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丧钟 (全本)作者:多萝西·利·塞耶斯
咕哝着。她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检查自己的工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回过身去。
一个红头发的十五岁女孩身穿黑衣走了进来,带着一大束野鸡水仙花。她个子
很高很瘦,很笨拙,尽管如此,她日后不久会成为一个非常迷人的成熟女人。
“这些您还有用吗,维纳布尔斯夫人? 约翰逊想方设法要弄些白星海芋,可是
风太大了。他担心花都会在大推车里折断。我想他得把花放进小汽车里,开车护送
它们。”
“亲爱的希拉里,你的心真好! 是的,的确,我可以尽我所能找到白色的花,
这些花多美啊! 闻闻这醉人的花香! 多可爱啊! 我刚才想在阿波特·托马斯钟的前
面摆一些花草植物,其中用一些高花瓶。也摆放一些在另一边的高德钟的下面。可
是,我没有——”讲到这里,她变得决心十足,“我今年不在圣水盒上和讲坛上扎
束绿树了。如果他们喜欢,可以在圣诞节和收获节上摆上,在复活节就不是很适合
了,反而很荒谬。既然老锦葵属植物小姐已经去世了,可怜的人,我们就更没有必
要再摆放花树了。”
“我讨厌收获节。很可惜不能摆放这些可爱的尖尖的玉米和像葫芦这样的蔬菜
的雕刻品。”
“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知道村民们喜欢,西奥多总是这样说。对他们而言,
这比宗教的意义还要更大,我想这是不对的,可是这也很自然。我们刚到这里时,
情况更糟糕,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实际上,他们过去常常把尖钉钉在柱子上,固
定常绿的花圈。非常恶毒。当然,他们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圣诞节的时候,在屏
风上,在讨厌的老展厅里,红色的法兰绒上用棉花线作成的他们选自圣经的摘抄,
令人作呕的过时货! 我们来到这里时,看到在祭具室就有一大捆,蛾子和老鼠到处
都是。教区长当时就脚踩到了这些。”
“我想有一半的人去了小礼拜堂。”
“不,亲爱的。只有两家去了,其中有一家回来了,就是华莱士家,因为他们
关于耶稣受难日与教区长的助理发生了争执。和茶瓮有关。不过我忘了是什么具体
事情。
华莱士夫人是个很有趣的人,她非常容易被激怒,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摸木
制之物以避邪。”( 维纳布尔斯夫人安静地在橡树制的屏风上行古老的信仰多神教
者的礼仪。) “到目前而言,我和她在妇女研究所一直和谐地共事。我想知道你是
否可以向后退一步,告诉我这两边是否相配。”
“在圣坛南边应该多摆放些水仙花,维纳布尔斯夫人。”
“是这里吗? 谢谢你,亲爱的。好些了吗? 好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哦! 哦!
我这把老骨头! 正如人们说的,人群推推搡搡地过去了。哦! 这是欣金斯的蜘蛛抱
蛋属植物。
人们可能会说为什么他们喜欢这种植物,但是它常年都绿,可以做花草的背景。
对了,欣金斯。在这个墓前摆放六株,在另一边也放六株。你带来腌菜缸了吗? 放
水仙属植物非常合适。蜘蛛抱蛋属植物会挡住缸,我们可以在壶前面放些常春藤。
欣金斯,你可以把我的水罐灌满。你父亲今天怎么样,希拉里? 希望好些了。”
“他一点也不见好,维纳布尔斯夫人。贝恩斯医生担心他挺不过去了。可怜的
老爸! ”
“哦! 我的天! 这个消息真令人难过。你这些日子一定很不好过。恐怕你妈妈
的突然去世对你爸爸打击太大了! ”
女孩点了点头。
“我们要为他祷告,但愿不像医生想的那样糟糕。贝恩斯医生看待一切事情总
是很悲观,除了他只是个乡村行医的医生外,因为我觉他真的很聪明。可是病人的
确喜欢医生兴致高,为什么不能再叫另一个医生看看呢? ”
“我们是要这样做。有一个叫霍德尔的人星期四来。
贝恩斯医生设法请他今天来,可是他去过复活节了。”
“医生不该离开的。”维纳布尔斯夫人很不慷慨地说。教区长在盛大节日从来
没有度过假,在平常更是少有的度假,所以她也觉得其他人也没有必要度假。
希拉里·索普苦笑着。
“我也这样认为,但是他是最好的人,我们希望几天的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的天! 希望不会。”教区长夫人说,“是约翰逊戴着白星海芋吗? 哦,不
是,是戈弗雷。我指望他给钟涂上油呢! ”
“他啊? 我想看着他涂。我可以去钟塔吗,维纳布尔斯夫人? ”
“当然你可以去,亲爱的。不过要当心。我从来都认为那些高高的楼梯很不安
全。”
“哦! 我不怕。我喜欢看钟。”
希拉里匆匆走出教堂,碰上了正从螺旋楼梯往上去钟室的杰克·戈弗雷。
“我来看你给钟上油的,戈弗雷先生。不妨碍你吧? ”
“哦! 不,希拉里小姐。你来我很高兴。最好是你先爬楼梯,这样如果你滑倒
我可以帮你。”
“我不会滑倒的。”希拉里轻蔑地说。她活泼地爬上这厚厚的古老楼梯,走进
位于钟塔的第三层的钟室。里面很空,只有盛有教堂的钟的装置的箱子和从地面上
的椽洞升起来一直延伸到房顶就看不见了的八条钟绳。杰克·戈弗雷神情严肃地跟
着她,带着油和清洁用的抹布。
“当心地面,希拉里小姐。”他催促着,“地面年久失修了。”
希拉里点点头。她喜欢这个光秃秃的充满阳光的房间,四面高墙有四扇高高的
窗户,像一个升起在空中的玻璃宫殿。南面窗户上的美丽的花饰窗格在阳光的照射
下折射到地面上的影子就像黄铜门上的图案。透过门窗上的单块玻璃片向下望去,
外面绿色的沼泽一望无际。
“我要到钟塔顶上去,戈弗雷先生。”
“好吧,希拉里小姐。如果涂完钟油时间够的话,我就带你去。”
通往钟室的地板门是关着的。一条锁链耷拉着,消失在墙上的木头箱子里。戈
弗雷从一把钥匙中找出一把,打开了木头箱子上的锁,打开了平衡锤,把它拉下来,
地板门就被拉开了。
“为什么要上锁,戈弗雷先生? ”
“哦,希拉里小姐,时不时地总有钟乐手不关门就离开钟塔,教区长说这样不
安全。听我说,波特·皮克有可能会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来,或者那些爱搞恶作剧的
年轻人会爬到这里来玩钟,戏谑着、欢呼着;或许他们会爬上钟塔,摔倒伤着自己。
这样,教区长就说上锁,不让他们把地板门打开。”
“明白了。”希拉里微微笑了笑。“伤着自己”是对从一百二十英尺的高度上
可能跌下的后果的一个模糊的描述。她率先爬上了第二个楼梯。
与下面的壮观风景相对比,钟室是一个阴暗、可以说危险的地方。八个大窗户
的主要光线受其高度影响而受到减弱。阳光只是通过倾斜的天窗上的花饰窗格冷冷
地透过来,洒落在钟室里斑斑驳驳的条纹斑纹影子在辐条和滑轮的外缘上形成一幅
幅美丽的图案。一口口钟在自己的古老的地方向下张着黑色而无言的嘴沉思着。
戈弗雷先生用一种因多年来用钟练就的熟悉的眼神看着这些钟,搬来一个靠在
墙上的轻便的梯子,小心地把它搭在横梁上,准备向上爬。
“让我先爬吧,不然我没法知道你怎么做的。”
戈弗雷先生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这个建议对他而言似乎不是很安全。他表
示反对。
“我绝对会没事的。我可以坐在横梁上,我一点也不恐高。我很擅长体操。”
亨利先生的女儿习惯了我行我素,并且答应做到紧抓住钟室的木材决不松手,
也不又跳又扭地跳什么莫里斯舞。她许下了诺言,戈弗雷就帮助她爬上了高处。戈
弗雷轻快地吹着口哨,有秩序地安排好工具,开始自己为螺旋架和枢轴上油的工作,
在滑轮的轮轴上涂上油,检查在架子之间的滑道的运动状况,检查传到大轮子和滑
轮的绳子是否有松动。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保罗低音钟。真是口大钟,对吧? ”
“非常棒! ”杰克·戈弗雷赞同地说,亲切地拍了一下钟的肩膀。一道阳光照
射到钟肚上,照亮了钟上的铭文中的几个字母,这是希拉里非常熟悉的:九曲丧钟
一人升入天堂与上帝同在一六一四“老低音钟保罗历史上已经做出了它的贡献,我
们听过它的无数次钟声,更不用说看见过多少葬礼,听过多少丧钟了。我们同时也
鸣奏那里的高德钟,泽佩林会突然来一下,当做警告声。教区长那天说应该改为每
隔一刻钟鸣奏一次,我也不清楚。我猜可能会再时间长些,钟声已经很好听了。”
“教区里的人不管谁去世,你们都要为他鸣奏丧钟吗? ”
“是的,教堂就是这样,是由老马丁·索普留下教堂钟基金时定下的规矩,他
是你的祖老太爷了。‘基督的每一个灵魂’,他遗嘱中所强调的字眼。哦,我们还
为住在朗德罗夫的那个罗马天主教徒女人鸣奏过,老赫齐卡亚很少感到困扰。”戈
弗雷沉浸在回忆中笑了笑,“‘咳! 为一个罗马人鸣奏丧钟’他问,‘你不至于说
他们是基督徒吧,教区长? ’‘哦! 赫齐卡亚,’教区长说,‘我们都曾经是这个
地区的罗马人,这个教堂就是由罗马人建造的。’可是赫齐卡亚不明白,你知道,
他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好了,希拉里小姐,保罗钟就这样了。把你的手给我,我扶
你下来。”
看过了高德、萨巴思、约翰、杰里科、迪米蒂,也把他们涂过了油。然而,当
该轮着看巴蒂·托马斯的时候,戈弗雷突然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固执。
“我不能带你上去看巴蒂·托马斯,希拉里小姐。这口钟很不吉利。我的意思
是,这口钟神秘兮兮的,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
戈弗雷先生觉得很难解释清楚。
“这是我唯一的钟。”他说,“自从赫齐卡亚老得爬不了这个梯子的时候起,
我已经鸣奏它十五年了,保养它十年了,我和它非常默契,配合得非常好,从没有
出过差错。可是它脾气很怪。人们确实总说巴蒂有多老多老,由什么人如何如何把
它搬到这里的,而这个人又多怪,钟也和他一样怪。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
时这里有很多和尚,巴蒂·托马斯没有人敲自己却响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克伦威尔带领军队要粉碎这个传说时,一个士兵爬上了钟塔,不知道来干什
么,可能是要毁坏这些钟吧,不管怎样,他上来了,而其他人不知道他在那里,就
开始拽起钟绳。那时的钟乐手一定特别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合上钟口,钟口都是打
开的。情况就是这样。就在这个士兵向前倾着身子看钟的时候,巴蒂·托马斯摇荡
下来撞死了他。
这可是历史事实,确实是。教区长说,巴蒂·托马斯救了教堂,因为士兵们被
吓怕了,他们想这是报应,就都逃跑了。虽然如此,依我看,这只是一时疏忽造成
的。还有,在老教区长的时期有一个小伙子学习鸣奏钟乐,他设法要把巴蒂·托马
斯起钟,结果让钟绳把自己给勒死了。这事情真可怕,我认为就是一时疏忽,这个
小伙子本不该独自一人来练习鸣奏钟乐的,这是维纳布尔斯夫人从来都不允许的。
可是你瞧,希拉里小姐,巴蒂·托马斯杀死过两个人,两次都是因为疏忽,否则也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可以理解的。好了,我说过,我不会冒任何风险的。”
话说完,戈弗雷先生爬到高处不用人帮助就为巴蒂·托马斯旋转架上油。希拉
里·索普小姐很不满意,在钟塔里茫然地徘徊着,注意到了一个不能动的障碍物。
她脚上穿着方方正正的学生鞋,踩在陈年尘土覆盖着的地面上,掀起了些微尘埃,
她一眼望去,瞥见了涂过灰的墙上残存着过去乡下人涂鸦的人名。突然在一个远远
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一道阳光的照射下发着白光。她无所事事地捡起来,是一张质
地轻薄、带有横格线的纸,这使她想起她的一个法语女家庭教师偶尔给她写来的信。
她仔细查看着,发现上面的字体同样用紫色的墨水写着“小姐”,不过是用英语拼
写方式书写的法语词,笔迹非常工整,不过并非出自教育水平很高的人之手。纸张
被折叠成了四张,纸的最底层沾染上了地上的细微尘土,但是已经相当干净了。
“戈弗雷先生! ”
希拉里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尖细和兴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