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丧钟 (全本)作者:多萝西·利·塞耶斯
被折叠成了四张,纸的最底层沾染上了地上的细微尘土,但是已经相当干净了。
“戈弗雷先生! ”
希拉里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尖细和兴奋,令戈弗雷先生感到很惊愕,差一点从梯
子上摔下来,险些成为巴蒂‘托马斯人命案故事中的第三个受害者。
“什么事,希拉里小姐? ”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快来看看。”
“等一会儿,希拉里小姐。”
他干完手中的活就下来了。斑驳的阳光照在黄铜色的钟口上,照射在希拉里的
全身上,就像希腊女神达那厄一样。星点的阳光也照在她手里的那张纸上。
“我是在地上看见的,听听上面写着的内容啊,绝对很愚蠢,你觉得会不会是
波特·皮克写的? ”
“的确很难说,希拉里小姐。波特这人很怪,他确实在教区长给地板门上锁之
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但是看这笔迹不像他的。”
“哦。我觉得只有疯子才会写下这个。读一读吧,很有趣。”希拉里咯咯地笑
着,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一听说什么疯狂行为就感到很难为情的样子。
戈弗雷先生特意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挠了挠头,脏乎乎的食指跟着一行一
行的字,逐字逐句地大声读起来:我本想看看田野里的仙女,可是我看到的只是长
着黑色的后背的恶毒的大象。哇! 这个景象真是太可怕了! 小精灵们四处跳来跳去,
我清晰地听到有声音在叫。啊! 我多想设法看看——抛开那可恶的云——可是我们
凡人是不准偷看他们的。游艺人来了,带着金喇叭、竖琴和鼓。他们在我旁边大声
演奏,打破了符咒。然后梦境消失了,随即我感谢上帝。在薄薄的月亮升起之前,
我淌下串串眼泪,月亮像稻草一样脆弱无力。
虽然巫师徒劳地咬着牙,当春天回来地时候,他也就回来了。哦! 可怜的人!
地狱裂开,黑暗界已经打开,在你的末日时刻,死亡之口在等待。
“哦! 这样。”戈弗雷非常吃惊地说,“确实很有趣。
可能是波特写的,不过,如果你同意我的看法,就不会是波特。波特没有那么
文气。看这个词黑暗界,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
“是一个古老的咒语吧。”希拉里说。
“哦,是这样啊,真的吗? 那个家伙好像脑子里充满了那种地方,像什么仙女、
大象的。哦! 我不懂,像是开玩笑,是不是? 可能——”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了主
意,“也许是有人从书上抄下来的。对! 我觉得这并不奇怪。
是那种古书,不过很有趣的是它是怎么到这里的。我拿给教区长看看。希拉里
小姐,我这就去做。他了解很多的书,可能他知道是抄自哪本书。”
“好主意! 我也会的。可是你不觉得很神秘吗? 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在我们可
以爬钟塔吗,戈弗雷先生? ”
戈弗雷先生很情愿地和她一起爬上了最后一个梯子,梯子搭到钟的上空,经过
一个像狗窝的小躲避处,一直延伸到空间很大的塔顶。倾斜着身子靠着风,就像靠
着一堵墙一样。希拉里摘下帽子,让里面的头发蓬松地展开,就像下面教堂里的歌
手天使一样,飘在空中。戈弗雷先生没有注意这些。如果让他说实话的话,他觉得
希拉里小姐的消瘦的脸庞和直直的头发一点都不吸引人。他从建议她抓紧风标上的
铁支柱中得到满足。希拉里没有注意他,但是向栏杆爬去,靠在刺穿的防卫墙之间
向南面的沼泽地张望着。在她的视线的不远处是教堂的庭院。在她张望的时候,一
个小小的身影像甲虫一样从门廊出来,沿着小路缓缓前行。是维纳布尔斯夫人回家
去吃午饭。希拉里看着她迎着风在大门口穿过马路走进教区花园。然后希拉里的视
线转向教堂的东部,看着中殿和高坛的屋脊。在绿色的庭院中一个棕色的空地引起
了她的注意,她的心痛苦地仿佛在体内不停地翻腾。就是在这块教堂的东北角地带,
安葬着她的妈妈,墓的上面光秃秃的,还没有长草。现在看起来这个地方好像用不
了多久又会被挖开,让丈夫和妻子团聚。“啊! 上帝! ”希拉里绝望地叹息着,
“别让爸爸死——别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在墓地的外面,有一片绿地,在绿
地中央有一个浅坑。她知道这个坑,它已经在那里三百多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
它越来越浅了,可能再过三百年它就会完全消失了。但是现在它还在那里。这个坑
是在铸造保罗钟的时候挖坑时留下的。
戈弗雷先生在她近旁说:“我没有时间了,希拉里小姐。”
“哦!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明天你鸣奏钟乐吗? ”
“是的,希拉里小姐。我们要试着鸣奏斯特德曼钟乐,它很难鸣奏。但是如果
练好了,那钟乐是很好听的。
小心你的脑袋,希拉里小姐。我们要为他们鸣奏五千零四十下,要持续三个小
时。是每两周一次的福特尼特,因为威廉‘索迪身体又好了。汤姆·特巴特和小乔
治·维尔德斯宾鸣奏斯特德曼比较靠得住。当然了,沃利·普拉特根本就不行。请
等我一下,希拉里小姐,我收拾一下杂物。
依我看,鸣奏斯特德曼鸣奏法虽然需要头脑更清醒,但是它比其他鸣奏法要有
趣得多。
“当然了,老赫齐卡亚不太喜欢,因为他喜欢加入低音。他说他对三度和音并
不感兴趣。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现在是个老人了,不可能指望他在这么大
的年纪学斯特德曼鸣奏法,况且如果他能学会,也永远也不可能让他停止鸣奏低音
钟。等一会儿,希拉里小姐,我把平衡锤锁上。让我听一次斯特德曼钟乐,我就知
足了。没有教区长我们是鸣奏不了斯特德曼的,学习这种鸣奏法需要很长时间。我
很在意我们在鸣奏这种钟乐时的困难。老约翰·索迪——威廉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过去常常说:‘孩子们,我相信魔鬼都听不出这是什么鬼鸣奏法。’教区长因
为这句脏话按照老规矩罚了他六便士。当心楼梯,不要滑倒,希拉里小姐,楼梯太
破旧了。不过我们已经恢复正常鸣奏斯特德曼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依我看,这
是一种相当动听的钟乐。好了,再见,希拉里小姐。”
星期天复活节的清晨,钟乐手们如期地鸣奏了五。四。下斯特德曼鸣奏法。希
拉里·索普从红房子里听到了,就像新年的早晨听高音变奏一样地坐在那里聆听。
钟乐圆润而清脆,只是今天的时而受东风的影响时而受南风的影响,令她听到的钟
乐显得比上次的要远了。
“希拉里! ”
“哦,爸爸。”
“恐怕——如果这次我去了西天——就留下你很凄惨了,我的老姑娘。”
“我毫不在乎,老爸。你不会去西天的,如果你真的去了,我也会好好的。”
“我肯定,还有足够的钱付你上牛津的学费。女孩在那里花费不是很多——你
的叔叔会关照你的。”
“是的,不管怎么说,我会赢得奖学金的。我不需要钱。我会自己养活自己的。
鲍勒小姐说她认为没有不能独立的女人( 鲍勒小姐是英语教师,这会儿是她的偶像
) 。我要当一个作家,爸爸。鲍勒小姐说她丝毫不怀疑我的能力。”
“哦? 你想写什么,诗歌吗? ”
“可能吧,但是我觉得那赚钱不多。我要写小说,畅销的那种,令人人都着迷
的那种,不是微不足道的那种,而是像永恒美女那样的。”
“你需要多些人生经历才能写出小说来,老姑娘。”
“真老朽,爸爸。写小说是不需要经历的。人们在牛津写小说,然后就猛劲地
卖出去。都是关于学校有多恐怖、多无聊的事情。”
“明白了,当你从牛津毕业的时候,你就写一本关于大学多无聊、多恐怖的书
。”
“是个主意! 我可以任凭我的想像写出来。”
“哦! 亲爱的,我希望你能成功。但是,尽管如此,我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失
败者。留下你这么小就走。假如那根讨厌的项链出现了该有多好! 我当初赔威尔布
里厄姆钱真是个大傻瓜! 她也起诉了那个做帮凶的老家伙,而我——”
“哦!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提那个讨厌的项链了。当然,对它你无能
为力了。我也不想要那污浊肮脏的钱。不管怎样,你还不会死的。”
可是星期二来过的专家神情很凝重,把贝恩斯医生叫到一边,好心地对他说:
“你已经尽力了,即使你早点叫我来,结果也没有什么两样。”对希拉里,他也好
心地说:“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懂吗,索普小姐。我不能隐瞒你爸爸的病情的严重
性,但是大自然有挽回一切的力量……”
这就是医学人员通常说的没有奇迹发生,可以准备棺材了。
在过了一周后的星期一的下午,正在维纳布尔斯先生要离开教区最远的一个爱
吵架、恶语伤人的老妇人家时,听到低沉沉重的钟乐声,他的手停在门上,静静地
站在那里。
“是丧钟。”教区长对自己说。
三声肃穆的钟声,然后停顿了一下。
“是男的还是女的? ”
三声钟响,然后又是三声。
“男的。”教区长说,他还在聆听,“我想知道,是不是可怜的老梅里韦瑟去
世了? 希望不是亨斯曼斯家的那个男孩。”他数了数,十二声钟响,等待了一会儿,
可是钟声继续在敲着,教区长长吁了一口气,至少亨斯曼斯的男孩平安了。他匆忙
地计算着体弱多病的人。二十声,三十声——而立之人了。“天堂送来的。”教区
长心想,“不是亨利先生,昨天看见他的时候,他看上去好多了。”四十声.四十
一,四十二。当然肯定是梅里韦瑟——可怜的老人,总算解脱了。四十四,四十五,
四十六,钟声一直继续敲响——不可能停下来,老梅里韦瑟都八十四了。教区长紧
张地竖起耳朵,他_ 定是错过了下一个钟声——毕竟风声很大,耳朵可能也不如从
前了。
但是他等待了足足三十秒钟,保罗钟才又响起来,之后,又是三十秒钟的停顿。
这个爱吵架的老妇人,看到教区长在门口这么久都一动不动,感到非常惊讶,
便蹒跚着走向花园的小路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丧钟,”维纳布尔斯先生说,“他们已经敲了九起丧钟,四十六声钟响。
恐怕是亨利先生。”
“哦! 我的天! ”爱吵架的老妇人说,“那太糟糕了,太糟了! ”眼神中带有
气恼和同情。“现在希拉里小姐怎么样呢? 她的爸爸妈妈都去世这么快,而她才十
五岁,有没有人供她生活? 要我说留下女孩子一个人可不好,她们有很多麻烦,父
母不应该离开她们。”
“我们不能怀疑上帝的旨意。”教区长说。
“上帝? ”老妇人说,“不要和我谈什么上帝,我已经受够了,先是要了我丈
夫的命,然后是我的妹妹,如果他不小心点的话,会有人教训教训他,让他改正错
误的。”
教区长对挑战这个高深的理论非常苦恼。
“我们只有信任上帝,吉丁斯夫人。”他说,拉开了门的把手。
亨利先生的葬礼定在星期五的下午。这对于圣保罗教堂至少四个人而言是非常
悲痛的时刻。承办者拉塞尔先生是与威廉·索迪结婚的玛丽·拉塞尔的侄子,他决
心把橡木、黄铜牌子擦得很光亮,在这个星期的早些时候,他的锤子和悬铃木都一
直保持得很协调。他的任务是挑选六个搬运工,这样他们可以在身高和步伐上配合
好。赫齐卡亚·拉文德先生和杰克·戈弗雷先生去参加一个关于正确鸣奏低音钟乐
的会议——戈弗雷先生的事情是提供和调整钟锤的皮革打击物,赫齐卡亚·拉文德
先生要安排和指挥鸣奏钟乐。教堂司事戈特贝德非常关注坟墓,后来都婉言谢绝参
加钟乐的鸣奏。帮他挖掘墓穴的是他的儿子迪克。
虽然迪克认为他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独立做好安葬仪式,但是戈特贝德更喜欢
全力准备安葬仪式。其实挖掘的工作没有多少,这令戈特贝德先生很失望。亨利先
生曾经表达过希望与妻子埋葬在一起的愿望,所以就没有什么需要为墓穴定型、测
量和铲平墓穴的四周的事了。他们只需要把土挖出来——由于连续三个月一直在下
雨,墓穴的四周都是绿色植物,看上去干净而整洁。虽然如此,戈特贝德先生喜欢
提前完成自己的工作,他采取措施在星期四下午完成。
教区长刚刚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