
  “什么是吗!懂不懂?你现在调查我,是在浪费时间。……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完全不理我,真可恶。 
  我一肚子的气,这个神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只能默默的瞪瞪着他。 
  “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握紧拳头用力敲打桌面。 
  这是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画面——又窄又脏的侦查室,昏暗的灯光照着嫌疑犯,几个老练的刑警轮番侦讯。 
  这个老手刑警一定是个做事很认真的警察,中年人、个头小又有一头鬈发,叫做村并警部,看起来很像只野鸽子。把我带到这里的神崎,背靠着村井身后的墙,抱着胳臂不知在想什么,很难让人了解的一个人。 
  “不要再问下去了,我未成年耶!我要以滥用职权来控告你们。” 
  “你是特例,因为你是杀人嫌疑犯。” 
  “什么?什么?杀人嫌疑犯?” 
  我连同坐着的铁椅一直往后退,心脏碎砰砰的怕个不停,额头直冒冷汗,口干舌燥,这事非同小可!早知道被当成杀人嫌犯,我不会乖乖的跟他来,神崎你这家伙! 
  “呵呵呵,开始紧张了,天野?” 
  “我才没有!” 
  我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语调说着。(墙上的壁花不再美丽,反而像是穿著一身黑衣的死神。)靠墙站的神崎终于站直身体,张开眼睛,正巧和找的视线对上。啊,好恐怖!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眼神,真该死。 
  “天野,你能不能按照时间顺序再说一次?”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鼓起勇气凝视神崎,没想到他以加倍有威力的目光,很快的打碎我的勇气。好吧!说就说嘛,说完就没事了吧! 
  我转头对身后做笔录的警察声明,“这是最后一次。” 
  “昨天晚上在“根”被川口叫住,就一起到新宿的S饭店,接着就打工…” 
  “打工?我刚才好象听到是卖春。” 
  村井纠正我的话,我伸了一下舌头,真是厉害的家伙。神崎又把眼睛闭上,是他要我说的,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是,是卖春。工作做完之后,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我就先走了,当然,我走的时候川口还是活生生的。报告完毕。” 
  我说完的同时,记录的声音也停下来,村井用鼻子呼了一口气,我则是以更大的叹息声来响应他。 
  “天野,我刚才跟你说过,三个案件,酒吧的目击者都有看到你。身高大约一百七十公分的学生模样,瘦却很结实的体格,轮廓分明的脸,见过一眼就无法忘掉的猫科型帅哥。” 
  “什么猫科型?帅哥是说对了。” 
  “听说是那方面的高手,当然不外行,马上到二丁目去问了一下,‘那月’的名字就出现了。” 
  “那当然!我在那附近是最红的。” 
  村井突然抱住头,难道我说了没有常识的话吗?大概没有吧! 
  “你说你比被害者先离开,暂时相信你,可是有几个线索全部都指向你——天野那月。” 
  “这跟我完全无关。” 
  “当然有啊,三个人都是跟你发生关系之后,在新宿附近的路上被杀。” 
  “为什么是跟我有关系之后呢?也许分手之后他们又去找别人,到某个地方做也说不定。” 
  “遗憾的是没有。因为从每个死者身体化验出来相同的人物的血液反应,而且被害者身上遗留的与饭店房间内发现的体毛和精液完全一致;也就表示你是最后和被害者睡的人,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 
  晤哇!我露出一副苦瓜脸,这算不算是言语上的强暴呢? 
  “被害者和你发生关系之后,就离开饭店,不久就被人发现全陈尸在新宿附近。…而且昨晚,饭店的服务生从你们房间门口经过时,看见你们有争执。” 
  “咦?” 
  “你和川口上在房间里有激烈的争执。” 
  “啊……” 
  原来是这样!要离开的时候被川口哭着央求,当时门可能已经打开了,我踩川口的身体大概也被看见了。 
  村井把桌上的灯光对着我,因为太刺眼,就把脸转开。我是清白的,真正的犯人……对了!那个高泽行为很怪异,应该去调查他。 
  “我们也查过你的钱包。” 
  “咦?” 
  村井突然转移话题,一时之间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有呆果的望着他。 
  “一晚的报酬太多了吧?” 
  村井把钱包丢在我面前,里面有十五张一万圆的钞票。 
  “是不是为了这些钱杀掉川口?” 
  “村井。” 
  好象是神崎打断了村井的话,但我管不了这些了,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思想的回路中断,怒气越来越膨胀。虽然是警察,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可以一面倒的侮辱人吗? 
  我用力踢椅子,站起来想要离侦查室,袖崎抓住我不让我有反抗的机会。 
  又不甘心又恨,我开始大吼大叫。 
  “别看不起人!什么报酬太多?呸!别把我和你们这些穷警察的薪水相提并论!为了买我,一个晚上愿意花一百万的家伙有一大堆!不相信你也可以来试试看。我的样子有多棒,把你的那个东西插进我的屁股里试试看!你那个快要臭掉的东西,我一秒钟就可以让你升天!畜生!” 
  比手划脚的怒骂一阵之后,身体和嘴都被神崎压住,但是还觉得骂不够,就用眼睛狠狠瞪着村井松垮的脸。 
  “知道了,抱歉。” 
  耳里突然传进温柔的声音。 
  头痛又想呕吐,无法判断是谁的声音,可是我知道从身后抱住我的是神崎。 
  “抱歉,天野,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神崎这么说,我只有紧紧咬住嘴唇。 
  问我要不要找父母来,我拒绝了。 
  “你应该送我回去吧?神崎先生,是你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的。” 
  神崎看着我,默默的往停车场走去,把车子开到新宿署的大门前,用下颚示意我上车,我臭着一张脸往司机旁的座位走去。 
  “你住在哪里?” 
  “新宿二丁目,“根”。” 
  “那是酒吧,我是问你家在哪里?” 
  “什么家?” 
  “你父母亲住的地方。” 
  “父母?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神崎不再问下去,默默的发动车子。 
  等红绿灯时,神崎拿出一根香烟含在嘴中,看到我的视线后,啊了一声就把香烟丢回盒子里。这家伙尼古丁中毒吗? 
  “要抽就抽吧!” 
  我没好气的说,但是他居然还很客气。没办法,我从神崎那儿拿出一根烟,咬在嘴上点了火,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送回神崎的嘴边。本来以为他会嫌卖春家伙吸过的烟很脏,会拒绝,可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的接受了,而且看他吸那根香烟的样子,好象很美味似的。 
  到了“根”门前,他催促我下车。 
  “怎么了?不下车吗?” 
  我动也不动的坐在原位,问他说: 
  “你真的相信我吗?” 
  四目相交的时候,发现他先前锐利的眼神,此刻变得柔和多了。神崎玻ё叛郏婀郑牧诚衷谝蚕缘梦氯岫嗔恕!?br />   “你真不会撒谎。” 
  “咦?” 
  胸口砰了一下,我曾经被人骂过骗子,却从来没有人说我不会撒谎。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们才刚刚认识而已。 
  “我没有杀任何人。” 
  “是。” 
  “那些钱是我的报酬。” 
  “是。” 
  “和那三名死者,都只睡过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