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鬼
当下柳卿并没有如神经大条的黄大眼那般乐观,她微蹙着双眉思酌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各属类智慧生物所齐聚混居的所在……’?茗叔公您的意思是……‘窨界’中还有其他智慧生物的存在,且类属还不止一种?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不,这一点都不奇怪!”唐茗笑着解释道:“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这‘窨界’恰是随我的心念意识所创设出的一片空间,堪比是一个与人世相仿的世界,其间的物种生衍循环自成一体,在我预设的大框架不予变动的情况下,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都是合乎情理而不可忤逆的……换言之,‘窨界’中的诸多变数皆在我的掌控之内,却又因循着某种规律自然地发展着,我有能力去扭转改变即见的事物,却没能力去预见察识整个循环体系的发展脉络……”
“无法预见察识整个循环体系的发展脉络……您简直就可以被看作是‘窨界’里的‘神’,这‘窨界’里还有茗叔祖您做不到的事?”黄大眼听罢唐茗这一番玄而又玄的说辞,不禁插口问道。
“这个所谓的‘神’其实并不好当……”唐茗摇了摇头,摆出一副苦笑的神色,“正如我先前所说的,依我的心念意识所创设的‘窨界’,确是能随我的主观意志而左右其间物事的衍变,不过但凭我一人之力,却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去把控‘窨界’中的一切,在保持大方向不变的情况下,我对这个世界预设了一系列纷繁复杂的智能进程,这些智能进程纵横相羼,又相衍相生,进而形成了自成一体的某种规律,数以亿万计的是非判断恰是这个世界正常运作的维系凭依,整个‘窨界’在摒除我个体意识决断的情况下,皆依附着这一规律有条不紊地发展壮大着……或许说,将我比作这‘窨界’的执政官,会比‘神’这个名不副实的称谓来得更为恰当些……在接下来的这一年时间内,你们要逐渐适应并融入这一体系,虽说‘纷繁尽幻念’,不过还需记得‘闻睹是乾坤’!”
“纷繁尽幻念,闻睹是乾坤”,这句颇具禅意的偈语给柳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所谓“存在即是合理的”,在任何空间、任何境遇之下,这都不失是一个颠扑不破的至理臻言。真实与虚幻,无外乎取决于个体的主观判断,而惟有确凿的存在,是不随着个体判断结果的改变而改变的。
“我对‘往生埠’的介绍便到此为止……说得多并不见得就更有帮助,你们需要通过自身的了解与感悟去认识‘窨界’,认识‘往生埠’……这对你们来说才是最具裨益的!”唐茗从怀中掏出两小袋鼓囊囊的系口帆布包,分别交在黄大眼与柳卿的手中,“这是‘往生埠’镇中通用的货币,里面装有五百枚铜元,先别问我要待何用……”
唐茗挥手制止了正欲发话的黄大眼,继而说道:“这些铜元,在你们到达‘往生埠’后自然会知道该用在哪里……‘无疆阁’旁的某条小巷内有位唤作‘矢流’的魍魉师,若还有疑惑的话可以去找他,只消报上我的名号,他便能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包括这一年内的各项修行内容……好罢,一年之后,我希望能在‘无疆阁’一楼见到你们的身影!哼哼……”
唐茗身形一晃,旋即如烟尘般消逝于空气之中,只留下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以及满面错愕的黄大眼与柳卿两人。
灵异支线…《撷异录》…卷二 072 脑残
“五百枚铜元……听上去貌似少了点儿……”黄大眼仿佛地主恶少般地颠了颠手中的帆布包,嘴里嘟囔道:“有点儿打发叫花子的意思!”
柳卿也不答话,只白了他一眼,便怔怔地思酌起来,很显然,唐茗这第二波修行的时间跨度相当地长,其间所蕴涵的变数也并非一时半会儿便能想明白的,目前惟有凭他留下的几句几乎算不得提示的说道来初步判断下一步的走向,尤其是那句“纷繁尽幻念,闻睹是乾坤”,柳卿在心中默念了怕是不下数十遍,似乎要从平白的字面上读透内里所隐藏的寓意来。
“唔……闻睹是乾坤……也即是说,我们这一路上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各具乾坤,各有端倪……”柳卿像是梦呓般地喃喃自语道:“整个‘窨界’在摒除茗叔公个体意识决断的情况下,皆依附着某一规律有条不紊地发展壮大着……这一规律,在你我五官六识的感知间反馈出‘窨界’的林林总总,自成天地,使你我与整个‘窨界’大环境浑然融于一体……”
黄大眼听她这番前后不继的零言碎语,原本就已是浑浑噩噩的脑筋更是糊涂了,“我说小阿姨,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既然茗叔祖说了去‘往生埠’,那便去好了,大不了到了那里再找所谓的魍魉师‘矢流’问个明白就是,你在这儿瞎想胡猜的又有什么用?”
神经大条的人永远是行动第一的,黄大眼当下满脑子里都是唐茗所谓的“无疆阁”技击较量赛的说道,自然也就不会想起先前这位撷异庶家当世传人提及的要将他所说的任何话都当作修行提示或隐喻的事,当下他惟一想做的,无非是在“无疆阁”技击较量赛中试一试自己经过五倍重力考验下的收效如何。
“你这个笨蛋!动动脑子再说话好不好!”柳卿狠狠地在黄大眼脑门上敲了个暴栗,“先前你在村子里搞那些偷鸡摸狗的营生时,若有一家是你全然不知情况的,而另一家是你心里有底儿的,你……会上哪一家去‘顺暝’?”
这所谓的“顺暝”,是闽南一带偷儿间的黑话,指的就是趁夜黑时分遁入宅内行窃的意思,先前黄大眼在稗礁村内可干了不少,柳卿这一番话,立时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他奶奶的,想当年黄爷我在稗礁村左近一带的偷儿间可是知了名的‘利手轻腿’啊,这‘顺暝’的事蛮打蛮算连手带脚指头加一起都点不过来了罢……有道是‘贼不走空’,谁会笨到去那家全不知底细的家宅内‘顺暝’,自然是心里有数儿的才塌实嘛……”
说到这儿,黄大眼唾沫四溅的话语轧然而止,直过了好半晌方才续道:“我有些明白了,小阿姨你的意思是……得先想想茗叔祖方才所说的话究竟是何寓意?这‘往生埠’对你我来说是一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地界……也确是得先打打底儿再动身才对!”
柳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这小贼还真是恐龙的神经啊,“应激性滞缓”现象在他身上表露无遗,他脖子上的那颗榆木脑袋,堪称是人类衍化过程中劣根返祖的最佳佐证。
“脑残”,柳卿第一时间在脑海中便浮现出这个词语,虽然情非本愿,不过“正常”人类的第一反应,却最能真实地体现当下的意识回馈,不过……厄……这个归类,在一定程度而言……也并非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那小阿姨你可有想到什么要紧的提示么?”所幸黄大眼并不知道柳卿当下脑中想到的这个词,否则不当场抓狂才怪。
“自然是有些的!”柳卿将先前被黄大眼打断的思绪又细细梳理了个遍,接着说道:“其一,茗叔公会这般详细地将‘窨界’内的诸种事物因循某一规律自行发展衍生的状况告之你我,便可以肯定这一年的‘往生埠’修行之旅中,我们亦将因循这一规律来完成修行的任务,‘窨界’的整体大方向是绝计不会改变的,而其间蕴藏的不确定因素将使你我在接连不断的‘是’与‘非’判断岔路上面对一个又一个的考验,仿若有着无数分岔支脉的迷宫般,我们需待在这迷宫中找寻一条达成终点的路径以完成我们的修行,而且,这样的路径显然不止一条,至于我们会选择哪种走向,纵是自诩为‘窨界执政官’的茗叔公,却也无从得知的!正如他的原话,‘我有能力去扭转改变即见的事物,却没能力去预见察识整个循环体系的发展脉络……’,若将整个‘窨界’譬作一条奔流不息的江河,你我正如江河中的两尾游鱼,绝然无力扭转随波逐流的境遇,至于是被搁浅上岸,还是奔流入海,在冥冥中自有造化安排……”
黄大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怎么有点儿……听天由命的意思?若按小阿姨你的说法,我们接下来修行所能得到的结果是即已成定局的,我们无外乎参与其中……有若跑龙套般配合着整个剧目从始至终地行演一遍?”
“却也不是这样的……”柳卿干脆地打断了黄大眼的说法,“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你我前往‘往生埠’修行的结果绝非在茗叔公先前的意识构架之内!他创设出‘窨界’这个大环境,相当于提供了一个虚幻的大舞台,你我在其间粉墨登场地演上一出即兴而发的情境剧,而他正是在一旁观演的导播,整个情境剧的故事脉络走向虽因循着某一规律发展,但之中盘根错节的分支剧情却非茗叔公这名导播所能决定的,你若以为我们此番修行的成败与否便能决定这幕情境剧究竟是以喜剧还是悲剧收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在宛若真实人世般纷繁变幻的‘窨界’中,你我无外乎是亿万个不确定因素中的两个,我们无法改变外在的环境,惟一所能改变的,只有你我自身,而且还需在吻合于整体大方向的前提下……回到我先前所作的譬喻,你我堪比是江河中的游鱼,虽不能改变江河的流衍走向,却有可能决定自身的命运……是搁浅上岸,亦或是奔流入海,这才是我们把握的关键所在!”
“是不是可以这样来理解……我们无论是否参与到‘窨界’的历史发展中,整个‘窨界’的整体走势及行衍结果皆不会随着我们的参与与否而产生改变,我们只是在这被茗叔祖创设出的大环境中完成修行的过程,而其间的收获多寡却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来改变……”黄大眼逐渐明白了柳卿话中的寓意,听了他的这番解释后,柳卿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这只是其一……”柳卿接下话茬继续分析道:“其二,他交给我们的五百铜元……这是‘往生埠’中所通用的货币,这些钱币想来不是茗叔公让我们当作盘缠来准备的,试想但凭你我当下的身手,要在这‘窨界’中填饱肚子,却也绝计不是件难事,茗叔公不可能会担心我们的温饱问题,对于这些钱币的用途,我有两种猜测,第一是在某些非人力所能及的境遇下用于兑换购置某些物品,不过这种可能性似乎极小,毕竟在中国历史上,金属‘铜’素来都用以铸造最低面值的货币,不要看我们手中鼓囊囊的两大包,估计其价值该是小得可怜,这五百枚铜元若想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兑换得什么稀罕物事,确是有些痴人说梦,所以重点也便落在了第二种猜测上……即是当作我们在‘往生埠’生存发展的本金,需待用这些铜元一化十,十变百地滚雪球般积累增长,当累计到一定程度时,方才能体现它的实际使用效果。”
“哦……他奶奶的,这唐老头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往生埠’里练摊做买卖,狠狠地赚上一票!”黄大眼攒紧右拳抵在额前,摆出一副沉思的造型,可眼里却突兀地放出有如饿狼见着羔羊般的光芒,“这样的修行还真是独辟蹊径……有创意!颇有创意!!不过这做买卖却也不知是修炼哪一方面的能力……厄……估计是临时应变性与观察力方面的罢……”
我靠!你他娘是彻底的“脑残”!
柳卿不禁在脑海中爆了句粗口,却也怪不得她不顾贤淑婉约的风范,眼前这故作“思考者”姿态的泼皮小贼简直是不知所谓,若是他将唐茗给予的五百枚铜元当作是做买卖的本钱也就算了,毕竟柳卿当下也不甚明了这些铜元确凿的用处,仅是凭猜测来臆断唐茗是想以此为本金来产生更多的财富,而其用途也逃不开用于完成修行任务中的一项或几项,不想黄大眼竟然还能“真知灼见”地将其归纳于临时应变性与观察力方面的修炼……奶奶个熊,柳卿也只能无语凝噎了。
“真相只有一个……小阿姨,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见柳卿没有答话,黄大眼又换了个蹙眉凝思的犀利眼神,捏着胡茬唏唆的下巴说道,那模样简直就是倭国某部称作《名侦探×南》的动画片主角的形象翻版,令人不禁胃中隐隐有些酸水泛滥的感觉。
柳卿强忍着将其暴打一顿的冲动,顾左右而言他地续道:“厄……差不多罢,其三,茗叔公最后说一年后希望能在‘无疆阁’一楼见到你我的身影……这句话也有待商酌,为什么是一楼?这‘无疆阁’仅凭名字便知是座偌大无朋的建筑物,而‘阁’字亦说明了它不止一层,要想获得进入‘无疆阁’的许可证是我们的第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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