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事件





    骨盆的一些器官还需要移除。那些是隐藏在骨盆里的器官。它们只有在大腿自然分开时才会打开。
    奥斯汀把手从腹部伸下去,一直伸进女孩儿的骨盆,并用左手(戴锁子甲手套的手)抓住了阴道和直肠。然后,她右手拿着解剖刀伸进骨盆。凭着感觉,她小心地切过直肠根部,切过阴道,并切过尿道底部的膀胱。她切的时候稳稳地拽着那些器官。没发生什么意外。然后,她用力一拉,把一团器官拽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它们还咯吱咯吱地起着泡。这个声音叫做骨盆出声,是因为器官被拽出骨盆时骨盆吸入气体而发出的。
    奥斯汀举起那一团骨盆内的器官:直肠、阴道、带卵巢的子宫还有膀胱。这些器官大约重5英磅,它们像装在一个包里一样,整个儿地在奥斯汀手上晃来晃去。她把这一堆东西放到切板上,它们很柔软,像果冻一样摊在板子上。
    奥斯汀觉得发冷。她希望工作人员别把屋里的温度调得太低。她用剪刀把那些器官一个一个分开。然后,她切开膀胱。里面是空的。
    奥斯汀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切板上的肾脏。她把肾脏的脂肪除去,然后用刀把肾脏一切两半。
    肾脏不是很正常。
    她看到肾脏中心的肾锥上有淡淡的金黄色条纹。这是不正常的。正常的肾脏应该是深红棕色,不是金黄色,而且也不带条纹。在尸体解剖过程中,颜色通常代表着一定的问题。金黄色的肾脏是不正常的。
    “看看这个,格伦博士。”
    两个病理学者都弯下腰去观察。奥斯汀切开了另一个肾,里面同样有金黄色的条纹。她从两个肾上各切下两块,分别放进了储存罐和毒物学瓶中。
    “黄色的组织是死亡的。”格伦说,“我认为,那些是尿酸梗塞物。组织是被尿酸晶体的沉积物杀死的。”
    “她看上去很健康。为什么血液中会含有那么多尿酸呢?”
    “也可能不是尿酸。可能是一种毒素。它引起了口腔内部的起泡。可能她正在为治疗癌症而进行化疗。那极大地损伤了肾脏。”
    “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癌症的症状。”
    现在,奥斯汀开始观察其余的骨盆内器官。她剪断将直肠和子宫连在一起的薄膜,把它们分开。她把直肠放在切板上切开,把它压平,还用手指抹平。
    然后,她又把阴道、子宫和卵巢放在切板上。她切开阴道。阴道里面也布满了血泡。有一些已经破了;可能这就是棉条沾上血的原因。她又用剪刀把子宫切开。子宫正处于月经初期。
    接着,奥斯汀用解剖刀把一个卵巢切开。女孩儿的卵巢在刀下变成了两半。卵巢上的细胞已经和成人的一样了。看着凯特的卵巢,奥斯汀产生一种神秘的感情。她想到了自己的骨盆内器官,想到了自己不可预见的未来,还有某一天她也会成为母亲的可能或是憧憬。女孩儿的母权在刀下被分成了两半,她的未来就像一道猛然关上的门一样结束了。卵巢组织看上去很正常。
    她和克莱对视了一下,说:“头颅检查。”
    “好的。”克莱把凯特的头举起来,放在一个坚硬的橡胶头颅板上。头颅板是一个H形的黑色硬化橡胶板。它在解剖工作中是用来放置头颅并使头颅脱离解剖台的,这样头骨才能被分开。克莱把女孩儿胸部的皮肤从脸上揭下来。
    奥斯汀拿起解剖刀。她弯腰到跟解剖台一样的高度,观察头颅的一侧来判断下刀的最佳位置。她用一只手把碍事的红褐色头发举起来。然后,她在耳朵上面的皮肤下了刀,刀口直直地插进去,一直到达骨头。她迅速撕开皮肤,又在头顶处切了一刀。这是从左耳到右耳的花冠形切口,切过了整个头皮。头皮组织口兹的一声分成了两半。它看上去就像是头顶上一张嘴唇张开的嘴巴。一些血滴在解剖台上,在钢板上汇聚成了几摊。
    奥斯汀抓紧头皮往前拉,把它从头骨上剥下来。她拉的时候,头皮发出微弱的嘶啦声,凯特的整张脸被挤压得跟一张橡胶一样。头皮很容易就被扒了下来。她把头皮和头发搭在前面,盖住了脸。凯特的眼睛睁着,向下垂着,脸已经扭曲变形,形成的表情好像是她陷入了世间最深切的悲伤之中。头皮现在已经完全翻了过来,挂在她的前额骨上,盖住了她的眼睛。潮湿反光的红色里层头皮完全露在了外面,就像是帽檐很低的帽子。她的头发在头皮下面,像是脸上盖了一层翻过来的地毯。一束无光泽的头发从翻过来的头皮下伸出来,它垂下去盖住了凯特的鼻子和嘴巴。然后,奥斯汀又把后半部头骨的头皮剥下来,几乎剥到了脖子顶部。现在,凯特的头颅完全呈现出来,它是象牙色的,很湿,而且还反着光。
    开颅是停尸房助手的任务。克莱举起一个史赛克电锯,把插销插进解剖台下的电源插座。史赛克电锯是一种电动工具,它的切片并不是旋转移动,而是前后移动。克莱打开开关,史赛克电锯发出嘎嘎的响声。克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防护眼镜——如果使用会溅起血点和粒子的电动工具,你应该先确保自己的眼睛是处于保护状态下的。史赛克电锯切进了头盖骨。
    女孩儿头部周围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层薄雾。它像烟雾一样,在史赛克电锯刀片周围漂浮围绕着。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刺鼻的骨味。这层“烟雾”是骨屑。它发出一种强烈刺鼻的臭味。那味道跟牙医用高速钻钻牙时牙齿发出的味道相似——烟雾缭绕的,充满骨屑的,温热的,带血的,潮湿的恶臭味。
    克莱艰难地举着史赛克电锯,表情很痛苦。切口环头部一圈。最后,他终于以一定角度完成了切割,并在前额留下了一个V形的凹口。留凹口的目的是奥斯汀检查完之后,他可以根据切口的形状把头盖骨重新放回到头颅上。
    然后,他拿起一个钢制的T形骨凿。他把它插入电锯的切口,旋转骨凿。头盖骨发出咔嚓的声音。他把骨凿插入另一个地方,再次撬动。头盖骨传出更多的咔嚓声。克莱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地方轻轻地撬动着。最后,他终于撬出了头盖骨的顶部。这部分骨头叫做颅盖。他把它底朝下放在手里。颅盖的大小形状和汤碗差不多。这就是凯特头盖骨的顶部。颅盖的底部积了一摊血,这差不多就是一碗血那么多。
    “耶稣啊。”克莱做梦般地说道,“头骨之所在。”他把颅盖放在解剖台上,颅盖在台子上缓慢地旋转。
    “你读圣经读得太多了。”格伦作出评论。
    “我读得还不够。”克莱回答道。
    他揭开坚韧的灰色硬脑膜,那是覆盖大脑的薄膜。
    现在,又轮到奥斯汀的工作了。她把手放在硬脑膜上,抚摸着薄膜。她感觉到松软和膨胀,不过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她拿起发钝的剪刀,小心地剪开硬脑膜,把它剥下来。大脑的褶皱终于出现了。
    大脑膨胀地像一个奇怪的森林蘑菇。它呈现出怪异不正常的珍珠色。病理学者们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脑部组织。
    “哇哦。”格伦说。
    奥斯汀的心脏怦怦作响。她认为,这是已经损害的脑部。她既感到害怕,又感到兴奋。
    “抻平的褶皱。”格伦说。
    人脑上的褶皱通常都比较深,而且还带有明显的沟槽。而凯特的大脑是银色的,而且还膨胀得像个气球。大脑的褶皱消失了,它被硬脑膜压平了。此时的大脑光滑、膨胀而且平整——似乎那些褶皱都被一个熨斗给熨平了。这从学术上讲叫压伸大脑。脑部似乎在头骨里面爆炸了。
    奥斯汀触摸着大脑表层。它非常非常柔软,就像是没有放置好的凝胶。而大脑已经受到损害,几乎就要溶解了。怎样移动它呢?它会碎成几块的。
    奥斯汀用戴锁子甲手套的左手手指轻推凯特的前脑叶。同时,她的右手在头颅的前额骨后摸索着,尽量不碰碎大脑。她用左手轻柔地把大脑向后拉,然后右手完全凭感觉地把解剖刀划向头骨前方以下。她开始用刀片探测视觉神经,即把大脑和眼睛连接起来的神经。她看不到解剖刀的刀片,所以她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触觉去摸索。终于,她找到视觉神经,并剪断了它。在此过程中,大脑经过晃动而显得更加松软。
    奥斯汀总认为,在解剖过程的各个步骤中,移动一个人的大脑是最侵犯个人尊严和隐私的行为,因为大脑是人体中最私人的部分;是惟一可以研究自身的部分。奥斯汀觉得人的生命具有神圣的本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灵魂,这好像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她相信生命的神圣。尊重生命的一种重要方式就是努力探究它是怎样完结的。
    奥斯汀把大脑向后拉,摇摇晃晃地把它托起来。她觉得凯特的大脑柔软得令人难以置信。把大脑托到一定高度后,她终于够得到下面的脊髓了。她拿着解剖刀以倾斜的角度迅速切断脊髓,大脑掉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捧着这个器官——它非常重,不同寻常地重,充胀着流体,就像果冻一样似乎随时会破碎——她把大脑放到天平的盘子上称了称。
    “啊,1625克。”她说。真是个巨大的脑子。
    然后,她把大脑捧到切板上。她把它翻过来,底部朝上。大脑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向四处伸展,像一个水滴。它太柔软了,像一袋水一样在切板上溢出。
    不过它是个带斑点的水滴。
    大脑的下侧布满了小红点。
    奥斯汀盯着这些斑点。它们是一些小红斑点,非常小,直径不超过1毫米。这叫星形出血。不过大脑没有大规模的出血。它只是光滑,肿胀,带着红点。
    当人患了麻疹时,皮肤会突然长出红点。而大脑被病菌感染后也会产生斑点。
    她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而这个大脑已经死亡了。但大脑内部可能还有些活性物质。“我看到许多小血点。”她对格伦说。
    奥斯汀开始试图作出诊断。“诊断”这个词在希腊语中的意思是“通过了解”。要作出成功的诊断,你必须在所有可能性中搜索,排除其中的一些,然后再排除一些,直到最后你出现恍然大悟的感觉,直到整个谜题的片断突然组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她漏掉了一些东西。什么东西呢?她围着解剖台走动,打算换个位置对大脑进行进一步检查。她转动的时候碰到了颅盖——头骨的顶部——它底朝上放着,里面还有一摊血。它的位置很碍事,所以奥斯汀打算把它拿起来放到其他地方,可它突然从奥斯汀光滑的手指滑落,当的一声砸在了解剖台血染的金属板上,溅起了许多血点。
    “该死的!”格伦边后退边骂道。
    他的防护眼镜上溅到了血点。
    “你的技术真是好。”他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奥斯汀感到一阵紧张,她的腹部缩了起来,“你有没有溅到眼睛里?”
    “没有。真是幸运。这就是我们带防护眼镜的目的。”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冷酷。
    解剖工作还要进行下去。奥斯汀看到了大脑膨胀的结果。大脑是被包裹在坚硬的头骨里的,当受到伤害或感染进行膨胀时,它别无去处。所以,它只好损害自己。它就像受损害的组织一样,膨胀,充满流体,最后压碎自己。
    膨胀的大脑向下挤压着脑干顶部的深层组织,尤其是中脑。中脑是年老的大脑,是原始的大脑。它包含控制着呼吸和心跳这些基本功能的神经支脉以及脸部神经;同时,它还含有控制虹膜感光行为的神经。如果中脑被压碎,这些神经都将受到损害。其结果就是瞳孔扩大固定,呼吸和心跳停止。
    奥斯汀看到大脑下侧深陷的凹槽。这些凹槽是大脑破裂的症状:它已经完全爆裂了。随着大脑的膨胀和死亡,它的形状也改变了。这是个没有希望的病例。在凯特发作之前,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大脑在挤压自己时,血压会升得很高。这种休克反应叫做中枢神经缺血反射,它通常在死亡前发生。大脑需要血液,当膨胀的大脑封锁了给大脑供血的动脉时,脑部血压升高,身体内的血压也会随之而升高。这时,身体会不惜一切代价使血液进入大脑,因为如果对大脑的供血停止,它会在几秒钟之内停止运作。所以,血压可能会升到非常高。当病人快要死亡时,心脏收缩的血压会飙升到300。正常的心脏收缩压应该在120左右。在中枢神经缺血反射过程中,血压的突然升高可能会引起出血,那是身体任何部位都可能出现的出血。血压飙升,血管破裂。病人开始流血,然后死亡。奥斯汀认为,这就是凯特鼻子出血的原因。她的血压暴涨,在死亡的时候引起了鼻子大量出血。
    “可能是大脑受到了病毒的感染。它导致大脑膨胀,病人突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