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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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面无表情,只看着她道:“方子在哪里,白纸黑字一看即可分明。”
眉庄向白苓道:“去我寝殿把妆台上妆奁盒子底层里的方子拿来。”又对玄凌道:“臣妾明白私相授受事犯宫规。还请皇上恕罪。”
华妃大是不以为然,辍了一口茶缓缓道:“也是。私相授受的罪名可是比假孕争宠要小的多了。”
眉庄伏在地上不敢争辩,只好暂且忍气吞声。
片刻后白苓匆匆回来,惊惶之色难以掩抑,失声道:“小姐,没有啊!”连妆奁盒子一起捧了出来。
眉庄身子微微发抖,一把夺过妆奁盒子,“啪”一声打开,手上一抖,盒中珠宝首饰已四散滚落开来,晶莹璀璨,洒了满地都是,直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眉庄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去翻,哪里有半点纸片的影子。
玄凌额上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成一线,喝道:“别找了!”头也不回对李长道:“去把刘畚给朕找来。他若敢延误反抗,立刻绑了来!”
李长在一旁早已冷汗涔涔,轻声道:“奴才刚才去请江太医的时候也顺道命人去请了刘太医,可是刘太医家中早已人去楼空了。”
玄凌大怒,“好!好!好个人去楼空!”转头向眉庄道:“他是你同乡是不是?!他是你荐了要侍奉的是不是?!”
眉庄何曾见过玄凌这样疾言厉色,吓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
我微微阖上双目,心底长叹一声,眉庄是被人陷害了!
如果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这张方子我是见过的。且不说这张方子是推迟月信还是有助怀孕,可是它的不翼而飞只能让我知道眉庄是无辜的。加上偏偏这个时候刘畚也不见了。桩桩件件都指向眉庄。
除了她,只有我一个人见过那张药方。
我微一屈膝就要跪下替眉庄说话,现在只有我才见过那张方子,才可以证明眉庄是被人的陷害的,她是清白的。
我与眉庄并肩而跪,刚叫出口“皇上——”
玄凌逼视向我,语气森冷如冰雪:“谁敢替沈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视。”
眉庄之前得宠已经惹得众人侧目,见她出事幸灾乐祸还来不及,现在玄凌说了这话,更没有人肯出言求情了。我眼见她凄惶模样,哪里按捺得住,刚要再说,袖中的手已被眉庄宽大裙幅遮住,她的手冰冷滑腻,在裙下死命按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是不要我再说。再说,只会连累了自己,连日后救她的机会也没有了。
秦芳仪瞥了我一眼道:“皇上。甄婕妤一向与沈容华交好,不知今日之事……”
玄凌一声暴喝,怒目向她:“住口!”秦芳仪立刻吓得噤声不敢再言。
也是一个糊涂人,这种情况下还想落井下石,只会火上浇油让玄凌迁怒于她。
众人见状慌忙一齐跪下请玄凌息怒。
只见他鼻翼微微张阖,目光落在眉庄发上。不由得侧头看去,殿中明亮如昼,眉庄发髻上所簪的正是太后所赐的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在烛光之下更是耀目灿烂。
来不及让眉庄脱簪请罪。玄凌已伸手拔下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掷在地上,簪子“丁零”落在金砖地上,在烛光下兀自闪烁着清冷刺目的光芒。玄凌道:“欺骗朕与太后,你还敢戴着这支簪子招摇!”这一下来势极快,眉庄闪避不及,亦不敢闪避,发髻散落,如云乌发散乱如草,衬得她雪白一张俏脸僵直如尸。
皇后极力劝解道:“皇上要生气沈容华也不敢辩,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玄凌静一静气,对眉庄道:“朕一向看重你稳重,谁知你竟如此不堪,一意以假孕争宠,真叫朕失望至极。”
眉庄也不敢辩解,只流着泪反复叩首说“冤枉”。
我再也忍耐不住,被冤枉事小,万一玄凌一怒之下要赐死眉庄。不!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眉庄就死。
我抢在眉庄身前,流泪哭泣道:“皇上不许臣妾求情臣妾亦不敢逆皇上的意。只是请皇上三思沈容华纵使有大错,还请皇上念在昔日容华侍奉皇上尽心体贴。臣妾当日与容华同日进宫,容华是何为人臣妾再清楚不过。纵然容华今日有过也请皇上给容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虽然眼下沈容华让皇上生气,可是若有一日皇上念起容华的半点好处,却再无相见之期,皇上又情何以堪啊!”说罢额头贴在冰冷砖地上再不肯抬头。
皇后亦唏嘘道:“甄婕妤之言也有理。沈容华今日有过也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望皇上顾念旧情。”
不知是不是我和皇后的话打动了玄凌,他默默半晌,方才道:“容华沈氏,言行无状,着降为常在,幽禁玉润堂,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我吁出一口气,还好,只要性命还在,必定有再起之日。
李长试探着问:“请皇上示下,刘畚和那个叫茯苓的宫女……”
“追捕刘畚,要活口。那个宫女……”他的目光一凛,迸出一字:“杀。”
[卷一 正文:第三十三章 榴花]
眉庄之事玄凌震怒异常,加上西南军情日急,一连数日他都没有踏足后宫一步。战事日紧,玄凌足不出水绿南薰殿,日日与王公大臣商议,连膳食也是由御膳房顿顿送进去用的。别说我,就连皇后也是想见一面也不可得。
我心急如焚,也不知眉庄如今近况如何。禁足玉润堂、裁减俸禄用度和服侍的宫人都在意料之中。可是宫中的人一向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眉庄本是炙手可热,眼下骤然获罪失宠,纵使皇帝不苛待她,可是那些宫人又有哪一个好相与的,不知眉庄正怎样被他们糟践呢。眉庄又是那样高的心性,万一一个想不开……我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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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容心急眉庄的事,一日三五次往我这里跑,终究也是无计可施。她本是因眉庄才能进这太平行宫,眼下怕是也要受牵连,我忙嘱咐了小允子另外安排了住所给她,远远地离开玉润堂,尽量不引人注目。
这日黄昏心烦难耐,便坐在馆前不系舟上纳凉。小舟掩映在浓绿花荫里,荫凉如水,凉风吹过满湖粉荷碧叶,带来些许清凉。其时见斜阳满湖,色灿如金,照在湖边九龙影壁琉璃之上,刺眼夺目。
我坐在不系舟上,随手折下一朵熟得恰好的莲蓬,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莲子。槿汐劝道:“小主别再剥那莲子了,水葱似的指甲留了两寸了,弄坏了可惜。”我轻叹一声,随手把莲蓬掷在湖里,“咚”一声沉了下去。
槿汐道:“小主心里烦恼奴婢也无从劝解。只是恕奴婢多嘴,眼下也无法可想,小主别怄坏了自己身子才是。”
我伸指用力掐一掐荷叶,便留下一弯新月似的的指甲印,绿色的汁液染上绯红指面,轻声道:“事情落到这个地步,你叫我怎么能不焦心。”
槿汐压低声音,“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小主何不去请芳若姑姑帮忙,她是御前的人。”
我顺手捋下手上的金镯子道:“这个镯子本是一对,我曾送过她一个,如今这个也给她凑成一对。你悄悄儿去找她,就说是我求她帮忙,好歹顾念当日教习的情分,让她想法多多照顾眉庄,劝解劝解她。”
槿汐忙接过去了。
槿汐刚走,只见流朱忙忙地跑过来喜滋滋道:“小姐。敬事房来了口谕,说皇上晚上过来,请小姐准备呢。”
终于来了。
舟身轻摇,我扶着流朱的手起身上岸,道:“替我梳妆,准备接驾。”
流朱将我的头发挽成髻,点缀些许珠饰,道:“好不容易皇上过来,小姐要不要寻机提一提眉庄小主的事,劝劝皇上。”
我摆一摆手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劝。只能等皇上消消气再慢慢筹谋。”
流朱将我额前碎发拢起,“如今这情形小姐要自保也是对的。皇上这几日不来难保不是因为眉庄小主的事恼了小姐您呢。”
我起身站到窗前,“那也未必。只是若能救她我怎会不出声。你冷眼瞧着这宫里,一个个巴不得我沉不住气去求皇上,顶好皇上能恼了我,一并关进玉润堂里去。我怎能遂了她们的心愿。”我沉吟道:“本来我与眉庄两人多有照应,如今她失势,陵容又是个只会哭不中用的。只剩了我孤身一人,只好一动不如一静。”
流朱道:“若是能有证据证明眉庄小主是无辜的就好办了。”
我苦恼道:“我知道眉庄是被人陷害的,可恨现在无凭无据,我就是有十分的法子也用不上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流朱道:“去把小连子找来。”
小连子应声进来,我嘱咐道:“你亲自出宫去,拿了我的手信分别去我娘家甄府和眉庄小主在京中的外祖家,让他们动用所有人手必定要把刘畚给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攥紧手中的绢子,淡淡道:“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逃遁的无影无踪!”
转眼瞥见纱窗下瓷缸里种着的石榴花,花开似血,却有大半已经颓败了,惶惶地焦黑,触目一惊。
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冷笑一声道:“内务府的黄规全倒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这样的花也往我宫里摆。”
小连子与流朱皆不敢接口,半晌才道:“这起子小人最会拜高踩低。眼见着华妃娘娘又得宠了,眉庄小主失势、皇上又不往咱们这里来。要不奴才让人把它们搬走,免得碍小主的眼。”
我听着心里发烦,我是新封的婕妤都是这个光景,眉庄那里就更不必提了。若是一味忍耐反倒让旁人存了十分轻慢之心,不能这么叫人小觑了我们去。略想一想,道:“不用了。明早天不亮就把这些石榴放到显眼的地方去。留着它自有用处。”
天已全黑了,还不见玄凌要来的动静。
我独自坐在偏殿看书,小连子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小主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两府里都说会尽心竭力去办,请小主放心。”
我颔首“唔”了一声,继续看我的书。
小连子又笑道:“给小主道喜。”
我这才抬头,道:“好端端的有什么喜了?”
小连子道:“大人和夫人叫奴才告诉小主合家安好,请小主安心。另外大公子来了消息,说是明年元宵要回朝视亲,老爷夫人想要为公子定下亲事,到时还请小主做主。”
我一听哥哥元宵即可归来,又要定亲,心头不由一喜,连声道:“好。好。哥哥与我不见有年,此番回来若能早日成家是甄门一大喜事。”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玛瑙镇纸道:“这个赏你。”
小连子忙谢恩告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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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汐回来正见小连子出去,四顾无人,方走近我道:“奴婢已经跟芳若姑姑说了,芳若姑姑说她自会尽力,这个却要还给小主。”说着从袖中摸出那个金镯子,“芳若姑姑说小主待她情重本就无以为报,不能再收小主东西了。”
我点点头道:“难为她了。这件事本就棘手,又在风头上,换了旁人早就避之不及了。”想了想又说:“只是芳若虽然是御前的人,但是要照顾眉庄也得上下打点要她破费。”
槿汐道:“这个奴婢已经对芳若姑姑说了,若要银钱疏通关节就使个可靠的人来宜芙馆拿。”
我微微一笑:“你做的对。只是话虽如此她却未必肯来拿,你还是得留心着点。”
槿汐答应了,轻声道:“皇上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也不会来了,要不小主先歇息吧。”
烛火微暗,我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子轻轻一挑,重又笼上,漫声道:“不必。”
玄凌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他满面疲倦,朝我挥挥手道:“嬛嬛,朕乏的很。”
我亲自捧了一盏蜂蜜樱桃羹给他,又走至殿外的玉兰树边折了两朵新开的玉兰花悬在帐钩上,清香幽幽沁人。微笑道:“羹是早就冰镇过的,不是太凉。夜深饮了过凉的东西伤身。又兑了蜂蜜,四郎喝了正好消乏安睡。”
说罢命人服侍了玄凌去沐浴更衣。
事毕,众人都退了下去。
自己则如常闲散坐在妆台前松了发髻除下钗环。
玄凌只倚在床上看我,半晌方道:“你没话对朕说?”
我“恩”一声,指着眉心一点花钿回首向他道:“如今天气炎热,金箔的花钿太过耀眼刺目,也俗气,鱼腮骨的色若白玉却不显眼。四郎帮嬛嬛想想,是用珊瑚好还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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