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鬼





村的人家提供饮食起居之需。这些“家宅乞”大多懂得巫行异术,一般居住在本村的宗祠族堂之内,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村民会来请求他们帮助和指点。这些“家宅乞”虽然多是挂着幌子吃软饭的宵小骗徒,但也不乏确有奇技神通之人。

    不少时,那馊婆子已点燃篝火,黄大眼将一只蜡鸭、一只风鸡架在火上燎烤,两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攀上话来。还没唠个三五句,那蜡鸭风鸡的香味儿便冒了出来,直勾得黄大眼和馊婆子食指大动,恨不得立马将其一口吞了。好容易等那撑骨的青竹蔑子发出“哔驳”脆响,二人知是全然烤透了,那馊婆子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壶红苕老酒,沥出一小杯直泼在蜡鸭风鸡上,只听“呲啦”一声响,篝火猛然窜起了半米多高,扑鼻的熏炙香溷浊着酒香,顷刻间布满了整个内室。

    “哎哟我的妈呀,真他娘的要馋死我……这会儿给个皇帝我都不当了!”

    黄大眼看得两眼发直,好一阵抓耳挠腮,当下便急急扑熄了篝火。又过了片刻,待那蜡鸭风鸡凉了些,两人也不客气,就着红苕酒,佐着干椒蒜瓣,一人抱起一只猛啃了起来,直吃得满嘴流油,好不快活。

    一只蜡鸭落肚,黄大眼撑得连连打着饱嗝儿,这村里的鸡鸭都是自家豢养的,吃得尽是谷米虫石,端的肥实得很,馊婆子也饱得挪不动窝,再加上又灌了一整壶老酒,酒劲曝上脸,当即便倦意如潮,慵懒得连动一根手指头都不情愿,二人也不管那一地的鸡头鸭骨,惬意地直躺在地上,没一会儿工夫便各自梦遇周公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黄大眼被一阵“吱吱喳喳”的叫声吵醒,他正欲支起身子探个究竟,不想一阵脑鸣目眩,竟趔趄着又坐倒在地上,看来那红苕老酒的酒劲还不那么容易消,黄大眼嘟囔地骂了一声娘,稳住身形强撑起来,待他定睛一看,直骇得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此时已近黄昏,趁这二人熟睡的当儿,一帮粗硕的野鼠竟堂而皇之地招摇出世,将那些散落在地面的鸡头鸭骨尽拣了去,这些个野鼠不比宅耗子,论个头可要大上许多,一身深灰褐色的绒毛,许是为越冬做了准备,每只野鼠都茸嘟嘟的宛若松毛球一般,只露出尖削的嘴和长尾。只见一只野鼠肚皮朝上地躺着,四支爪子紧挠着一块鸭骨不放,另一只野鼠用嘴衔着它的长尾拖车似的拽着往前走,见黄大眼醒来,众鼠也不惧生,竟挑衅般地冲着他又嘶叫了几声。

    “嘿你个鼠崽子,居然骑到爷我头上屙起屎来了,爷我本就是做贼的,却还没防着你们这帮贼偷贼的贱畜!”

    黄大眼一看这番景象,胸中的无名业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狠声喝斥了一句,便抄起身边的门栓瞅准了拍将下去。

    别看那野鼠一身滚圆,却也机灵得很,见势不妙,“吱喳”一声便四散逃开。黄大眼见一击不中,心中更是忿恨,借着酒劲未褪,倒拖着门栓,脚底下四浮八晃地向毂辘厝里厅的龛堂追去。

    有几只野鼠许是被他吓怕了,竟不是夺门而出,反倒错跑错着地蹿进了龛堂,黄大眼一背门扉,打算来个关门打“鼠”,撩起门栓便是一阵劈头盖脑地胡捣乱砸,着实被他敲死了几只,却有一只短吻赤背、皮毛鲜亮的野鼠最是伶俐,无论黄大眼如何横扫竖拍,竟连它一根鼠毛都沾不得边,不时还扭过头来“吱喳”叫唤,仿佛是在嘲弄黄大眼一般。

    黄大眼哪受得了这窝囊气呀,那门栓直舞得像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似的,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壮着声势:“贼畜生,且吃你黄爷一鞭!”

    那野鼠一怂身,又从他跨下蹿过,径直跳上龛台,掀翻了几个烛盏后便不见了踪影。黄大眼更是恨得牙痒,当下也不管忌讳不忌讳了,一揭龛台便跳上案去,不想那案子经久年深,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豁嚓”一下全散了架,竟露出一口古旧尘封的门洞来。



灵异支线…《撷异录》…卷一 006 穴中鬼遗弈

    黄大眼被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疼得他龇着牙直抽凉气,当下酒劲便发了大半,见眼前赫然出现一扇门洞,更是纳罕不已。

    只见那门洞高逾一米,宽不及二人并行,做得对襟扉样式,门板为鎏铜材质,嵌有横纵七七四十九颗铜钱大小的钉扣,看年头甚是古远,锈蚀斑驳,隐隐显出幽碧拙朴之色,也不知门后究竟藏匿了什么。

    黄大眼心中一颤,暗道爷我该不会是误打误撞地摸着什么秘室入口了吧,且得找那馊婆子来从长计议一番。正待他欲转身退出龛堂时,猛然发现那馊婆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然醒转过来,此时正一声不响地杵在他的身后。

    冬日里天暗得早,这会儿龛堂内已是一片窨暗,馊婆子目不转逝地盯着黄大眼,表情生冷地喝道:“你……进去!”

    黄大眼听她这一嗓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这死老婆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怎么声音听着没牛吭偻笛劭慈ィ患氢绕抛右廊皇敲娉仕阑遥欢哉凶又惫垂吹厍乒矗坪跻约喝豢赐敢话恪;拼笱墼娇葱睦镌绞钦呕蹋看彻泼哦觯幢烩绕抛右话炎ё”郯颍蛲蛎幌氲秸庑腿菘蓍碌睦掀蚱啪褂腥绱司薮蟮牧α浚馑媸忠蛔ブφ嬗腥舾煮樘粕恚蓖吹没拼笱鄄液舨灰选?br />
    “哎哟我的祖奶奶,您可轻着点儿……我这臂膀都快给您掰断了!”

    “少罗嗦,你给我进去!”

    馊婆子依然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也不知究竟是作何念想,黄大眼见逃也逃不掉,躲又躲不及,现如今也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可在心中却早将那肇事在先的野鼠和形似中邪的馊婆子祖宗十八代都统统“问候”了个遍。

    前文已述,这馊婆子实乃稗礁村中的一名家宅乞,确也颇有些玄异神通的巫佐手段,对毂辘厝龛堂内的这一隐匿门洞及其间奥妙自是瞭然的,不过却不曾想过黄大眼这一介泼赖青皮竟有得机缘窥以玄机,否则早前也绝计不会使这小贼携识此处。也道是那只伶俐的赤背野鼠作祟,误打误撞之下将这私秘之地揭开,馊婆子自是要想得一番对策,以图将此秘密继续守住,而门洞内里究竟是何玑妙,馊婆子又意欲何为,列位看官且见下文释疑。

    黄大眼饶是心有八孔七窍,古灵精怪,此番却是一点办法都想不上来,只得被馊婆子反胁着臂膀,万般不情愿地向那门洞靠近。正待他狠下性子,一把将那对襟鎏铜门板推开,顿觉着一阵阴风扑面,直激得他起了一身寒毛疙瘩,心道这该不会是通往阴朝地府的吧,可纵使脚下发软心头生怵,被馊婆子从身后一怂,便跌撞着滚进了门洞之内。

    “呲啦”一声轻响,馊婆子信手引燃了火褶,刹时间一簇幽绿的火光冒将起来,火焰微光之下,黄大眼只见四周皆是峥峥岩壁,斧凿齐整,显然是人为掘地而成的,年代甚是久远,入门洞以后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光线所及处全然不见尽头,也不知通往何处所在。甬道内依稀有股腥风袭来,弥而不断,耳畔隐隐听得间或铁镣碰击之声,直骇得黄大眼毛骨悚然,念想着这馊婆子该不会是无常所化,要将小爷我送呈阴司地殿了吧?

    有道是“人吓人,吓死人”,黄大眼一通胡思乱想,越寻思着越觉得确有其实,当下便浑身筛糠打摆一般,连口舌都捋不清楚了;“无……无常爷,您……您就放过小的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跟您归了位,身后那可就凄苦不堪了……”

    见黄大眼这泼皮小贼一副离魂失魄的模样,馊婆子不禁偷笑了出来,不过要怪就怪他无意撞破玄机,入此门洞能否得以生还,且需看他自身的造化了,想得此番,馊婆子也不作答,只是又将他往里推了一把,黄大眼只得苦着脸慢慢向甬道深处走去。

    摸着岩壁向下走了好一阵,前方逐渐变得开朗起来,甬道的走势渐缓渐直,已可依稀看见远处出口的微光,其间馊婆子不断督促黄大眼不停步地前行,很快便来到一个呈覆斗型的石室内。

    石室内的穹顶正中挂着一盏巨大的青铜悬灯,被数根铁镣锁在石室四隅,古韵盈然,一看便知历经数朝风雨,想来是以深海鲛胶做为燃媒,直到今时尚能烛照四方,未见焰势衰溃之相。石室四壁光滑平整,绘有无数风格诡异的图腾拓文,其色也五味斑斓,在灯火摇曳之下竟有若鲜活起来一般,在穹顶游走腾挪。悬灯之下正对着一张方正的石桌,配以左右两个座墩,石桌上镂刻着一副棋盘,棋盘内黑白相弈已呈熟局,颗颗棋子参差交错,刹是分明,将大半个棋盘填得满满当当。

    黄大眼被眼前这一番奇情异境震慑得呆了,暗道爷我对毂辘厝也算是熟门熟路的了,诚不敢想这龛堂内竟还藏有这般玑妙的所在?他虽是莽汉糙人,平日里却也喜欢在村头树下看人布棋打谱,多少也算识些棋局,当下于几步开外通观棋格,见那白子悍比狮虎,而黑子势劣,危如累卵,仿佛在顷刻间便待俯首,胸中不禁一阵着急,可转念一想,这里确不曾有人迹踪影,难不成这出残局……凭是鬼在下的?

    这个骇人的念头一蹿上脑,黄大眼只觉左右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了起来,手脚又是一阵冰凉,刹时便没了方寸。

    此刻馊婆子在旁冷冷问道:“这棋局,你可已看得明白?”

    黄大眼恍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着实不知该作何对答,担心一旦回了个不是,便会被这中邪的老乞婆取了性命。

    馊婆子自是有一番忌巫神道,又如何看不出黄大眼心中端倪?当下也不点破,只幽幽地接了一句:“且不管你看不看得明白,当下这黑子要想凭单子翻盘确有一着,你小子若能找出尚可再出生天,倘若不成……哼哼!”

    听馊婆子这“哼哼”之声,黄大眼即刻便知其深意,暗自思酌着倘若自己不能识破此局局眼,凭着单子翻盘,那自个儿的性命,可就真要交代在这不知由来的石穴里了,可要在这纷繁絮杂纵横交错的棋局中找到局眼,又如何是件容易的事?以自己这三脚猫的蹩脚棋技,更是难于登天,当下又是一番腹诽诅咒,恨不能将馊婆子的先祖元宗从墓里拖将出来鞭尸以泄后快。

    见黄大眼不作动弹,馊婆子担心这贼小子又要想什么鬼主意,手底下使劲一捏,直痛得黄大眼声声悲呼、连连讨饶,也不敢再多耽搁,径直走到那棋盘跟前。



灵异支线…《撷异录》…卷一 007 相形、观势、闻趋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黄大眼一番忐忑地来到石桌边,想那棋局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簶,胸中不觉凄然。馊婆子见他依旧呆立不动,便迭声急促起来。

    黄大眼情知拖延无益,只得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搜肚刮肠地将印象中所有棋谱残局逐一与之比对,奈何这棋盘上的局格恰如神鬼遗弈,观之全然不着痕迹,看了半天竟也无从入手,直急得黄大眼一阵抓耳挠腮,心比油煎,兼之馊婆子在旁不断催促干扰,更使得他焦躁不已。

    正所谓“情急有急智”,黄大眼虽是贱命一条,但在这生死攸关之下,倒也颇有几分临危不乱的风范,当下便摆手制止了馊婆子的烦唠,先是阖起眼来稳了稳思绪,过了约摸数息的工夫,方才再次睁开眼,老僧入定般地直看向石桌上的残局。

    说也奇怪,黄大眼这番看来,却发现了与刚才迥然不同的景象,只觉石桌座墩两侧依稀可见两道有形无质的红蓝身影,恰似正在对弈的二人分坐两端,而棋盘上的黑白两色棋子不觉通透起来,泾渭分明,却反倒觉得黑子其势更盛,丝毫不见衰败之相,而棋盘下手处竟突兀地显出一支正黄底镶金边的三棱小旗儿,时隐时现,宛若昭示着局眼的位置。

    黄大眼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忙定睛细看,那小旗儿确还插在那不曾变化,他心中不禁窃喜,天可怜见,也不知是哪路神明见我黄大眼受难前来相助,为我点了这条险死求生的活路。有此异数为辅,黄大眼更是重拾信心,循着那小旗儿落的局眼一路推演下去,果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那白子转瞬间便溃不成军,黑子气势如虹,通盘以覆,将对子剿得片甲不留。

    馊婆子见他时而凄苦,时而欣喜,脸色如此往复变化,也不禁担心起来,虽说这贼小子窥破玄机,却也是命里成势,不怪其他,但若是因此而落得疯癫失癔,馊婆子自己也多少有些愧疚之意,毕竟这毂辘厝确也是自己将他携来的。

    正当馊婆子左右不是的时候,黄大眼已然转过身来,面色凝重的问道:“我说馊婆子,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