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事件
车队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速度降到最低。所有的汽车都同时打开右转向灯。一辆接一辆地,车队向东北方驶去。它们的目的地是幼发拉底河附近的哈巴尼亚空军基地,一架联合国运输机正在那里等候着把这些检查人员送往巴林。然后,这些人员将分散去往不同的地方。
车队正中间一辆白色的尼桑探路者4×4来到十字路口时也开始减速。和其他车一样,它也开了右转向灯。可突然,它开始加大马力。随着轮胎的急速旋转,尼桑驶出了队伍。它以高速驶进了沙漠,身后留下的一条左转时压碎沥青的印迹一直向西方延伸。
无线电中传来了尖涩的声音:“突击检查!”
那是美国海军医学博士(已退休)马克司令官的声音。虽然他已经60多岁,但看上去仍然是个很坚强的人(同事们都称他为“坚不可摧的马克”),不过从他鼻子上架着的金边单眼眼镜和鬓角上的银丝已经可以看出他的年龄。马克曾受雇在不同的美国政府机构当顾问,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海军的部门里。他曾参加过最高级的忠诚调查(译注:美国对参加秘密工作人员等进行的调查)。由于他在海军的出色表现,马克被任命为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员。现在,他就坐在脱逃尼桑的乘客席上,膝上摊着一张伊拉克地图,手里拿了一个小型电子屏幕。
伊拉克的护送车队紧跟在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的车队后面,他们的车非常破旧——破烂的丰田敞篷小型卡车、满身故障冒着浓烟的雷诺汽车、没有轮毂盖的雪佛兰牌汽车以及一辆装着彩色玻璃和闪亮镁合金轮圈的黑色奔驰私家车。这些车大多是海湾战争时伊拉克在科威特缴获的,在后来的几年里,伊拉克政府还经常使用。有一些车是用垃圾零件拼装起来的,因此连车身的颜色都不一致。
当尼桑驶出车队,无线电中传出马克“突击检查”的声音时,那些伊拉克的护送者们非常困惑。他们的车队“噌”地停了下来,开始对着手中的无线电大喊。他们要向位于巴格达的国家监测中心的上级汇报尼桑的脱逃。国家监测中心是为联合国武器检查组提供护送人员的伊拉克情报办公室。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他们在等候命令。除了等候命令,任何一个珍惜自己生命的护送人员都不会冒险去干其他事情。
突击检查是一种突然的武器检查。检查者们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突然改变路线去往其他地方。可这次却出现了点问题。马克其实并未得到检察长,法国生物学家阿列特进行突击检查的命令。因而,这属于欺骗性的突击检查。
突然,四辆伊拉克汽车从车队中脱离出来,以高速向尼桑脱逃的方向驶去。尼桑也在加大马力向前疾驰,它驶过路面上的沙堆,沸沸扬扬地荡起了棕黄色的沙雾。车前灯照射着漫天的沙尘,汽车几乎是飞一样地在路面上冲驰。
“该死的,威尔!要翻车了!”马克对驾驶员威尔叫道。他是联邦调查局的高级警探。
威尔三十多岁,瘦瘦高高,棕色头发,方形脸,还留着七天才刮一次的胡子。他穿着宽松的卡其布裤子和本来是白色的衬衫(现在已沾满灰尘),脚上是特瓦牌的凉鞋和绿色袜子。他衬衫口袋里装了一个塑料套,里面塞着钢笔、铅笔和一些杂乱东西。他的裤带是一条尼龙带,带子上系着莱泽蔓多用工具套,一套带镊子、螺丝起子、小刀和其他工具的工具包。这证明了威尔是一个“技术人员”——联邦调查局负责器械的人员。任何秘密,尤其如果还包含高科技,到他手里都肯定会败露。一个技术人员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套莱泽蔓工具。
威尔在加利福尼亚科技学院获得了分子生物学的学位。在那里,他掌握了用于生物学的机器和配件。后来,他在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制造小机件。目前,他的头衔是匡恩提科生物和危险物质反应部队的科学工作主管。
随着汽车的倾斜和跳跃,马克看着手中测绘仪的屏幕,把它与膝盖上的军事地图作对比。测绘仪是一个发光的面板,会显示出地形的大致变化。它与天上的一些全球定位卫星保持联系。汽车目前的位置显示在了屏幕上。
尼桑冲下一个斜坡,后座上的两个黑色金属哈里伯顿手提箱跳了起来。
“小心点!”马克喊道。
“你肯定这是正确的路线吗?”
“我肯定。”
威尔把脚踩在了加速踏板上,当轮胎碰到地面裂纹时,尼桑发出隆隆的吼叫声。发烫的引擎已经开到了最大,汽车的速度只比最高安全限度小一点。他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没有车。他几乎可以听到发往纽约、华盛顿、巴黎、巴格达和莫斯科的卫星通告:两名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人员在伊拉克脱逃。
一长串汽车在尼桑的后面追赶它。最靠前的是那四辆伊拉克汽车,每次遇到颠簸,他们的轮毂盖和金属配件都几乎在往下掉。接下来是整个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生物武器调查小组的车队。和伊拉克车队相比,他们的车况还算良好,现在也在向着尼桑开去的方向前进。阿列特命令所有的车跟在马克和威尔的后面,他现在正用法语和英语通过他的短波无线电给不同的联络人发出通知,告诉他们出了一些问题。作为车队主管,阿列特所拥有的权力跟在船上船长所拥有的权力一样大。所有人应该无条件服从他。在联合国车队之后的是更多的伊拉克车辆。所以,尼桑身后有至少20辆车在追赶它。
尼桑里的手拿式短波无线电发出吡吡的声音,从仪表盘上滑了下来。
威尔拿了起来:“喂?”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阿列特,你们的司令官。回来!你们在做什么?”他用的是秘密安全的无线电频道。伊拉克人是听不到的。
威尔说:“我们取捷径去哈巴尼亚空军基地。”
“我建议你们回来。你们没权利擅离车队。”
“我们并没有离开。这只是暂时的脱离。”
“胡说!快回来!”
马克盯着电子绘图仪的屏幕说:“告诉他我们迷路了。”
“我们迷路了。”威尔对着无线电说。
“回来!”
威尔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拇指按下了无线电的面板。他的手指灵活而又准确地摆弄着一些电线。突然,咕噜咕噜的尖叫声从无线电中传了出来。
“遇到电离层了?白痴!”
威尔把无线电放回到仪表板上,电线悬在板外。无线电还在尖叫。他又用指尖触到无线电,猛地一拉,把葵花子大小的一个部件拉了下来。那是电阻。尖利的声音变成了奇怪的忽强忽弱的声音。他在摆弄无线电的时候,汽车左右摇晃。
“我希望你能搞定。”马克说。
短波无线电里说法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
“我们的伊拉克朋友是听不到的。”马克对威尔说,“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阿列特命令我们回去。我了解阿列特,他是不敢让伊拉克人知道我们擅离职守的。他会跟着我们,因为上头给他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持检查小组的整体。所以,伊拉克人会认为这是一次授权过的突击检查,因为阿列特就跟在我们后面。估计他们会放我们进去。”
“我们要不要穿上安全服?”
马克转过身,摸到后座,在黑色手提箱旁边,他拽起了一个全遮脸的生物危害面罩,面罩上还带着紫色的HEPA过滤器。他让威尔把它夹在腰带上。
“我们并不是对整个大楼有兴趣,”马克说,“我只是想看看其中的一扇门。国家安全局的那些人对那扇门有所记录。”
“你肯定你知道我们该怎样到达那扇门?”
马克按下一个按钮,举起了测绘仪。屏幕上显示了一栋建筑的详细图示。“我们假装是无意中闯进了那扇门。到时你不要跟着我,威尔。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出来。”
“然后呢?”
“深深致歉。重新加入到阿列特的队伍中去。他会很生气,可是他将不得不假装整件事是被授权的。我们今晚之前会到达巴林。”
威尔没有问马克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不过他知道肯定不是化学武器。他猜可能是细菌或是病毒。细菌武器是在发酵池中制造的,它有时会发出一种类似啤酒发酵的味道,有时又会发出类似肉羹的肉味。而病毒武器不是在发酵池中制造的,因为病毒在成长过程中不引起发酵。病毒的成长原理是一个病毒把活细胞传递给更多的病毒。这叫病毒扩张。扩张病毒的机器叫生物反应器。病毒扩张没有发酵现象,没有气体产生,因而不会产生任何气味。
生物反应器是一个很小的器皿,尽管有时其内部结构会很复杂。器皿中有一个装温热液体的容器,里面是饱和的活细胞液。那些细胞都被正在复制的病毒所感染。它们把病毒微粒渗漏出来,然后,生物反应器对那些微粒进行处理。病毒微粒中外围是小块蛋白质(有时还带薄膜),中心是包含DNA或RNA纽带的遗传物质核。那些像带子一样的分子携带了指导生命活动的主要基因代码。典型病毒微粒的体积是细胞体积的千分之一。如果病毒微粒的直径是1英寸的话,一根头发的直径就是1000英尺。病毒利用它们的基因代码控制细胞,指挥细胞自身的运作机制制造出更多的病毒微粒。在细胞中充满病毒复制品之前,病毒会一直使细胞存活,之后,细胞会突然爆炸,释放出成百上千的病毒复制品。
许多病毒都被制成了武器。威尔知道他们在即将到达的楼里什么东西都可能找到。时刻掌握伊拉克人在实验室中研制何种武器的信息是很难的。其中的几种可能包括委内瑞拉马脑炎和东部马脑炎(大脑病毒),刚果-克里米亚出血热,伊波拉病毒(当被冷冻干燥时对肺部具有高度感染性),马尔堡病毒,马丘波病毒,裂谷热病毒,拉萨病毒,胡宁病毒,巴西出血热,肠病毒17,骆驼痘,猴痘和天花。另外,他们还可能会见到想不到会用来当作武器的病毒,也可能见到从没听说过的病毒。
尼桑追逐着尘土驰骋在满眼是棕色和灰色的原野上。道路开始折向北走,沿途可以看到稀疏的沙漠灌木丛和白色的地表。前方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排海枣树,与公路倾斜成一定角度排列着。威尔看到了紧随其后的汽车,它们的车前灯在尘土中闪烁。伊拉克汽车正在拉近与他们的距离。
威尔发现他刚路经一条单行辅路,路上没有路标。在车轮迅速旋转的同时,他拉下了紧急制动器。尼桑从公路脱离,冲进干燥的平原,扬起了漫天尘土,它自己也消失在尘雾之中。突然,它又从尘土中跳了出来,向相反的方向冲去。它大开着车前灯,在开阔的土地上驰骋。然后,车身一斜,尼桑转到了那条辅路上去。威尔加大了油门。这条路是向东的。
“向左转,威尔,该死的!”
威尔转到了另一条路上,路边是绿色的棉花地。棉桃在沙漠气候下已经成熟。
一栋金属的预制安装建筑出现在路的尽头。那栋楼大概有40英尺高,没有窗户,看上去像个仓库。房顶上竖着银色的透气管。楼的周围有一圈带刺的铁丝网作为围墙,有一个大门和一个看上去很坚固的守卫亭。
威尔把脚从油门踏板上移了下来,尼桑开始减速。
“不要减速!”马克急忙喊道,“冲向围墙,假装你根本没准备停车。”
威尔又踩下了油门。突然,正前方的守卫亭开始闪光。守卫冲着他们开火了。
威尔喘了口气,向旁边座位一歪躲了下去。尼桑滑出路面,失去了控制。
而马克则直直地盯着炮火的方向,为威尔把着方向盘。“把头从我大腿上抬起来。他们不会向联合国汽车开火的。”
威尔把头抬起来,盯着仪表板,重新操起了方向盘。尼桑以极高的速度向前冲去。
“刹车,威尔。”
他踩了刹车,可是已经太晚了。尼桑急速转向,冲进门里,撞在了铁丝网上,两个车尾灯全撞破了。大门也被撞开了。过了一会儿,后面的伊拉克汽车追上来了,他们跟着尼桑也冲了进来,淹没在尘土中。
奔驰的后车门打开了,一个瘦瘦的身穿酸洗牛仔裤和白色短袖球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手上带了一个夸张的金表,脸上一副担忧的表情。
“哎呀,马克,你真是吓死我们了。”那个穿牛仔裤的年轻人说。他是阿兹里·费达克博士,不过联合国的检查人员叫他“小孩子”。他是在加利福尼亚受的教育,如今是个分子生物学家。据说,他是伊拉克生物武器计划方面的顶尖科学家之一。
“这是突击检查,”马克对“小孩子”说,“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