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有鬼
怎么?
疑惑的念头只是一闪。
因为手腕的珠子面上浮现出一双高深莫测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瞟着我,温柔似水的眼神里隐藏着冷冽凌厉的光芒。
原来……如此!
刹那间,我明白了许多。只是,胸中的一口气突然泄了,那种希望长睡不起的意念主宰了我的全部思想。身子愈加沉重,坚硬冰凉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松软无比的被褥,嗯,真累!可以歇歇了吧?抵御不了舒适安闲的诱惑,而沉沉睡去。
时间好像消失了,愉快和痛苦都变成了一块虚无的空白!无人理会也无人催促,逍遥得胜似神仙。
和煦的春日里如果能什么也不做,只是高卧软榻,清风徐来,花香沁人……呃,幸福大抵就是这样吧!
“快醒醒!快醒醒!”沙哑难听的声音,由轻转强,由远及近,顽强地响着。
春日和煦一变而成了骄阳似火;哦不,是“焦阳似炭”!
这个热啊,什么挥汗如雨,汗如雨下,全不管用。皮肉滋滋作响,滴下的恐是人油;头皮好像一个劲地裂开,架在架子上反复烤的乳猪大约就是这样的!
我万般不情愿地动了动,眼睛都不睁,就破口大骂:“吵什么?老娘睡觉也不得安宁!”
骂完,我突然懵了。我一直在睡觉吗?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你醒了?怎么样?你想说什么?”有人扶起了我。
我晃了晃脑袋,撑开了眼皮。
一双清冷的眼睛近在咫尺。
“陈仇,你回来了!”我欣喜异常。
我以为说得很大声,可听到的却是自己微弱如蚊蚋的声音,一震之下,整个的神智终于都清醒过来了。
“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另一个人在旁边急切地问。
我转头去看,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现在完成的却颇为艰难。“没事……咳,常青,你怎么穿了这么件鲜艳夺目的衣服?”我望定他,不自禁地蹙起了眉头。
“鲜艳夺目?”常青目不转睛地看了我半天,才失笑道,“这件衣服我都穿了好几天了,你现在才看见吗?居然会得你这么四个字的评语,真是……奇怪!”
我依旧望着他的衣服,这是一件式样普通的外衣,不过是天蓝色的,衬着他土褐色的裤子,很醒目。
“别去管常青的衣服了!你觉得怎么样?”陈仇抓起我的手问,带着疲惫的声音……竟是这样暗哑难听。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我诧异。她的声音原本清亮冷冽一如她的眸色。
“没什么……我乘了三天两夜火车到广西,又用了一天一夜时间乘车到那巴,在那里待了半天,然后用三天四夜赶到福建南部,找到了那个传说中曾盛行巫术的偏僻小山村。我在那里又待了一天,接着用两天时间马不停蹄、一刻不歇地赶回来,别的没什么,不过声音哑了。”陈仇平淡地叙述,“赶回学校时,只看到了满地死人,还有……”
她顿了顿,直视着两双充满希冀的眼睛:“还有一团褐色的光。”
“小珍!”
“猫魅!”
我和常青一起开口,对望了一眼后,又一起闭口。
心中都不无失望!
不是金蚕影!
“那是猫魅的元神,想来它受了重创,连修得的九命也狠心舍弃了。”陈仇淡漠地说。
“一条也不剩?”我的语气中并没有我预想中的幸灾乐祸,呵呵,我还真是善良。
“不是。元神还能逃逸,它大概还保有最后的两命吧。”常青代她回答。
“你没看见……别的?”我轻声问。
陈仇摇头。
她的神色之间,痛苦和无奈少了一些,迷惘和疲惫却多了不少。
她去了老家和闽南,不知道发现了什么?金蚕影的主人是不是她的曾祖母?我到底有没有缔结灵魂契约?
诸多疑问涌上来,我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先问哪个了。
“你不是去找真相了吗?发现了什么?”有个声音插进来问。
我的身子一抖!
齐震从常青的身后走出来,站到我跟前。
他还穿着那件黄色外衣和深红色的灯芯绒裤子,眼圈有点黑,神情很疲惫。
他望着我,眼光一如往常地热切。我垂下眼,微微别开头。
“你不问我也会说。”陈仇暗哑的声音非常平静,“现在,我可以确定,我的曾祖母六十年前真的已经死了!”
“这能说明什么?”齐震问。
“我还在闽南找到了另一个与灵石密切相关的真相。”陈仇并不理会他,拿起床边桌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一径望着我和常青。
“是什么?”我连忙追问。
“我找到了从我曾祖母手中抢走子石的人!”她轻轻一挥左手,一团银光在我面前展开,“你再仔细认一认,在裂魂珠和金蚕影中看见的是不是她?”
清冷的银光中,一个三十五六岁,容貌娇艳、神情妩媚的女人盈盈而立。她身材苗条,肤色白皙,勾魂的眼波如水般荡漾。
“是她!都是她!”我看了一眼,就肯定地回答。
“嗯,我也能肯定,那天在金蚕影中看到的确实是她!”常青仔细看了几眼后,也点了头。
齐震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银光中的女人,面无表情,突然沉默了。
我心里却是一寒。
“呃,她……她难道不是……你曾祖母吗?”我突然想起她刚才的前半句话,迟迟疑疑地问。
“她是我曾祖母?这怎么可能呢!”陈仇诧异了,“你不是见过我曾祖母吗?”
“嗯……啊,我什么时候见过?”我糊涂了。
“在裂魂珠里。你还清楚地向我们描述过她的外貌!”陈仇回答。
我困惑地皱起眉头。
常青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陈仇叹了口气:“你啊!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喏,不就是那个白衣红巾的……”
“什么?!”绝对超高分贝的尖叫,震耳发聩。
那个又黑又胖的、白衣红巾、又老又丑的倒霉老人,居然、竟然是陈仇的曾、祖母!
“你怎么了?”常青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目瞪口呆的我。
我恍如梦游似的、傻傻愣愣地望着他们。
许久、许久,我才憋出了一句:“你的曾祖母是个男的?”
这下轮到他们面面相觑了。
“哈哈……”突然爆发的狂笑从头顶传来。
“哪个……死不要脸的、鬼鬼祟祟的小贼在上面偷听?”我恼羞成怒,面红耳赤地大骂。嘿,刚刚的虚弱和懒散倒是一扫而光了。
常青和陈仇一齐仰头去看。
房梁上没有人,但笑声却似乎不是从外面发出的。
“呵呵,表妹……你真是……风趣啊!呵呵!”一张忍俊不禁的俊美脸孔倏地出现在我面前,像变戏法似的。
我望着他那张因为大笑而发红的脸,不禁横眉切齿。不过我的眉毛刚刚竖起来,腕上就是一凉,一串珠子不动声色地收了收,紧紧地勒住了我。
我斜了他一眼,恰巧撞上他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笑,胸中的怒气不由得泄了。我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咳,两天前隐在黑云里的是你吧?”常青叹息,“云腾蛟,你也要对我们动手了?”
“非也。我最喜欢坐山观虎斗了,又精彩又省力,何必要亲自动手呢?”他温文尔雅地回答。
“你的目的也是灵石吗?”陈仇问。
“呵呵。”他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常青和陈仇对望了一眼,神色转冷:“那么,你现在是准备正面与我们为敌了?”
“不,不。”他连连摇头,“君子爱物,取之有道。倘若强夺,便是落了下乘,我可不想做强盗。”
他们两人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常青说:“其实你并不一定需要灵石,只是觉得新奇,是不是?”
“我对它的来历略知一二,谈不上很新奇。”他诚实地回答。
“那么就是说,你需要它来做某些事情?”陈仇问。
“目前不需要。”他不假思索地说。
“哦,什么时候需要呢?”陈仇追问。
“咳咳,你们现在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还有隐在幕后、伺机而动的狐狸,就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精神了吧!”他微露揶揄之色。
陈仇望了望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哼,说得好听,还不是想隔岸观火、渔翁得利!”我忍不住极小声的嘟囔。
“表妹,你这么说可有失厚道啊!”他耳朵的灵敏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料,“别的不说,我有害过你吗?”
“……”
“相反,我给你的裂魂珠还几次在危急关头救过你吧!”他看上去挺委屈,一副可怜的、遭人误解的好人模样。
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他。
齐震的脸上现出了古怪的神色,嘴角抽搐了下,似乎忍不住想说什么。
“是啊!……那还不是怕我翘了,你看不到好戏?”我冷笑。
“唉,不识好歹……”他轻轻喟叹,眼中有锐利的光芒闪动,却只在我和齐震的脸上飞快地打了个转,又隐去了。
“那好,既然你暂时不准备与我们为敌,那能不能告诉我们,前天你在黑云里看到了什么?”陈仇问。
“你们看到什么,我也就看到什么!”他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状甚无邪。
“她和齐震都来得晚了,我在忙着对付影子和活尸,而你应该是最有能力看清楚的,所以……”常青诚恳地解释后问,“你真的没看清那金蚕影是谁放出的吗?”
“看清楚?”他的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翻云覆雨的世事,这变幻莫测的人心,谁能真正看得清?”
他抬起头,仰望屋顶,似乎那里就是他口中看不透的人世间。
等了老半晌,他还是一动不动地摆着那个可恶的“破死”。
我咬了咬牙开口了:“老大,你感概完了吗?如果完了的话,麻烦你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
他蓦地转头,神色古怪地盯着我。
“你看清了吗?”他的语气异常认真。
“我?你开玩笑,我是大凡人一个呀!它就那么一晃,连小……妖怪不是变成碎片就是化成光团逃之夭夭了!我没一命呜呼,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提什么看不看得清?”我耸耸肩回答。
他默然。
然后,一步跨到我身旁,在我耳边说:“看不看得清,问问你的心吧!”声音渐低,终于不可闻。等我回过神来时,他的身形已淡去无踪。
正文 第二卷 灵石 第五十章 灵魂契约(二十六)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常青揪了一把头发问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解,却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齐震。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屋顶发呆。
陈仇看了看我,又望了望齐震,神色变得迷离起来,似乎大有隐忧。
“……呃,你刚才还没说完呢!”我连忙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那个抢走子石的女人到底是谁啊?”
“她和我曾祖母确实大有关系。”陈仇叹了口气,“我从村子的老人那里打听到,很早以前,她也是我们族里的人。后来,她和族里的人闹翻,自己跑去了闽南。她在闽南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住下来后,学到了一种糅合了巫术的蛊术。六十年前,她突然潜入那巴,暗算了我曾祖母,抢走了子石。”
“她为什么不连母石也一起抢走呢?”我想起了在裂魂珠中看到的情景,那个美丽狠毒的女人可是一直占着上风啊!
“我的曾祖母虽然是我们族里最后一任巫师,但却是法力极高,如果不是被暗算在先,就是子石也不会让她夺走的!”陈仇的语气中略带骄傲。
“你是想告诉我们,金蚕影的主人就是那个女人?”齐震问。
陈仇脱口而出说:“不是!”
她的语气是这样肯定,以至于我和常青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别急,听我说下去。她抢走子石的时候,与我曾祖母狠斗了一场,我曾祖母拼着两败俱伤,拼着受到灵石反噬的痛苦,在她身上施了一个术。只要她催动咒语,动用子石的力量,这个术就会凸现在她全身,十天之内要了她的命!”
“她后来用过子石?”常青有些明白了。
“是的,她十几年后动用过子石。后来……就死了!”陈仇喟叹,“我这次在闽南的那个小村子里,找到了她的坟。”
“为什么要等十几年后才用?”齐震的神情木然,但这句话里却隐含着奇怪的愤恨之情。
陈仇略显异色。
“也许,是她也知道自己中了巫术,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陈仇苦笑,“十几年后,可能因为利益所趋,才铤而走险的吧!”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泛起了阵阵酸楚。
闽南,子石,反噬,当这些词串在一起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真挚而温和的大眼睛,还有那铭刻在记忆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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