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老人 作者 英奥希兹女男爵
过你和我一样清楚,那年轻人的态度给法官和警方的印象非常恶劣,因此每一个新证人
上来,都让他的处境愈来愈岌岌可危。”
“他是个英俊,举止却嫌粗鲁的年轻小伙子,一日浓重的伦敦腔真会让人跳起来,
可是他看来非常痛苦而紧张,每个字都说得结结巴巴,而且一直胡乱作答。”
“他的父亲当他的辩护律师——一个看来蛮横的老人——像个普通的乡间小律师而
不像伦敦的大律师。”
“关于起诉这位平版印刷工,警方已经掌握了对他相当不利的证据。验尸报告说的
还是那些:欧文太太之死是由于暴露在严寒之中,脑后的那一击除了使她暂时昏迷,并
不是太严重。医官赶到现场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好一阵子;很难说死了多久,一小时、
五小时,甚至十二个小时都有可能。”
“这不幸女人的房间,也就是皮特先生在里面发现她的地方,也再度被仔细搜寻过。
欧文太太那天白天穿过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衣橱的钥匙还在衣服的口袋
里。房门稍稍打开,可是两扇窗户开得大大的,其中一扇因为拉动窗户的曳绳断了,很
科学地用一条绳子绑住。”
“欧文太太显然已经脱下衣服准备睡觉,很自然的,法官不久就觉得意外死亡的推
论非常薄弱。任何意识清醒的人都不会在零下温度时宽衣解带,何况窗户还大开着。”
“这些基本资料陈述过后,伯克贝克银行的出纳被传唤上来,他叙述了管家妇到银
行来的情形。”
“‘大概是下午一点钟,’他说,‘欧文太太到银行来,要兑现一张抬头是她自己
名字的支票,金额是八百二十七英镑,正好是她帐户里的余额。她看来兴高采烈,说需
要用到许多现钞,因为她要出国去会她的侄儿,以后就留在那儿替他管家。我警告她对
这一大笔钱要非常当心,不要糊涂就把钱给了别人,因为像她那个阶层的妇人很容易受
骗。她笑着说,她不但现在会当心,遥远的未来也会当心,因为她当天就要去律师事务
所立个遗嘱。’”
“出纳的证词的确令人非常吃惊,因为她房里找不到半毛钱的影子;除此之外,欧
文太太神秘死亡的那天早上,有两张银行兑现给她的钞票被格林西尔这年轻人用开,其
中一张他付给了西端衣饰公司,因为他在那儿买了一套衣服;另一张则在牛津街的邮局
换成了小钞。”
“接下来,有关格林西尔和欧文太太亲密关系的证词当然也必须再重复一次。这年
轻小伙子以一种极为痛苦的紧张神情专心听所有的证词,他的脸色青绿,嘴唇似乎干裂,
因为他不断用舌头去舔。当警官E18作证,说二月二日凌晨两点钟,他在柏西街和托庭
汉法院街的交会口看到被告,还跟他说过话时,格林西尔简直快昏倒了。”
“警方的推论,是管家妇在上床之前被格林西尔谋财害命,因为他是惟一和那女人
有亲密关系的人,而这一点,无疑也因为他深更半夜还在鲁冰艺术学院附近而获得证
实。”
“他自己的申辩,还有对那天晚上的解释,的确不能令人满意。欧文太太是他已故
母亲的亲戚,他自己从事平版印刷,平常有很多的空闲。他的确曾经利用一些余暇带那
个老妇人到几个娱乐场所去,也不只一次建议她搬来和他同住,不要再做那种卑微的工
作。可是很不幸的,她受侄儿的牵制很深。她侄儿也姓欧文,竭尽所能剥削这位好脾气
的女人,而且不只一次窃取她在伯克贝克银行里的储蓄。”
“检察官仔细询问格林西尔关于欧文太大这位亲戚的详情,他承认他并不认识,事
实上,也从来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姓欧文,如此而已。那人的正业就是剥削这位好心肠
的老妇人,可是他只在晚上去见她,因为他知道那时学院里的房客都结束一天的工作回
家了,只有她一个人在。”
“现在,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这番话和银行出纳最后一次和欧文太太谈话的内
容有个矛盾之处?当时法官和检察官都想到了。‘我要出国去会我的侄儿,以后就留在
那儿替他管家’,是这遭遇不幸的女人当时说的。”
“而格林西尔,虽然很紧张,而且答询时矛盾百出,却坚持他原来的说法,说她的
确有个侄子在伦敦,常来找他姑姑。”
“不管怎么说,那女人已经被杀害,她的话在法律上不能当作证词。格林西尔的父
亲提出辩驳,说她也许有两个侄子,这一点连法官和检察官都不得不承认,是有这个可
能。”
“至于欧文太太死的前一晚,格林西尔说他陪她去剧院,送她回家,并且在她房里
吃晚餐。他离开之前,大约是凌晨两点,她自己拿出十英镑当做礼物送给他,还说:
‘亚瑟,我也可以算是你的阿姨了,而且,这钱如果你不拿,比尔也一定会拿走的。’”
“她傍晚的时候看来很忧虑,不过之后就高兴起来。”
“‘她谈到她侄儿或是钱的事吗?’法官问。”
“那小伙子又迟疑了一下,可是他说:‘没有,她没有提到她的侄子,也没有提到
钱。’”
“当时我不在场,”角落里的老人又说:“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案子的侦讯此处暂
停,可是法官不准交保。格林西尔被带走的时候,看来已经死了大半,虽然大家都说他
父亲看来意志坚决,而且一点也不担心。当他代表儿子质询法官和其他一两位证人时,
他非常巧妙地让他们对欧文太太活着的最后时间混淆不清。”
“那天早上,整个房子的例行打扫工作都做好了,他就这一点事实充分发挥。他说,
大家能够想象吗?一个女人会在前一天晚上打扫房子,尤其在就要出门看戏,而即将穿
上漂亮衣服的时候?这一点的确击中了检方要害。可是检察官也不甘示弱,马上还以颜
色。他说,一个生活环境如此的女人,早上九点钟做完了工作,在洞开的窗户边脱下衣
服,让雨雪打进房里,难道就合理?”
“现在,似乎只要有人在那要命的凌晨两点以后看到管家妇还活着,即使是偶然路
过的人也好,格林西尔的父亲就可以找出一大堆证人,可能可以证明他儿子案发时不在
场。”
“可是,由于他既能干又诚恳,我想法官因为他全力以赴代表儿子而对他同情有加,
因此准予延后一个礼拜开庭。格林西尔先生对这项裁决似乎非常满意。”
“另一方面,报纸对柏西街谜案也极尽讨论和挖底之能事。就你个人的经验,你一
定知道,它们对这道令人迷惑的选择题有过无数次的笔战:意外?自杀?还是他杀?”
“一个礼拜过去,这件格林西尔的起诉案继续开庭。法庭自然还是拥挤,而大家不
必细看,马上就可以察觉嫌犯看来抱着较大的希望,他的父亲则显得相当愉快。”
“检方又提出一大堆不重要的证词,接着轮到辩方。格林西尔先生传唤贺尔太太上
了证人席,她是柏西街上糖果糕饼店的老板娘,就住在鲁冰思艺术学院对面。她宣誓后
说,二月二日早上八点钟,她正在清洁她店里的窗户,看到对面学院的管家妇,那女人
跟往常一样,跪在地上清理前门阶梯,脸和身子全都裹在一个大围巾里。她丈夫也看到
欧文太太,而且贺尔太太对她丈夫说,她真庆幸她这家店的阶梯是铺上瓦的,不必在这
么冷的早晨刷洗。”
“贺尔先生,也就是同一家糖果糕饼店的老板,证实了她说的话。老格林西尔先生
得意洋洋地请出了第三个证人马丁太太,她也住在柏西街上,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她从
二楼窗户里看到那个管家妇在她门前掸地毯。这位证人描述欧文太太那天的打扮是用围
巾包着头,每一点都和贺尔夫妇的说法一致。”
“格老先生接下来工作就轻松了。他儿子那天早上八点钟在家吃早餐,不但他自己
可以作证,他家的仆人也可以证明。”
“那天天气坏得很,亚瑟整天没有离开过他的火炉。欧文太太被杀是那天早上八点
以后的事,因为有三个人看到她那时候还活着,所以他儿子不可能杀死欧文太太。警方
必须另寻凶手,要不就回到原先大家的看法:欧文太太遭遇到不幸的意外;或是她可能
自愿用这样奇特而悲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小格林西尔终于被释放之前,有一两位证人又再度被讯问了一次,其中主要是
玻璃工房的领班。他早上九点钟到达鲁冰思学院,之后整天都忙着他的事。他非常肯定
地说,他没有注意到那天有任何行踪可疑的人穿过走廓。‘可是,’他又说,脸上带着
笑,‘我不是光坐在那儿看着每个人上上下下,我太忙了。靠街的大门一直都开着,任
何人只要熟门熟路,都可以走进来上楼下楼的。’”
“欧文太太之死另有文章,这点警方一直非常清楚,可是格林西尔是否和这命案后
的隐情有关,到今天他们还不了解。
“对于审判庭上格林西尔焦躁不安的原因,我可以为警方指点指点,可是我向你保
证,要我替警察去做他们自己该做的事,我可不愿意。我为什么要替他们做呢?格林西
尔永远不会因为不公的嫌疑而受害。只有他和他父亲——还有我之外,知道他自己身处
的困境多么危险。”
“那小伙子那天早上直到凌晨五点才回到家。最后一班火车已经开走,他只好走路,
却又迷了路,在汉普斯得附近绕了几个钟头。想想看,如果柏西街糖果糕饼店的老板夫
妇没有看到身披大围巾,跪着洗前门阶梯的欧文太太,他会有多惨?”
“还有呢,老格先生是个律师,他在贝得福的约翰街有间小小的事务所。欧文太太
死前的那天下午,她在那儿立下了遗嘱,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亚瑟·格林西尔。要不是
这遗嘱落在他父亲的手里,早就理所当然地被当成另一个足以使亚瑟·格林西尔更接近
绞刑台的证据——非常强的动机。”
“所以,那被杀的女人在他到家几小时后还活着,在这点没有完全证实之前,那年
轻人色灰如土,你就不会奇怪了吧?”
“我刚刚说‘被杀’两个字的时候,看到你在笑——”
角落里的老人继续说,现在他的故事快要讲到结局了,他变得相当激动。
“我知道,当亚瑟·格林西尔获释之后,大家都很满意,他们认为柏西街谜案原来
是一宗意外,或是自杀案件。”
“不可能,”宝莉回答说:“不可能是自杀,有两个很明显的原因。”
他相当吃惊地望着她。她想他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她竟然胆敢自己下判断。
“那么我能不能请教你,据你看,那两点原因是什么呢?”
他的问话嘲讽意味深长。
“首先,是钱的问题,”她说:“到现在为止,除了那两张钞票,其他都没下落
吧?”
“连一张五英镑的都没找到,”他咯咯地笑:“博览会时全在巴黎换掉了。你简直
无法想象有多容易,任何旅馆或小规模的外汇交换所都可以换。”
“她侄儿真是个狡猾的坏蛋。”她说。
“那你相信这侄儿确实存在喽?”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一定有某个人对房子很熟悉,才能大白天在里头走来走去
而没引起别人注意。”
“大白天?”
他又咯咯笑。
“至少是早上八点半以后。”
“所以,你也相信这个身披大围巾,跪着洗前门阶梯的欧文太太喽?”他问她。”
“可是……”
“跟我接触这么久,你一定学到不少,可是你却没想到,那个人小心翼翼把鲁冰思
学院的清扫工作都做完,生好火炉,又把煤炭搬上楼,只为了争取时间,只为了让酷寒
的霜雪确实替他达到目的,让欧文太太在真正死去之前不致逃过这一劫。”
“可是——”
宝莉又有意见。
“你一直没想到,成功犯罪最大的秘诀之一,是让警察对作案时间搞不清楚。如果
你还记得,总督公园命案之所以高明,就在于这一点。”
“这样一来,这个侄儿——既然我们承认他存在,虽然能不能找到他还值得怀疑—
—就像小格林西尔一样,就有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了。”
“可是我不懂——”
“不懂她是怎么被杀的?”他热切地说。“当然你全都看得出来,因为你承认有个
侄儿靠这好脾气的女人过活——他也许是个流氓,他威胁恐吓她,次数多到她认为钱存
在银行里都不安全。那种阶层的女人有时候很容易对我们的大英国银行失去信任。不管
怎样,她把钱提了出来。谁知道她马上想要用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