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a的血咒
行武马上吃起糖酥。
“各位的看法如何?”突然,牧环顾众人,问。
“什么看法?”橘问。他啜饮一口茶,却烫到舌头,蹙眉。
“还用问吗?当然是行武的论点。”
“我的意见刚刚就讲过了,那根本是无知。”安孙子说。
与其说他认为“无知”,倒不如说在他心中,只要行武所说的都想要反对。
“若能那样单纯的话也就没有麻烦了,坦白说,我赞成行武的话。”
“这么说,你也认为我们之中会陆续有人成为杀人鬼的牲物吗?别开玩笑了!我赞成安孙子的意见。”希望成为爵士钢琴演奏家的男人眉毛上挑,抓了一把糖酥。
得到橘的声援,安孙子精神一振:“牧,你的意思是,在座六人之中有杀人恶魔存在了?”他扭曲脸颊,苦涩的笑了笑,接着说,“你批评我的想法单纯,但,如此轻易的赞成行武的论点,岂非同样单纯?每次杀人后都在尸体旁留下扑克牌,这件事本身就已是无知了,这么做有何意义呢?”
“你不懂杀人者的心理。”牧当场反驳,“凶残的杀人恶魔很疼爱小动物的实例太多了,有人会毫不皱眉头的杀人,却会为了救一只金丝雀而奋不顾身冲进火中。这件事在法庭宣布时,旁听者一齐哄笑,说是无知,但,那些人就像你一样!
“问题是,这乍看似是矛盾的行为,若能理解其心理,就不会认为是矛盾了。被世间所不容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基于补偿心理,会倾向于喜爱小动物!
“我想指出的就是这点。以常识来剖析犯罪者的心理才是真正的无知!像这次的情形,凶手会在尸体旁留下扑克牌,如果认为那是杀人者共同有的虚荣心理之表征,就能够理解了,毕竟,这类实例多得不胜枚举。”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这种不祥的事。”纱絽女劝解似的说。她没有碰茶点和茶杯。
“我并非在讲什么不祥之语,只是在提醒大家要小心。”牧回答后,伸手向茶杯。
橘吃完糖酥后,纱絽女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替他拭手。安孙子以不愉快的眼神凝视着,但很快移开视线,点着香烟,索然无味的吐出烟雾。
平时比任何人都多话的黎莉丝,今夜似胆怯的一句话都没说。
这天夜里,牧上床后仍无法入睡。他不认为是因行武的预言而亢奋,但是眼看自己睡不着觉,可见神经的确是亢奋不已。于是他干脆下床,穿上拖鞋,隔着纱窗仰望夜空。
星辉满天。他深吸一口夜间的空气,沁入肺细胞的空气和东京污浊的空气完全不同,很甘甜。
扭亮床头灯,拿出未读完的书,翻开,等眼睛适应亮光后开始阅读。但,才刚读了三页,就听见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敲门——小声的敲门,好像顾虑到被人听见。
“谁?”牧也低声的问。
躬门一看,是橘秋夫,睡袍内仍旧穿着短袖衬衫。床头灯正面照着他,无框眼镜反射椭圆形辉采。
进房后,橘轻轻关门。
“睡不着?”
“嗯。见到你的房间亮着灯,就过来了。”
明明方才否定行武的连续杀人论点,可是从他睡不着也可知道,毕竟仍很在意这件事。他从睡袍口袋摸索出香烟,递给牧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却未点着,似在考虑什么事般的低头。
以一贯很重视外表的橘而言,这是很难得见到的沮丧模样。
牧划亮火柴帮他点烟。
“啊,不好意思。”
“你怎么啦?”
“不,没什么……”橘回答,猛吐出一口烟,立即将烟在烟灰缸捺熄,回头望着牧,镜片后的眼眸湛出苦闷的奇妙光芒,彷佛想说什么,却深吸一口气,轻轻吁出。
“究竟怎么回事?”
“……”
“放不开行武的连续杀人论点?”
“不,不是这个。”橘说着,摇摇头,“我是痛感女人的确是魔鬼。”
“女人是魔鬼?哈、哈、哈,确实没错。正因为有女人存在,这个灰色世界看起来才会美丽,如果人类像变形虫同样是单性生殖,也许就无所谓的艺术存在了,由此可知女人的魔力是何等伟大了!”
“不,我指的并非这个,我是在指责女人戴着面具、毫无顾忌想欺骗男人的劣根性。”语气极端沉重、凝肃,无法想象是出自一向浅薄的橘之口。
牧一时怔住了,凝视对方。
“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像你这种公认的家庭主义者怎会讲这种话呢?”牧说着,打气似的拿起桌上的琴酒瓶和酒杯,说,“喝一杯吧!”
“谢啦!不过,女人的确是不能够轻忽的。”
“算了,别一直拘泥于这个话题。”
橘秋夫没回答,只是喝了一大口琴酒后,用力将杯子放回桌上。
牧心想:大概和纱絽女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吧!勾他一直说什么不信任女人之类,也许是对方向他表白过去的什么,他表面上原谅了,其实内心却郁闷、苦恼。那么,基于同为男性的情谊,是有必要予以开导!
牧正这样想时,橘开口了:“不过,身为男人若发现妻子红杏出墙,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
“不,也不一定是妻子,已订婚的男女也行,若知道女方曾经不贞,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
牧对于对方用“不贞”这样的字眼感到可笑,但同时也因这位长发覆额、外表放荡不羁的男人却出乎意料的具备道德观念,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伸手熄掉床头灯。等眼睛习惯黑暗后,很清楚能见到纱窗彼端浮现方形的璀璨星空。
“喂,橘,你看那些星星。每次我受到某种精神打击时,都会眺望星星,让想象驰骋于无垠的宇宙空间,这么一来,就会觉得人类社会中的一些小烦恼根本算不了什么,也觉得失恋个一、两次是很寻常的,甚至,还会想要原谅背叛自己的恋人。而且,为考试成绩差而沮丧时,也可以借着眺望星空让心境转为开朗,重新产生斗志。”
橘默默站立,似也仰望着夜空。
金铃子不停鸣叫。
“是吗……你一直这样做吗?”
“嗯,所以我的精神总是保持健康,我的字典里没有‘打击’这两个字,也没有‘失望’。看来是该让你分享我的字典了。”
橘又沉默不语。在黑暗中,能够察觉他站起身来。
“我明白了,很了解。”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却恢复气力。之后,响起开门声。
“打扰了。”
“不。”牧转脸朝向房门,“最重要是保持开朗的心境。要求女人做到这点是不可能,但,男人能做得到。”
橘似在点头。
房门轻轻被关上,足音远去了。
3
尼黎莉丝起床后,举高双手打呵欠。弹簧垫似承受不了她那六十五公斤的体重,轧轧响着。
外面一片浓雾,纱窗上沾满水珠。流入房内的雾粒子刺激喉咙,她忍不住咳嗽出声。
昨夜忘记关上玻璃窗!以志愿成为声乐家、应该最宝贵自己喉咙的学生而言,绝对不足为训。
伸手一摸,棉被、衣服都湿濡了。她双眉颦蹙,穿上拖鞋,打开行李箱,拿出两件式套装,还好,仍保持原貌。她脱下睡袍,边换穿衣服,边悄悄想起昨天半夜里的奇妙经验。
是凌晨二时左右吧?她想上洗手间,醒来,穿越亮着小夜灯的走廊下楼。上完洗手间,正想回房时,忽然听见餐厅方向传来轻微声响。她心想,也许是心理因素吧?就望向楼下走廊,但,一片寂静。
客厅门和餐厅门、以及厨房门都紧闭,静谧的走廊上,只见到鲜红的地毡往前延伸。
黎莉丝虽胖,神经却极敏感,只要走进室内,匾额后是否躲藏蜘蛛,她都能够感觉得出来,并非靠着视觉,而是以全身的皮肤感觉来察觉它们躲在暗处瞪睨这边的视线。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吧!尽管是当作出嫁之前的才艺,既然专修音乐,也需要有这样敏感的神经。
昨夜,黎莉丝也是如此。只见到排列走廊两侧的房门,她的确感觉到有东西屏息躲在餐厅内,于是很自然的涌生如潮水般的恐惧感,头也不回的爬上楼梯冲入自己房间,迅速将房门上锁。
黎莉丝边将如火腿般的粗手臂穿过衣袖,边想着这些事。但,此刻回想起来,已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作梦或是事实了。就算上洗手间和望向走廊是事实,但是感觉餐厅门内有谁躲藏之点是梦抑或事实,却怎么也没办法确定。
洗过脸,正在梳头发时,众人也陆续起床。
八时正,万平老人敲响板通知吃早餐。
火腿蛋的火腿是大家从东京带来之物。面包和蛋只要至车站前就能买到,不过若想要美味的火腿,则要搭电车至寄居才可能买得到。
虽只是很平常的食物,却因为他们年轻,食欲旺盛,连黎莉丝都一边在第二片面包上涂着奶油,一边悄悄环顾每个人的表情。
大家都是努力动着下颚,很难从中判断出昨夜潜入餐厅的人物是谁。不,也很难说是围坐在桌前的人,也许是花子,更或许是万平老人,当然,也有可能是窃贼!
吃过早餐,大家各自休息,有人听收音机的晨间音乐,有人抽烟,可说各式各样。
黎莉丝又伸手拿扑克牌盒过来。她是全部人之中最爱玩者,而且对于扑克牌的各种玩法都很精通。
“怎么样,不玩牌吗?”
“只有三十九张牌,怎么玩?”
“可以玩的方法多得很呢!”
行武翻白眼瞥了牧和黎莉丝一眼,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
“我帮你占卜婚姻运。这件事也和我有关系,必须慎重进行才可以。”
黎莉丝开始把牌排在桌上。
室内一片静寂。
但,就在这瞬间,尼黎莉丝晃动高挺的胸脯,剧喘不已。
“咦,奇怪哩!”她开始一张一张算牌,“不对呀,只有三十七张牌。”
“三十七张?昨天算的时候是三十九张吧?”
“是的,没有黑桃花色,当然只有三十九张,但,现在却又减少两张了。”
纱絽女对互相对望的两人说:“怎么啦?什么牌不见了?”
“红心3和梅花J。”
“奇怪了!每过了一夜就会有扑克牌减少,这未免太奇怪啦!好像是天方夜谭。”
“什么,又不见了?”安孙子也加入,问。
“少了红心3和梅花J。”
“红心和梅花?这可奇怪啦!何不问问行武大侦探呢?他绝对又会发表异想天开的论点才是,否则心里会闷得很不舒服。”
和他那孩子气脸孔正好相反,他有很深的执念,彷佛仍惦着昨夜的争执般,满含讽刺的以下巴指了指行武。
但是,行武对这次扑克牌又减少似也完全难以理解,频频摇头不语。
突然,黎莉丝大叫了:“我明白啦!”
“什么嘛,吓我一跳。你明白什么?”
“昨夜的事!我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却察觉在这个餐厅里躲着什么人,我好害怕,慌忙回房间,锁上门上床。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对方一定是正在找红心3和梅花J!”
大家互相对望,沉默不语。正因为不明白偷走牌之人的目的,才更令人感到恐惧。
窗外笼罩着浓雾。
4
牧若无其事般的注意着橘的反应。但,见到橘彷佛已完全忘掉昨夜的苦恼,显得相当开朗,他总算放心了,暗自得意自己的精神治疗法奏效。
橘和纱絽女并肩坐在餐桌前,像往常一样愉快交谈。牧认为两人会刻意表现出如此亲昵模样,一定是为了不希望被察觉彼此间有过麻烦,所以决定不说出这件事——他本来就是口风很紧之人,而且对自己所说出的话会完全负责。
等扑克牌的纷扰告一段落,橘独自上二楼。唯有专注于钓鱼时,他才会置纱絽女于不顾,对这位充满现代感的肤浅男人而言,会喜欢钓鱼,实在有点难以想象。
“纱絽女,你可得小心些哩!都是你让他买钓竿,才会那样着迷的。”橘离开后,黎莉丝讽刺的说。
纱絽女只是喉咙轻唔出声,并未回答,那惺忪眯着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陶醉于幸福中的女人。
“他要钓什么?大肚鱼吗?”
“他说是钓香鱼。”
“嘿!是友钓法吗?”牧问。
“我不懂,我对钓鱼毫无兴趣。”
“他好像有些狂热吧?”
“是去年开始的。到了这儿,万平老人又能帮他,今天已约好吃过午饭后出门。”
鱼饵和其它装备由万平老人负责,橘则由东京带来两支钓竿和钓线。他是那种不管做什么事都想装成行家之人,所以连钓竿都是向新桥有名的钓具行老板订制。
牧上楼一看,果然见到橘只穿一件汗衫,正在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