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事件
6号楼三楼有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以前是用来关猴子的,现在29岁的医学博士奥斯汀正在进行电话值班。她也是疾病流行调查服务训练的官员。现在,她正在接听病人询问病情的电话。
“我得病了。”一个从路易斯安那州巴吞鲁日打来电话的人对她说,“而且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我吃了个比萨有问题。”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她问道。
“那个比萨是火腿和洋葱馅的。我女朋友也得病了。”
“可你为什么以为自己得病了呢?”
“我不想太过具体。就暂且说我得了传染病吧。”
“那你去看医生了吗?”
“我在给一个人安装石膏板,他不给我看病的钱。”男人说,“这就是我给疾病管制中心打电话的原因。”他接着开始描述自己的经历。他和女朋友在当地的一家餐厅吃比萨,突然他发现自己嚼到了一块塑料。他从嘴里拽出来,发现那是一条带着黄脓的绷带条。因此,他坚信就是那条绷带让他和他的女朋友都出现了难以启齿的症状。
“吃到绷带是无法使你染上性传播疾病的。”奥斯汀回答说,“你应该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去急诊室做个检查。如果检查发现你真的得了淋病,我们建议你们服用西普乐(译注:德国拜耳公司生产的一种药物)。”
那个男人还想讲,奥斯汀没办法挂掉电话。她是个中等个头的苗条女子,留着红褐色的卷发,有着突出的颧骨和尖尖的下巴。她是参加训练的医学病理学者——她的专业是死亡。她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似乎是在吸收日光,非常有思想性,显示出她总是以审慎的态度来看待这个世界。她的手虽然纤细却非常有力,因为它们经常在器官、骨骼和皮肤间游走探查。她的手指上没有戒指,指甲很短,这样才不会弄破外科医生的手套。今天是周三,是疾病管制中心穿制服的日子。奥斯汀穿着一身公共卫生服务部的制服——卡其布的短袖衬衫和短裤,右肩上戴着少校的金色橡树叶标志。这看起来像海军的制服。美国公共卫生服务部是美国军队一个非武装的部门。
奥斯汀并不能说是一个孤独,不会去爱的人,她有许多朋友,也有许多情人,有一个人还曾经想娶她。然而,似乎她与这个世界总是有一段距离。像许多病理学者一样,她是个神经过敏,思想自由,同时对事物原理非常好奇的孤独者。她的父亲是新罕布什尔阿席兰镇一位退休的警察局长。
“我们找了个律师,打算就那个比萨进行起诉。”那人还在不停地说。
奥斯汀解释道:“绷带在烤箱的高温下已经被杀毒了。它不会使你传染上任何疾病的。”
“是的,可如果那些黄脓没有被烤熟呢?”
“烤箱的温度是非常高的。我认为那些黄脓很可能会被烤熟。”她答道。
这时,一位年长的人走进了奥斯汀的办公室。他扬起眉毛说道:“疾病管制中心什么时候开始教人怎么烤黄脓了?”
奥斯汀按下静音键,说道:“一分钟搞定。”
“才一分钟吗?疾病管制中心建议人们烤黄脓的时间最少是五分钟。让那个人用一个肉类温度计,当它显示‘猪肉’时,黄脓就烤好了。”
奥斯汀笑了起来。
那个人坐在了一张空桌子上,用手里拿着的文件夹不停地拍打着手背。他叫沃尔特,今年五十多岁,是个公共卫生医生,在疾病管制中心已经干了大半辈子。
电话那端又响了起来:“我把那个比萨放到了冰箱里。你们想在你们的传染区对它做试验吗?”
“哎唷!”奥斯汀把电话挂掉后叹了口气。
“你在那个人身上花的时间太多了。”沃尔特对她说。
奥斯汀并不是很了解沃尔特,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他想从她这里获得什么。
他接着说:“呃,我想找个人进行尸体解剖的观察,而你是惟一一个在病理学训练的流行病情报所军官。”
“我现在很忙,要准备上一次的疾病发作报告。”
沃尔特仍在继续说,好像想忽视奥斯汀的话:“我刚与纽约的验尸官莱克斯通过电话。他们发现了两个极不寻常的案例。他问我是否能找个人过去协助他们工作。而且是秘密的。”
“他们为什么不与城市卫生部联系?”
“我不知道。”沃尔特好像有些急了,“我很早以前就认识莱克斯,所以他给我打了电话。”
沃尔特有点啤酒肚,留着灰色的卷发和小胡子。他在周三总是不穿公共卫生服务部的制服。今天,他穿了个灰泥色的衬衣,袖口已经磨破。奥斯汀发现自己想像中的沃尔特好像更加年轻一些,听一场彼得、保罗和玛丽音乐会就会感到满足,相信这个世界将会改变。可如今,他已经快退休了。他已经是个年老的联邦官员,永远死守着不会变化的政府薪金标准。而世界已经变化得比他们那一代所预想的要多得多。
他继续说道:“这可能是件好事呢。你是无法预料的。它还可能成为一个约翰·斯诺案例啊。”
约翰·斯诺博士是第一批杰出的疾病探测者之一,也是一位现代流行病学的创立者。1853年伦敦爆发霍乱时,他是一名内科医生。他收集了许多病例,并跟踪患病者及其家庭成员的生活情况,密切观察他们患病前的活动。最后,他终于发现患者都使用了宽广街上的同一个公用水泵。许多被传染的人都来过这里。一定是水中的某种物质引发了疾病,但斯诺并不知道它是什么物质,因为人们那时还没有发现引发霍乱的微生物。但他拿走了水泵的把手,之后,霍乱疫情就停止了。他根本不需知道水中的物质是什么。这就是流行病学的古老故事。
疾病管制中心有一个荣誉极高的奖项,名为约翰·斯诺奖。每年,判定为作出最佳案例调查的流行病情报所军官才能得到它。沃尔特在向奥斯汀暗示,纽约的案例可能也会使她获得此项殊荣。
可奥斯汀并不买账。她问:“这个案子也属于你研究计划的一部分吗?”沃尔特正在进行某个很神秘的研究计划,一个所有在疾病管制中心工作的人都不想涉入的计划,奥斯汀也大约听说过。
“我的研究计划?秘密病毒计划?是的——确实是。我认为纽约的案子里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病毒。它们并不大规模引起疾病的发作,只是偷偷地流窜。它们不具有太大的传染性,所以只是这边击倒一个人,那边击倒一个。它们是开膛手杰克病毒,连环杀手——秘密病毒。莱克斯对秘密病毒计划有所了解,我已请他留心任何跟这种情况相类似的情况。”
她注意到他的腰间别了个寻呼机。她不明白他怎么还需要这个。
“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吗?”
沃尔特把手举起来,叹了口气。他已经习惯了人们躲避他的计划。看来这次又没什么结果了。“听着,如果你不想做的话我可以告诉莱克斯这里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会理解的。没关系。”
“不,我去。”
沃尔特看上去有些吃惊。他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张三角洲航空公司的机票和一份政府支出表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然后对奥斯汀说:“非常感谢。”
第三部分 诊 断》》第二节 远 景
奥斯汀驾驶着她的大众捷达向她在底开特租的公寓驶去,那里离疾病管制中心有几英里的距离。她已经换下工作服,换上了一条蓝色丝毛裙和一件丝绸衬衣。
她把剩下的衣服放到一个旅行包里,同时还放进去一本书,不过她知道她是不会去读的。包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她的皮革工作靴占了。靴子用白色的塑料垃圾袋包着,外面还用绳子打了结。它是迈提塔夫牌的,即建筑工人穿的那种样式,鞋头是钢的,鞋底是防滑的。这双靴子是奥斯汀进行尸检时穿的。然后,她把她的笔记本电脑、移动电话以及一个联邦印发的绿色布面笔记本——他们称之为“记事本”——放到了公文包里。绿色的“记事本”是用来记录所有她在调查中得到的数据的。她还带上了一个数码照相机,它可以拍摄彩色相片,并把照片存放在记忆卡中。而记忆卡又可以和她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因而她可以在电脑的屏幕上看到照片。
之后,她又把一个皮夹放进包里,摞在其他物品的上面,那里面是她尸检用的工具刀和其他尖利配件。工具刀是病理学者主要的职业装备。因为要在租住的公寓进餐,她还带了一套童子军刀叉。她是不会住大旅馆的。疾病管制中心给她在纽约的出差住宿补贴是每天90美元。在纽约,90美元的旅馆是很难找到的,所以她得住在私人旅馆。
飞机起飞时天气很好。漆黑的夜空中一轮圆月低低地挂着,繁星闪亮。奥斯汀静静地看着北美大陆在飞机下缓慢地移动,地面的万千灯火好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罩在漆黑的大地上。飞机接近一个又一个城市,而后又把它们落在后面——夏洛特、里士满,然后是华盛顿特区。即使在3万英尺以上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波托马克河彼岸的明亮长方形建筑——购物中心。从飞机上看到的联邦政府非常渺小和无助,似乎一脚就可以踩下去。
飞机在纽华克机场盘旋着等待着陆。它从北边飞过来,在转向准备着陆的时候经过了曼哈顿。奥斯汀从机窗望出去,出乎意料地看到了那个叫做“纽约城”的社会有机体。纽约的美丽几乎使她窒息。城市的中心似乎是从水中升起,围绕在中心周围的灯光和建筑像蕾丝花边一样镶嵌着。远看纽约,它就像一个发光的珊瑚礁。奥斯汀看到曼哈顿中心的建筑闪烁着柔和的光,既遥远又奇幻,似乎是想像中的情景。帝国大厦像一个沐浴在闪烁灯光中的长钉。在曼哈顿外围的是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的广阔土地。向南边望去,奥斯汀看到了向外伸出的一部分,那是斯塔滕岛,另外还有由韦拉扎诺大桥上的灯光组成的发光链条。在离飞机更近的地方,上纽约湾的水面并没有灯光的照射,它就像一块铺开的黑色地毯,只有水面上一些停泊着的轮船会随着潮汐的涌动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
奥斯汀认为一个城市就是一个由单元组成的有机体,而那些单元就是人。每个人都会存在一段时间,然后不可避免地死去,但他们的后代会取代他们,使有机体继续存在。为了适应这个星球上生命的生物学条件,这个有机体成长、变化并进行反抗。奥斯汀此时的病人就是纽约城。这个病人的两个单元神秘地消亡了。这可能是由病人体内的疾病所引起,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疾病管制中心为奥斯汀租的私人旅馆公寓在第一和第二大街之间第33东街的基普斯湾。基普斯湾是60年代建造的砖块型混凝土建筑群,四周是花园,旁边紧靠着一个大型的医院聚集地。奥斯汀的房主是一个名叫格尔达·海林的德国寡妇。这个房间比较令人满意,正对着纽约大学的医疗中心和东河,里面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带有雕刻花纹的德国古董床,那张床奥斯汀一坐上去就会发出吱吱的声音。另外,房间里到处都是德国书籍。没有电话。
奥斯汀把她放工具刀的皮夹放在桌子上打开。皮夹里有两把短刀和一把长刀。这是她尸检用的刀片。短的刀好像是切鱼片用的刀。长的是解剖员用的刀,有着笔直、沉重的碳钢刀片。刀长2。5英尺,像一把短剑。刀柄和斧柄一样,是用白蜡木制成的,手感很好。她还在解剖夹里放了一个菱形磨刀石和一个圆形磨边钢条。如果她被要求参加解剖工作的话,她希望可以使用自己的工具。她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磨刀石,把刀放在上面,然后用拇指指甲试了试刀刃。人们用拇指的指甲去触碰解剖员专用刀的刀刃时,往往希望它能戳到指甲里并把指甲削下来,就像剃刀刮胡子一样。如果刀刃打滑或是弹了起来,就说明它不够锋利。
那把长的刀在磨刀石上划过时发出了刺刺的尖利声音。为了使刀刃更加锋利,她又把它放在钢条上划磨——刺,刺,刺。
第三部分 诊 断》》第三节 巴比伦以西
4月23日,周四,伊拉克
4月的伊拉克通常是干燥晴朗的,但是一阵从北方吹来的凉风使天空阴暗下来。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第247号——即UNS第247号——的车队正沿着沙漠边缘的一条狭窄公路缓慢前行。这条路是通往西幼发拉底河的。车队的十二辆四轮驱动汽车都亮着车头灯,车身刷了白漆,车门上大大地印着“UN”这两个黑色字母。这些汽车都被蒙上了胶状的灰尘。
车队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速度降到最低。所有的汽车都同时打开右转向灯。一辆接一辆地,车队向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